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天空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屋檐漏滴断续续地敲打着檐阶下的青苔。
厨房又黑又窄,低矮的房梁上结满了蛛网,角落堆放的柴禾虽然码得整整齐齐的,但还是占据了大量的空间,以至于灶台与柴堆之间仅可容一人通过。身材瘦削的贺芝儿就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灶窟中火焰熊熊,她正在做晚饭。
贺芝儿一边烧着火,一边用已经炭化了的烧火棍在泥地上写写画画,看得出她画的是一门佛郎机火炮,四周还画满了箭头,每个箭头下面都标上了数字。
贺芝儿托着腮,出神地盯着地上的图形,灶窟中一根燃烧着的竹子突然嘭的一声爆开,炸得火星飞溅。贺芝儿吓了一跳,连忙把那根竹子往灶窟里面推了推,就在此时,贺芝儿忽然眼前一亮,福至心灵地盯着竹子上面的一圈圈竹节。
支嘎……
老旧的厨房门被推开了,莫瘸子带着一阵寒风迈了进来,酒气扑鼻,显然是喝酒了。贺芝儿连忙站起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莫瘸子,皱了皱鼻子道:“莫叔喝酒了?”
莫瘸子喷着酒气道:“就喝了两盅,可以开饭了没?饿了!”
“马上就好,莫叔先到屋里坐着吧!”贺芝儿扶着莫瘸子行出厨房,回到大厅坐下,又给他斟了一碗热水。
“芝儿等等!”莫瘸子叫住了正要返回厨房煮饭的莫芝儿,后者应声站定下来,弱弱地问:“莫叔,什么事儿?”wWW.ΧìǔΜЬ.CǒΜ
莫瘸子晃了晃有点发胀的脑袋,盯着莫芝儿问道:“官兵今天是不是送了很多门佛郎机炮到你们兵器场?”
贺芝儿点了点头道:“都是些炸膛的佛郎机火炮,一共有下十二门呢,噢,也不全是炸膛,有些是炮管断裂了。”
莫瘸子心中一动道:“十二门?岂不是说徐晋舰队的佛郎机火炮有质量问题?”
“嗯,而且问题还挺严重的,才打一仗就炸了十二门,听说因为这个还死伤了近名百名军卒呢,总督大人十分震怒,已经下令让咱们兵器场的工匠协助解决问题。”
莫瘸子眼前一亮,幸灾乐祸地道:“难怪徐晋那小子没有乘胜拿下香港岛,嘿,原来是火炮出了问题,活该啊,哈哈,真是老天有眼。”
贺芝儿心里有点不舒服地道:“莫叔,西洋人侵略我大明国土,抢掠杀害我大明百姓,罪不容诛,现在官兵的火炮出了问题,你怎么反而幸灾乐祸呢?”
莫瘸子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他当年跟随宁王造反,本来就没有半分忠君爱国之心,再加上后来宁王被擒,几乎所有跟随造反的人都被诛连九族,其中便包括了莫瘸子的所有亲族,所以莫瘸子对大明只有恨,尤其是对太监张忠恨之入骨,其次就是徐晋。
莫瘸子的心里现在只有仇恨,那管你什么大明国土和大明百姓,只要徐晋不顺他就觉得解气,就觉得舒坦,只见这货眼睛一转道:“芝儿,如此说来,徐晋还有可能到你们兵器场?”
贺芝儿小脸微白,点了点头弱道:“可能吧!”
莫瘸子不由露出兴奋之色道:“明日你问问黄班头还要不要帮工?”
贺芝儿自然明白莫叔想干啥,小脸又白了几分,吃吃地道:“莫叔,总督大人还派了一批军卒驻场帮忙,兵器场不需要帮工。”
莫瘸子面色一沉道:“你问都没问,咋知道不需要帮工?前天不是炸死炸伤不少人吗?肯定需要补充人手的。”
贺芝儿小声地道:“莫叔,兵器场的工作真不适合你,稍有差池就会出问题,前天的万人敌爆炸便是疏忽所致,况且,黄班头肯定不会同意的。”
莫瘸子嘭的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怒气匆匆地喝道:“黄毛丫头,现在翅膀长硬了,开始嫌弃莫叔腿瘸是不是?”
贺芝儿小脸刷的苍白如纸,吓得扑通地跪倒,眼泪哗哗地辩解道:“芝儿没有,当年要不是莫叔,芝儿也活不到现在,芝儿感激都来不及了,哪能嫌弃莫叔呢!”
莫瘸子黑着脸哼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口面不知心,世上忘恩负义的人太多了,多你这个也不多,谁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正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更何况是被自己最亲的人这样恶语相向,贺芝儿只觉浑身发冷,哭得更加伤心了,一个劲地赔不是道:“莫叔,芝儿错了,芝儿明天一定问黄班头。”
莫瘸子依旧黑着脸,他当年怂恿贺芝儿的哥哥刺杀太监张忠,本来就不安好心,之所以带上贺芝儿南逃广州府,一来确是良心上有点过不去,二来却是担心贺芝儿会泄露自己的行踪。如果不是南下的途中遭山贼抢劫,还断了一条腿,莫管事早就把贺芝儿卖到广东的某处穷乡僻壤了。
莫瘸子黑着脸灌了一碗水,酒意倒是醉了几分,忽然心中一惊,猛然醒起自己目前还得靠这黄毛丫头养活,若是真的恼了这丫头,以后谁养自己?
“起来吧!”莫瘸子连忙放缓神色淡道:“莫叔也是一时气头上说的气话罢了,别哭哭啼啼的,赶紧去做饭了,我都快饿死了。”
贺芝儿哦了一声,连忙抹干净眼泪站起来,行到门口又站定,弱弱地道:“莫叔,芝儿明天就问问黄班头要不要帮工。”
莫瘸子摆了摆手道:“算了,那黄班头本来就瞧我不顺眼,而且莫叔确实手脚不便,那家伙更加瞧不上眼,不用问了,省得看他的脸色。”
贺芝儿暗松了口气,点头哦了一声,然后往厨房行去。待贺芝儿进了厨房,莫瘸子的眼神蓦地变得凌厉起来,暗忖,看来这死丫头的报仇意愿并不强烈,要杀死徐晋报仇最终还是得靠自己了。
正如莫瘸子所料,贺芝儿找徐晋报仇的意愿并不强烈,甚至是完全没有找徐晋报仇的欲望,当年的她虽然只有十岁,但已经懂事了,她很清楚明白,搞得他们家家破人亡的是太监张忠,跟徐晋并没有半点关系。
随着年龄渐长,贺芝儿亦更能明辨是非了,而且,这些年听到关于徐晋的消息都是正面的,譬如山东赈灾惩罚贪、譬如清丈土地、譬如剿灭倭寇海盗、再到现在围剿西洋人,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面对这样一个在民间风评极好的官儿,贺芝儿报仇的愿意自然就更谈了,直到前天认出徐晋正是那个曾经到家里送过银子和食物的少年书生时,内心那丁点报仇的欲望也消散怠尽了。
贺芝儿始终相信,发自内心的善良是伪装不出来的,孬人当了官也是孬官,哪里会像徐晋这样为国为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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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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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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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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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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