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若换了旁人,亦或者说是无论是他的三叔郑芝莞,还是五叔郑芝豹,在此事上都远远没有郑鸿逵对他的影响更大。
和那两个叔叔不同,郑鸿逵对郑成功从小就极其看重,在众人皆视其为稚子的时候,已经认定了其乃“吾家之千里驹”;郑芝龙密谋降清之际,郑成功极力反对,同样是郑鸿逵顶着他的兄长的压力,将这个侄子保护了下来,才有了郑成功焚衣起兵,才有了今天的国姓爷,否则郑成功会与他的父亲以及几个弟弟一样落得被掠京师软禁的下场;接下来的日子里,合力进攻泉州,协同开拓潮州,郑鸿逵始终在竭尽全力的栽培他、帮助他,就连素来视若掌上明珠的宝贝闺女也是他一封书信过去,便表示了对婚事的首肯态度。对他的信任,早已超越了寻常叔侄之间的关系。
当然,信任是相对的,就像是郑鸿逵之于郑成功一般,郑成功对郑鸿逵亦是如此。
面对父亲决心降清,还要带他一起去见博洛,他第一个想到求助的便是这个叔叔;当遭遇了郑彩、郑联那对“表面兄弟”的暗算,是个人都会都旁人心生疑虑,但是当郑鸿逵的手书送到,他便能毫不犹豫的前往泉州与郑鸿逵会师;等到陈凯智取潮州府城,他没有与这个谋主做任何商议,便直接派人去请了郑鸿逵前来共襄盛举,并且将富庶的揭阳划归给了郑鸿逵,叔侄二人背靠背的在潮州拓展势力。
俗话说,往往伤你最深的人恰恰是你最信任的人,因为人只有面对这样的人的时候才会敞开心胸,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暴露出来。仅仅是一句不怀好意,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而后面的那句“不杀虏无相见期也”,更是为二人的关系划清了界线!
接到口信,郑鸿逵愣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如果说仅仅是陈凯这个未来女婿,他还不会太放在心上,可是郑成功如此,对他的震惊称得上是无以复加。
这一遭,造成的结果是非常之恶劣的。岛屿随清军出入,海峡的阻隔所带来的安全感便不复存在,即便有陈凯临机专断,挽回了损失,并且给予了清军以极大的打击,可日后郑成功再要远征他乡,麾下将士又如何能放得下家中父母妻小?
郑鸿逵太清楚郑成功的性子了,当年他擅杀潮阳土豪张礼,陷郑成功于不义,郑成功也没有说出半句硬话,仅仅是一气之下回了潮州城缓了几天就回来帮他铲除那几家让他挠头不已的当地土豪和匪患。但是这一次,他的那对兄弟以及他把事情做得太过了,分明是在郑成功的心窝里狠狠的捅了一刀。
“或许,当初吾就应该听竟成的,先给鞑子来把狠的,再如他现在这般把族人都安置在岛上,虏师又能奈何得了我石井郑家!”
这世上,后悔药是最无处寻的,郑鸿逵心知隔阂已经产生,而他在此事上也确实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于是,他决定移驻白沙,暂时远离厦门,同时给郑成功写了一封信,说明了他之所以放马得功逃离,皆因郑芝龙在京城,且母命难为,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如此,并且表达了他对郑成功疑他不怀好意之言的不满和委屈。
当天,郑鸿逵的舰队就启程离开了厦门岛。郑成功稍作数日,由于厦门这一次没有彻底沦陷,也比原本的更早的重新返航,停泊于澳仔港。
袭岛清军为明军歼灭已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了,洪旭主持,逃亡临近岛屿以及潜藏山林的百姓们也纷纷回到家乡,开展战后重建工作。郑成功大军登陆,驻扎于澳仔港至中左所城一线,待他抵达中左所城,特意走了一遍城北。在那里,饶是战场早已打扫完毕,但是城外残破的攻城器械、高度腐烂的尸骸、城墙上炮击留下的凹陷以及那些凝固的黑色,却无不为那场激烈的攻城战进行了佐证。
闻讯,城内主要官员出城迎接,洪旭、蓝登、周全斌、卢若腾、沈期等人,包括这些天一直闭门谢客的陈凯和前些时候已经向洪旭交托了高崎防务的施琅也在其中,唯有曾樱,依旧是卧床不起,据说病情似有恶化的趋势。
曾樱和郑家关系密切,虽然在隆武朝时双方很有些龌龊,但无论是出于私交,还是出于公义,对于这位七十一岁高龄尚且协助陈凯守卫城池的老阁部,郑成功还是表现出了绝对的尊敬仅仅是入城时听闻了其人的病情,便立刻抛下所有人赶往曾樱府上,甚至就连拜见祖母以及赏功罚过的事情都向后推了。
赶到曾府,雕梁画栋,一切如旧,唯有曾家的那些家人,似乎眉宇上总有着几分忧色。这不是什么好兆头,郑成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在曾樱的儿子和两个弟子的指引下,匆匆赶到曾樱的病房。
比之那一次陈凯来时还能说出不少话来,对陈凯有所叮咛嘱托,期盼着他能做出更大的功业,这一次已经再发不出一声,甚至就连郑成功专程赶来,已是不知。
“先生积劳成疾,尤时时不忘国事,期间闻陈道台携陈侯爷、洪伯爷二位截杀虏师之大捷,病情一度转好,但终是敌不过年迈体弱,甚至每况愈下……先生尚未昏迷前,还曾提及过要等国姓回来,商讨政务,只可惜,他老人家……”
“老阁部一辈子大风大浪都扛过来了,这一次当也无虞。吾这就派人要来最好的药材,请名医会诊,定要救回老阁部。这国事,还须得老阁部这样有经验的能臣为我等小辈指点迷津呢!”
郑成功斩钉截铁的说来,阮锡亦是回之以药材、名医等事,陈凯早早的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但是曾樱的身体,现在说白了,就是尽人事,听天命,有些事情已经不是人力所能够如何的了。
交谈了一番,郑成功留下了一旦曾樱苏醒,便立刻派人去寻他的命令,才转而从曾府离开。对于这个老阁部,其实他原本也不是特别的放在心上,一来是其人年岁已经大了,二来则是他在南京时见多了东林党是如何乱政的,交往无非是凭着面子上的东西罢了。但是这一遭,听闻曾樱原本已经准备好自缢殉节的,结果陈凯回城主持战守大局,他便立刻出来协助,不同意都不行,倒也总算是让他看出了些这个老东林与其他东林党之间的区别来。www.xiumb.com
“终究是英雄奋起,自会有附骥尾之人。”
由衷的叹了口气,郑成功便转道前往他祖母黄老夫人现居的宅子。那里原本是郑彩的一处宅院,他拿下中左所城后也未曾入住,这一次还是陈凯和洪旭派人收拾了,才请了老夫人入住进去。
郑成功回来的消息,黄老夫人早已得知,此刻郑成功赶回,听了关于曾樱的事情,也对郑成功的处置表示了肯定。用她的话说,人家老阁部那么一大把的年纪,为了他们郑家的事情拼死拼活,现在卧病在床,他第一时间赶过去才是正理。
对于他的祖母,郑成功向来是秉承着孝道,哪怕对于这位老太太的一些行为和观点不做肯定,也从未有违逆的时候,上一次郑彩的事情就是个例子。这一遭,老太太的理解,让他心中宽慰了许多,奈何这样的心思刚刚生出来些许,他的这个祖母就立刻就给了他一个好看。
“森儿,你三叔死得太惨了。现在你回来了,正好砍了那个姓陈的的狗头,祭奠你三叔的在天之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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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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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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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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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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