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里面并不能包括陈凯主持广东军政事务以来所收编的那些部队,诸如李建捷、马宝、郝尚久、王翰之流,再比如林德忠、江美鳌、聂一娘这样的人物,郑成功也不会轻易去触及,算是彼此间的默契。
写过了书信,陈凯便派人送往了潮州。那里,是他和郑成功最早收复的所在,一直以来都是这支明军最为稳固的根据地,那里出产的粮食使得大军不至陷于饥饿,那里出产的丝绸、瓷器、锡器等手工业产品乘着郑氏集团的海船远销各地,换来的黄金、白银,以及那些原材料同样是这支大军能够不断发展壮大的养料。
同样的道理,郑氏集团在潮州长期以来的守土不失,使得这个府在周遭府县多有于明清之间不断的拉锯而日渐残破的同侪之中渐渐的鹤立鸡群了起来。
书信沿着驿道飞马送往潮州府城,入得潮州府地界,两旁阡陌蔓延,到处都是百姓耕作。见得穿着明军军服的信使策马而奔,莫说是慌不择路的躲藏起来,大多也就是抬起头,看了一眼,旋即就重新低了下头,继续着手上的活计,全然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这样的场面,在潮州可以说是最不新鲜的事情了。早先的那些年,潮州为清军环伺之时,尚且还要生出些是不是清军又打过来了的心思。到了现在,不光是福建、广东两省为明军收复,就连南赣的大部分地区也已经握在了明军的手中。本地既然已成腹地,就算是天塌下来了,先挨砸的也不会是这闽粤两省交界的所在。
官道上,信使在百姓们的生活中一闪即逝,甚至已经不复成为什么惹眼的话题了。乡间如斯,行抵府县城池左近,离得越近了,马速也往往的会越加受限。城门洞子是川流不息的百姓、商旅,作为阀门的城门卒子们也早已练出了一双双的慧眼,只要扫上一眼,来人身份就有了一个大致的预估了,随后便可以根据不同的情况进行不同的应对。这份因见多识广而形成的感觉,往往比名帖什么的还要准确,而速度尤胜之。
当然,信使他们是不敢拦的,不光是不敢拦,甚至更要设法为其让出道路,以免耽搁了军务。哪怕,潮州如今已成腹地多年,但是长久以来厉行的制度和养成的习惯亦是让他们犹如条件反射一般,做得更是一个行云流水。
信使自然是直入那潮州总镇府,那里是陈豹处置军务的所在,亦是城内军事味道最深重的一处所在。相较之下,广济桥左近的东门街那里则素来是商旅往来之地,此间非节非庆,亦是人流如织,挤得大些的货车都没法动弹。于是乎本城的商贾们便干脆在入城前,于城外便将货物改装了小车,由伙计和雇来的汉子穿街过巷,争取尽可能快的将货物运抵到库房和铺面里,以免耽搁了生意的进行。
东门街上的一处书着“熙楼”二字的三层酒楼,这里原本是一个做锡器买卖的商贾发迹之后所建的,名称上仿得也是北宋汴梁城里那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樊楼”去处。只是,当初这也就是个二层的酒楼而已,倒是这几年倒手到了一个专做酒楼营生的商贾的手里,才在不断地扩建之中在这潮州城里打响了名号。
此间,素不及一些文人雅士惯常聚会的所在那般清雅,但却深得本地的商贾们的青睐。尤其是粤海商业同盟成立以来,潮州本地的会员们时常在此聚会,使得此间的商业氛围愈加浓厚了起来。
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三楼的一处雅间,立于窗边,正可以居高临下。一个儒生打扮的中年人俯视了片刻,转过头来,竟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味在那神色之中,看得仍旧坐在桌旁饮着酒的另外两人不由得为之一笑。
“仁兄多年未曾归乡,今番见得,着潮州城只怕是比当初离家远游时还要繁盛几分吧?”
那个儒生离家已逾十载,最初是游学天下,后来赶上了清军入关,在各地杀得尸山血海,便只能暂且寄居于友人家中。等到清军第一波次的席卷结束了,他原本已经准备返乡了,结果哪知道尚未动身便从一些熟识的口中得到了郑成功、陈凯收复潮州的消息。如此一来,那里势必会成为清军进攻的目标,未免陷于险地,就只能继续在外游历,哪知道这潮州不光是没有重新沦陷,反倒是成为了明军收复闽粤的起点。
一别多年,记得当初离家时潮州官府对基层的失控导致豪强、土寇割据一方。彼此间战事频仍,对于乡间的破坏极大,更使得商旅裹足不前。那时候,潮州城就已经开始了衰败,原以为没个几十年是缓不过来的。岂料,这一遭返乡,看到的却是与想象中截然不同,却又与年少时曾经的那些太平年景有几分似曾相识,直叫他唏嘘不已。
“久闻陈抚军治才无双,今日见得,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赞叹,自然是指向陈凯的,因为从收复,到经营,陈凯是出力最多的,对潮州本地的影响力极其巨大。但是,儒生今番如此,亦是源于他赴宴之前就已经了解到了在座的这两人如今尽皆入了那粤海商业同盟,其中一个还是在咨议局选举未选上,但却仍旧得了一个候补议员头衔——那粤海商业同盟和咨议局背后到底是谁,连儒生家的洒扫的下人都知道,他自然是要投其所好的了。
“是啊,陈抚军曾多次说过,仓禀足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所以发展经济,无论是农业、手工业、还是商业,都是为了民富国强。”
“好一个民富国强,国朝能有陈抚军这般人物,实乃太祖高皇帝显灵了啊。”
儒生游学各地,见得最多的还是贪官污吏盘剥百姓,而明廷那边,亦是恨不得将控制区榨干了,好集结起更大的力量来与清廷争一日之长短。
如今尚且是乱世,明清双方更是要拼尽最后一口气来将对手掐死。这样的大环境之下,陈凯还在着力发展经济,恢复民生,甚至就连郑氏集团在其影响之下也全然是一副稳扎稳打的架势,实属罕见。ωωω.χΙυΜЬ.Cǒm
潮州的民生经过了崇祯末年的失控,以及清军“路过”,在郑成功和陈凯携手之下,扫平群雄,从而使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甚至,由于潮州对于郑氏集团的心理定位从历史上那等守不住的军粮产地,转换为了能够固守的稳定根据地,原本的那等带有针对性掠夺性质的粮饷征收政策也没有得到实施。多年来,那一句“不患贫而患不安”的至理名言,在潮州得到了切实的印证。
作为潮州本地的商贾,他们通过与明军合作自然是在这一过程之中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论起富庶,明时的广东便以广州、潮州和琼州为三甲。
广州作为省会历来是兵家必争所在,屠城,再兼着平南、靖南两藩的横征暴敛,早已是残破无地。而那琼州,虽是地处偏僻,但却依旧没办法在明清战争之间得以幸免,李成栋全取广东、李成栋反正、尚耿二藩策反杜永和、陈凯浮海收复,前前后后的亦是多次,饶是烈度都远远无法于广州相比,但却更不乏有本地的黎乱,使得琼州的民生水平不可避免的呈下滑状态。
相较之下,潮州在这一点上便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长期的安定,使得人口滋长,流民入境,荒地得以大片大片的开垦;背靠郑氏集团,又兼着位于闽粤两省交界的所在,一旦地方安堵,商旅自是不绝,不愁销路的手工业自然是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
这些年,整个广东都在倒退,只有潮州是经过了短暂的下降之后便迅速的恢复到了承平时的水平,甚至进一步的得到了提升。在粤海商业同盟之中,潮州商人的财力速来是最为雄厚的。
儒生家中也有经商的背景在,确切的说他们家本就是属于那等以经商来供养科举的绅商家庭。这样的家庭在儒家士大夫阶层当中于明时并不算多,更多的还是那等耕读传家和诗礼传家的家族,在经济基础上主要是以种田、收租和教书为主,哪怕是种植经济作物,与这等纯粹的经商也是大有不同的。
原本的,儒生背后的家族就在与明军进行合作,只不算显山露水——毕竟,族中当初全力供养的子弟始终在清廷控制区,亦不乏有两面下注的心思在。
不过,现如今却是明军势头大好,再加上陈凯的咨议局诞生。同样是下注,在清廷那边最多也就是做官,而且依着他的功名和人脉,大概也高不到哪去;但是在这边,只要在那咨议局里有一个稳定的位置,日后光靠着影响力吃饭对家族也是大有裨益的。于是乎,他便回来了,而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设法与一些老交情重新联络上。比如这二人,皆是与他一同开蒙的少时熟识,三家人又有商业往来,交情自不必谈。
畅谈了一番当下的大好形势,那儒生七拐八拐的就转到了他此番最想要知晓的那件事情上面。岂料,不光是那个候补议员面有得色,就连另外那友人亦是笑意满满。
“仁兄毕竟是读过圣贤书的,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面。”拊掌而赞,那友人旋即将目光投在了候补议员的身上,而后者亦是不紧不慢的便做出了解答:“咨议局的人员规模,陈抚军早有明示,如今广州城的咨议局只是个用以建制的,日后会演变为省咨议局,在各府,也同样要建咨议局,以便于更好的代民发声。这省咨议局和府咨议局,人员编制上面都不会是现在的那几十人,只会增加,不会减少的。”
如果,只有那几十个人而已,甚至是在省一级扩编,那么儒生自问凭着他个人的声望,以及家族的底蕴,亦是没有可能入得了那咨议局的。不过现在听来,省一级大概仍旧是没有指望,可若是一旦到了府一级的咨议局的话,他凭着儒生和商贾的双重身份,自问还是会有些机会的。
这,亦是他背后的家族所考虑的,此间得了答案,心中落得踏实了,自是又盛赞了一番陈凯的高瞻远瞩。紧接着,他在设法进一步了解关于咨议局的相关制度的同时,亦是没有忘记对本地商业发展的关注,尤其是那个粤海商业同盟该当如何加盟,更是他最为关心的事情。
“这个嘛,会规上有规定,一般是需要三个正式会员作为引荐人的,还须得考察家族及个人背景,与王师有合作关系的自然是好说,若是与鞑子扯上干系了就不好说……”
入会的条件,儒生细细想来,基本上家族的商号也都是能够达到的,硬条件上问题不大,手续上的事情倒也不在今天一次性的了解个明白。于是乎,畅谈的方向很快就转到了粤海商业同盟在潮州的经营上面。
“咱们潮州比之其他各府,财力上是最雄厚的。这两年,本地的锡器、陶瓷和丝绸产业都得到了大量的注资,发展很是迅猛。”
提到商业上的事情,这两年赚得满盆满钵不说,尤其是那个候补议员本就是因为粤海商业同盟才有机会到广州与会,他便更是精神抖擞。
“说起来,确是比不得广州那帮人物在顺德搞得丝绸产业那样张扬,但是有了这粤海商业同盟在,内部竞争减少,对外的竞争力增强,既不愁买家,又可以郑家说上话,银子绝不比他们赚得少。若说不如的地方,那就是潮州本地的基础太好了,不像广州那边似的,可以低价收购大量的土地,工人的月钱也不需要太多,甚至管吃管住再有点儿银钱就可以让人趋之若鹜。”
潮瓷、潮绣、锡器,这都是本地的拳头产品,在市场上有着强大竞争力的。只是源于成本不及广州那边来得更低,利润上必然会受到限制,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现如今,粤海商业同盟的潮州籍会员们已经在着手研究如何进一步的挖掘产业潜能。提到这事情,那个候补议员却突然给另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心领神会的在儒生不解的目光中站起身来,悄悄推开了房门,观察了一下子,才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前者摇了摇头,那候补议员才压低了声音,将一些可说又不可说的话在这两个少时好友的面前道了出来:“陈夫人那边如今管着陈家的买卖,在广东的顺德丝坊,还有琼州那边的棉纺工坊都是投了银子的。那位巡抚夫人是定国公的千金,商业眼光上很有一套,这两笔投资都是在不断的获利的。这次小弟去广州时,陈夫人表示会在潮州的生意上投资。具体的,有消息说是要在金丝醺上下功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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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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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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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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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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