灯烛的光影落在信笺上,现出一行一行的阴影。
谢枕溪淡淡地瞥了一眼,方才静静地抬眼去看榻上正熟睡的白眠雪。
沉沉寂夜里小美人偏过头睡去,尖尖的下颌窝在温软的软被里,纤长好看的眼睫安静地垂下来,白皙的手指微微攥住被褥,像足了一只睡得瘫软的猫崽。
这般睡颜看起来又乖又软。
谢枕溪看着他,长指轻轻敲了敲笔管,眯起的眼儿似乎含了点儿笑。
铜灯微微晃了一下,糊着新绿窗纱的窗扇里漏出一丝丝浅淡的月光。
谢枕溪一边抬手将未完的信收起来,装入手边一个毫不起眼的竹匣之中,心绪却颇似浮云,忍不住有些缥缈不定。
他蓦地忆起,先前北逸王府里有个别人举荐而来的幕僚,为人虽表面木讷,内里心思却极其活络,擅讨主子欢心。
有一日竟不知从哪里听来鬼话,闻说他喜欢美人,当下便搜罗了全京城的歌舞坊,挑选了许多能歌善舞的美貌女子,送入王府,当夜就被他原封不动地悉数退了回去。
谁知没过多久,京中便隐约传起他不喜欢女子的流言。
流言一日一日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谁知不几日,那幕僚竟又立马挑了一批年轻好看的男子连夜送过来,站在王府当地低着头,断断续续道,
“王爷若是不喜欢女子……这,这些年轻郎君都是下官细细挑来的……”
“个个皆是生得绝色,想……想来亦可讨王爷欢心……”
那人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打发了出去卷铺盖走人。
后来京中又传起什么流言蜚语,他已是懒怠去管了。
只是先前拼了命也要来北逸王府提亲的嬷嬷倒是一日比一日少了许多。
……
谢枕溪忆着前事,手中执着狼毫笔,眯起凤眸,看着榻上的小美人,忽而笑了笑。
只见他随意临窗坐着,月白衣袖拂过纸面,犹如风流的矜贵公子,腕下轻动,雪白微皱的宣纸上便落下寥寥几笔,已勾勒出了小殿下软缎也似的长发。
睡着的白眠雪格外乖巧,只是闭着眼儿,漂亮的眼睫乖顺地垂下来,也不怎么翻身闹腾。
只懵懂无知地任由几尺之外的风流公子,擎着灯捉着笔,将他细细摹画。
谢枕溪兴致正浓,勾着唇看了白眠雪一眼,抬手便换了支更细的笔。
墨玉也似的笔锋勾出小美人掩在层层被褥中的衣领,在纸上轻轻洇出一点点墨迹,与画儿上他几缕乌发融在一处。
恰似那日太后寿辰时被谢枕溪亲手拨弄着解开的长发,也如这般垂入衣领之中,浓云也似地绕着小美人白皙细腻的脖颈。
谢枕溪骤然想起,先前似乎有人也曾在他耳边道,
“若论宫里,从太子殿下算起,那五殿下自幼无母,最是个心肠狠毒不饶人的……王爷若是日后与他遇上,倒要留心二三分呢……”
谢枕溪复又想起那日第一次见到他时,自己恍惚记得白眠雪是那个恶名在外的五殿下,等当真见着人了,心中却是忍不住轻轻一笑——
他一眼便知,这小殿下好娇气,必定是难以养活。
就像一株长在舒宁殿外的美人蕉,若能得人精心照管,便能颤颤巍巍长得乖巧喜人,抽出极嫩极艳的花叶。
但若无人肯照顾,任凭风雨霜雪摧残,很快便会委顿不堪,可怜兮兮地只剩几片枯叶。
谢枕溪这般想着,忍不住在宣纸上几笔添出一株幼嫩的美人蕉。
挡在灯烛前的书册不知怎得倒了,发出一声轻响。
谢枕溪遥遥看着白眠雪,忍不住微微勾了勾唇。
这几个月他眼睁睁看着这漂亮的小东西在深宫里一步步跌跌撞撞,懵懵懂懂地行来,就像一只运气不错的乖软猫儿。
虽然偶尔忍不住挠人,却仍旧是天真懵懂。
反倒比先前一味的狠毒更招人心动。
谢枕溪慢悠悠地抬眼看着人,床榻上的小殿下忽然翻腾了下身子,那凝成一线的笔尖堪堪停在宣纸上方。
白眠雪迷迷糊糊地醒来,朦胧中只见谢枕溪执着笔坐在明亮晃眼的灯烛里,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小美人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懵懵地拥着被子坐起来,略带点儿鼻音,有些震惊地小声道,
“唔……什么时辰了……王爷你怎么还不睡呀……”
他一起身,便觉得身子软绵绵地沉重,许是今儿白天坐马车累得狠了,自己睡得过沉,连手脚都有些迷蒙发软。
“这会儿可不困……”
谢枕溪收住笔,顿了一顿,勾起唇角笑。
白眠雪眨眨眼睛看着他。
“怎么,殿下也不困?”
“怎么会……我好困的……”
白眠雪摇摇头,软哒哒地垂着眼睛,过了几息又抬起头,打了个哈欠,眼里盈了点泪,软绵绵地看着他,
“都怪王爷你,我这会儿好像也清醒了,睡不着了……”
小美人拥被坐在榻上,影子摇曳拉长在墙壁上,仿佛一只孤零零的猫儿,抱着膝茫然地蜷起来。
“……睡不着么,那本王给殿下讲个故事好不好?”
谢枕溪眯起眼儿,勾起一点唇角,蛊惑似的看着白眠雪。
“不听。王爷是哄孩子么……”
白眠雪嗓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睁着眼儿不悦地看着谢枕溪。
那人却是轻笑了一声。
“……连京城的说书人都会讲故事,难道底下坐的满堂客人都是孩子不成?”
小美人被他说得晕晕乎乎,只好软哒哒地“嗯”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洒进来的月光微微前移了些许,恰好与木桌上的烛影重合。昏黄的灯烛冲淡了朦胧的月色,沈桥驿馆里里外外皆是静的出奇。
“殿下闭眼做什么?”
谢枕溪看着格外可爱的小殿下,心中微动,忍不住想落笔,却怕惊动了人。
“嗯……无妨,闭上眼睛……不耽误听故事的……”
白眠雪仍有些困倦,声音听起来软软糯糯的。
谢枕溪望着他,垂下眼帘淡淡地笑,声音听起来有些轻,
“很久之前,不知哪年哪月,也不知哪个乡县……有个年纪轻轻的穷书生……他学问颇多,本是心比天高,谁知却是怎的也考不中。”
“……后来有一夜,书生酒醉,朦胧间见了窗外跃进来一缕青烟,恍惚竟变做了一个狐狸。”
“我知道了,这狐狸是不是要吃他,狐狸专吃笨蛋。”白眠雪梦呓般轻语道。
“殿下莫打岔。”谢枕溪定定地看着人,忍不住笑了笑,
“书生惊疑不定,谁知那狐狸幻作人形,虽是个男子,倒是长得姿容绝世,当下就袅袅婷婷上前来,温声软语,只道是被他文采吸引,实在是钦慕,方才忍不住进了书生的屋子。”
“唔……”
小殿下歪着头轻轻应了一声,表示他还在听。
“……书生心中原本觉得罕异,只是被狐狸吹捧了半日,只吹捧得飘飘欲仙,心花怒放,胆子也壮了许多,平日里并没有那种胆量,现下便上前……只抱住了那狐儿的细腰,恨不能立时就能互诉衷肠。”
“……嗯,话本儿上有好多呀,好老套……”
白眠雪眨眨眼儿,想翻个身子,却被谢枕溪轻轻握住了手腕。
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放下手中的毛笔,从桌案那里过来,离他极近。
白眠雪躲了躲,只是睡过觉的浑身困乏,软绵绵地躲不开,也就任他去了。
谢枕溪继续轻声说着话儿,只是他声音极轻,似乎也不是为了讲故事,而是为了离白眠雪近些,
“谁知那狐狸本就是个妖物,在山中便靠吸人阳气活着的,这一番话本是编造出来骗那书生的,谁知呆书生果然认了真。”
“狐狸心下已经暗暗发笑起来,面上却仍是不肯显露出来,只握了书生的手,轻轻吹了灯儿,便要哄着书生闭着眼心甘情愿与他行事……”
“后来那笨书生被狐狸吃了,漂亮狐狸被人认出来是个妖怪赶出去了,对不对……”
白眠雪软软地道,“唔……我都可以猜到结局了……”
“猜错了……”
谢枕溪低笑。
白眠雪不由得好奇地抬起眼儿来看他,掰着手指道,
“怎么会,这种故事里,书生肯定都是被狐狸骗到的笨蛋……”
“那书生心高气傲,满心以为遇到了知己,谁知确实被那只狐狸狠狠骗了一遭,整个人都神思恍惚,甚至错过了当年的秋试……”
“后来他终于渐渐清醒起来,那书生便发奋要报仇。从此书也不读了,爹娘也懒怠侍奉了,只一味的拜了个所谓的道士做师父,跟着学什么捉妖的本事……”
……
蜡烛已经快要燃尽,只剩几盏雕着昙花纹饰的铜灯仍在亮着,屋内灯火微黯,沉沉深夜里,只剩下两人低语夜话。
“你压到我的头发了……”
白眠雪突然委屈巴巴道,谢枕溪轻笑着抬起手,将他的长发拢起来,握成一束,用一旁用来束起帘子的荷叶茎给人扎起来。
“好难看的……”
小殿下娇气的皱眉,追着去打他的手。
“……直到后来,书生苦练了好久好久的本领,师父走了,爹娘也死了……他又云游了许多地方,方才终于又见到那只骗过他的狐狸。”
白眠雪终于有了点儿兴趣,睁着漂亮的眸子,好奇地听,
“这一次狐狸自然没有敌过书生,轻而易举就被书生擒住了。”
“书生拎着狐狸的脖子把这只狐狸带走,所有乡人都问,你是不是要把它剥皮抽筋,才能解恨呢。”
白眠雪眨眨眼儿看着他。
“只是出人意料,书生只是把狐狸囚在他的老宅里,不准他出门,平日里也是好端端地养着,若有乡人偶尔撞见,竟发现那只漂亮狐狸变做人身,和那书生坐在一处,亲亲热热的读诗写字。”
“……狐狸也会读诗写字么?”
白眠雪呆了呆,撑着下颌问谢枕溪。
“狐狸不会。”
谢枕溪轻声笑了笑,昏黄的铜灯照在他矜贵风流的眉眼间,发间的漆木长簪横过来,愈发显得有些说不清的意态,
“但喜欢书生的男子会。”
白眠雪偏过头去看他,亦忍不住轻轻滚了滚喉结,
“喜欢?”
“可,可是书生本来不是很恨狐狸吗……而且原本自由自在的狐狸被人捉住,估计也很讨厌书生,怎么会喜欢呢。”
“原来书生也会被狐狸一而再再而三的迷惑……”
“不会。”
谢枕溪勾唇轻笑着应他。
“漂亮狐狸会……”
“漂亮狐狸也不会。”
白眠雪就不说话了。
小美人只是轻轻眨了眨眼儿,卷翘纤长的眼睫蝶翅般翕动,斜飞处自有惊鸿。
“我困了……”
谢枕溪看着他重新钻进软被里,故意轻轻笑了笑,“嗯,明日就回京了,殿下多睡些,养足精神也是好的。”
软被下的白眠雪不说话。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小美人才忍不住轻轻拉下被子,睁着眼儿看他,困惑得眼睛都睁大了许多,声音很轻很乖,
“那到底为何书生和狐狸会从仇人变得那么亲热呢……”
谢枕溪终于看着他低声笑了起来。
桌上灯烛已经烧尽,只剩下一幅雪白宣纸上那未完的画作静静地躺在桌上。
只是奈何画上的美人就近在眼前,远比纸上的他更为灵动可爱,因此那幅未完的画自然已是无人问津。
清明月色从驿馆外的梅花和溪水边趟过来,照进这一方小小的客房里,似乎犹嫌不足似的,连铜灯剩下的最后一点昏黄灯光也要胜过,只在满室留下一片清霜也似的月光。
谢枕溪看着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满脸困惑的白眠雪,忽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回殿下,恰是因为喜欢。”
“又是喜欢,可是这种喜欢是什么意思呢……”
白眠雪迷迷糊糊地轻轻说着,那种困意似乎又上来了,小殿下四肢都有些发软,睁着眼儿看着头顶刻着的的菱花纹饰。
似乎是对他不太懂的东西有点儿懵懂,
“能让狐狸和书生都冰释前嫌……”
“喜欢哪里有那么厉害。”
谢枕溪似乎是偏过头望了望,但见窗纱清透,月照花林。
他轻轻呼吸了一下,忍笑道,
“那殿下你闭上眼儿……”
白眠雪只当谢枕溪嫌他话太多,轻轻哼唧了一声,便软绵绵地闭上眼,轻轻扯了把被褥,侧过脑袋就想睡觉。
谁知他刚刚闭上眼,就察觉到了一点极轻极新奇的感觉。
从未感受过的小美人愣了一瞬,竟惊得停下不动了。
……
谢枕溪竟轻轻吻上了他的眼睛。
小殿下细密纤长的眼睫不安地眨了眨,也被他的唇齿一一追着吻过。
微凉温软的眼帘也被人关照着,白眠雪反应了好一会儿,方才懵懂又可怜地试探着动了一下。
谁知这一下便让那触感更深了几分,谢枕溪本就离他极近,当下便毫不留情地握住小美人的身子,让他不能躲避,方才缓缓凑近他耳边,极轻地道,
“怎么了,殿下躲什么?”
“唔……”
白眠雪被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新奇触感包围了全身,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仿佛即将要溺毙了的行人似的轻轻呼吸了一下,只觉得连胸口都在奇异的微微跳动。
小美人的身子骤然松了一下,谢枕溪似乎已经放开了他,白眠雪试探着缓缓睁开眼,眼角已经慢慢沁出了一点眼泪,有点儿无措地抬头看着他。
漆木长簪固定住的长发已经垂落了几缕,谢枕溪却毫不在意,只是垂眼看着他。
湿润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泻在两人的床头。
两人对视几息,白眠雪愣了许久的意识方才渐渐回笼。
小美人无措地张了张嘴,这才想起被人捉住亲的是自己,当下懵懂地眨了眨眼儿,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谁知谢枕溪的眼神黯了一瞬,竟是又吻了下来。
这一次两人都睁着眼儿,谢枕溪只极轻柔地亲了一下乖巧小美人的眼角。
然后便垂下眼帘看着身下的人,
“殿下……”
白眠雪愣了愣神,心跳莫名其妙如擂鼓,半晌才发觉谢枕溪是在唤他。
“殿下……”
谢枕溪轻轻笑了笑,故作忧心地蹙了蹙眉,抬手在小美人的眼前轻轻晃了晃,“怎么傻了。”
白眠雪的眼睫如蝶翅一般,轻轻扫过谢枕溪的掌心。
小美人咬了咬唇,半晌才仰头看着他道,软绵绵道,
“你好大的胆子。”
“并非大胆,本王可是在教殿下,什么是喜欢……”
谢枕溪定定地瞧着榻上的人,将长簪取下,随意地把玩了几下,
“就像书生和那只狐狸,虽是狐狸欺骗戏弄了书生,书生也捉住了狐狸,但他们渐渐喜欢上了彼此,若非如此,书生捉到狐狸之时,便可以杀了它以报当年之仇。”
“殿下方才不是说,不知何为喜欢么,这会儿可知道了?”
谢枕溪脸上隐约带了几分促狭的笑意。
“唔……你,王爷你一派胡言……”
白眠雪愣住,半晌缓缓坐起来,有点儿慌乱地拥着被褥。
只穿着一身里衣的小美人抬起一双湿润漂亮的眼眸瞧着他,断断续续道,
“这,这些事……”
谢枕溪莞尔,
“本王知道殿下想说什么……怎么,本王不教,难道宫里的太傅会教么?”
白眠雪呆了呆,抬头瞪他一眼。
谢枕溪见好就收,含笑握了握小美人的手,眼神在那温软的眼帘处流连了一瞬,方才轻声道,
“殿下睡一会儿吧,否则明日早起赶路,又要嚷嚷困了。”
小殿下轻轻哼了一声,把手抽回来,翻过身背对着他,软绵绵道,
“不要王爷你管……”
谢枕溪只得低低应声,哄着人睡。
一边还微微垂下眼帘含笑看着小美人的背影,心中却无端回想起方才他轻轻吻上去时的那一霎。
比平日里更乖巧几倍的小美人在他身下轻轻颤抖,令他原本隐约含着的几分捉弄人的心思一时竟全熄了。
只一门心思恨不得能多亲近一点小殿下。
故而方才白眠雪挣扎时,一向内敛的他竟忍不住差点失控。
只是任凭心头再百般情绪翻涌,到底是怕吓到了这小东西,却也只能轻轻问他,是怎么了。
……
沈桥驿馆外,皎洁清明的月色已然收了大半,就连铜灯里原本添满的上等灯油也已经在后半夜随着更漏声即将燃尽。
白眠雪直到这会儿方才睡熟。
小美人轻轻翻了个身,眼睫安静地垂落下来,胸口一下又一下地轻微起伏着,睡得看起来格外乖巧可爱。Χiυmъ.cοΜ
谢枕溪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缓缓从白眠雪的床榻边站起身。
他自己一夜未睡,眉眼间却不见丝毫倦怠。
新糊的窗纱里透过一丝一缕的清光,铺在小美人的软被上,谢枕溪心中默默算着,知道约摸再有多半个时辰便已是破晓。
等再过两柱香的时间,又或者一炷香,又或者很快,昨日送他们过来的车夫便会前来毕恭毕敬前来禀报,温顺地道车马已经备齐,只等主子们一声吩咐,随时便可启程回京。
谢枕溪又回头看了看白眠雪。
一向矜贵风流的北逸王眉眼间第一次带了些许迟疑。
驿馆外的楼梯上突然隐约传来了脚步声。
谢枕溪突然勾唇笑了笑,只见他俯下身,毫不犹豫地在熟睡的小美人唇上落下了极轻极轻的一吻。
最后一滴灯油燃尽,绘着昙花的铜灯骤然熄灭。
唇齿相依间,他垂下眼帘,用沉沉眼神尽力细细地描摹着白眠雪的眉眼。
明日路远山高,世间万事崎岖,似乎唯有这一吻,方才能让他安心百倍。
-
晴光渐渐敛进层云之中,路边无数枯木冻泉皆被疾驰的马儿甩在身后,远远地只剩下一片扬尘。
“殿下躲那么远作甚?”
眼看马车马上就要驶入京城,谢枕溪忍不住笑了笑,手中洒金折扇打开又阖上,
“怎么,生本王的气?”
两人同坐一车,白眠雪躲他躲得倒是极远极远。
故而本就不大的马车内里就显得颇有些滑稽。
只见马车内一角是谢枕溪,中间是下人们摆上来的茶具点心,另一角才是白眠雪。
谢枕溪眼角扫过窝在角落里的小殿下,忍不住勾唇笑道,“殿下那般坐着难道不难受?”
因见小殿下还是不说话也不动,他眯了眯眼儿,轻声道,
“既如此,那本王便唤车夫停下来罢了,本王另寻辆车坐去,殿下过来,莫要窝在角落里,那么难受了。”
白眠雪抬起头看他一眼。
恰要说话时,外头的车夫探了个头进来,问道,
“眼看就要日中了,前面再走几里倒是有个镇子,敢问是停下来歇息吃饭呢,还是不歇息直接赶路呢?”
那车夫是谢枕溪王府里带过来的可靠人,因此两人都想了想,白眠雪因抬头道,
“停下来吃饭吧。”
小美人昨夜倒是睡得不错,只是自醒来就没怎么好好吃饭,这会儿倒是饿了。
谢枕溪却轻轻敲了敲折扇,淡淡道,“走吧。加紧赶路,今日下午便能到京城了。”
那车夫到底是北逸王府的人,虽能隐约猜到白眠雪身份,但到底不敢违逆自家主子的命令,因此也不敢停下,扬手又抽了马儿一鞭。
白眠雪怔了怔,扣了扣车壁,带着怒意抬头看了谢枕溪他一眼。
谢枕溪心知肚明,含笑问道,“殿下饿了?”
说罢便将身旁矮桌上的吃食朝着小美人推了过来,低笑道,
“殿下饿了就尝尝,这是沈桥驿馆的老板娘做来的,只道让我们留着路上吃。”
谢枕溪话语间似乎与沈桥驿馆的主人颇熟悉,
“这吃食做得不错。”
白眠雪虽然不想搭理他,但到底还是饿着,忍不住便伸手拿了一块小点心。
谁知他只尝了一口,当即就惊为天人,小美人眨眨眼儿,轻轻捧着吃食,一连吃了三四块。
“殿下慢些吃,小心噎着。”
谢枕溪看着他吃,一边抬手替他斟茶,一边笑道。
白眠雪吃完,又待不理他,谢枕溪实在忍不住,笑着用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轻笑道,
“没良心的小东西,本王伺候着你吃喝完了,倒就不肯理本王了。”
白眠雪瞪他一眼,虽然还是因为昨夜这人那么大胆的动作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恼,但到底还是好多了,半晌才软绵绵道,
“王爷既然不想伺候我吃东西……那方才怎么不肯叫那车夫停下来呢,我自己找个酒楼吃饭去。”
“殿下,宫里倒是有更要紧的事呢。若本王停下来,才是真的耽搁了。到时殿下恐怕才要生本王的气呢。”
谢枕溪一边说着一边摇着洒金折扇,眉眼间的笑意已经敛去了。
………
马车驶入京城,在宫门处方停下来。
直到这会儿,白眠雪才隐约知道了,谢枕溪路上所说的那“宫里更要紧的事情”是什么。
这会儿正是日坠西山,暮色冥冥之际,漫天归巢的雀鸟如黑云般啾啾啾叫做唤着跳入巢穴,寻常烟火人家也是日暮一家人团聚时分,但见炊烟袅袅直上,想来便是家人围坐。
白眠雪站在宫门口,看着整装待发的大衍军队,一时间有些失语。
他抬手拢了下身上的衣裳,连忙不停地左右回头茫茫地到处张望,可是看来看去却都是身着一样盔甲的士兵。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道,
“别找了。”
白眠雪连忙回过头,只见白起州身着一袭光亮如银的盔甲,正站在他的身后。
两人对视的一霎,白起州整了整自己的盔甲,抬手握住下属递过来的银戟,淡淡地看了眼白眠雪。
“二,二皇兄……,你这是做什么去?”
白起州看着他,定定地不答反问,
“你这小东西,你今日做什么去了……我找了你一天,都没有找到。”
白眠雪有一点点心虚,却不想说出自己是和谢枕溪一道出去玩儿来,正纠结间,谢枕溪忽然在他背后轻轻咳了一声,手中把玩着那把洒金扇。
白起州如何不明白?
他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只见少年俊朗飘逸的眉眼略带了些凌厉,
“原来是王爷带着我五弟出去游玩。”
“只是如今外头战事不稳,还望王爷多替五弟想想,莫要把他再带出去,置身险境了。”
“本王自然知晓。”
谢枕溪弯唇看着他,
“如今外面战事不稳,需得二殿下亲自出征前去解决,本王又如何不知?只是五殿下的安危倒不劳二殿下挂心……本王知晓的。”
“二哥,你要出征?”
白眠雪听到这句,突然呆呆地怔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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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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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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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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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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