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晋虽然年纪轻轻,但为人老成稳重,不能将他当成一般的少年来看待,好友费宏不也赞过他有公卿之才吗?
况且通过亲自接触,孙遂也觉得徐晋说话做事老练而不失机智,而且目光敏锐而有远见,自己当初若听他的话,将巡抚衙门迁到南康城,也不至于有今日之困局。
徐晋看了一眼脸色潮红的甲子老人,犹豫道:“孙大人,学生年纪轻,资历浅,怕是担不起此大任。”
徐晋的言外之意,以他才及冠的年纪,还有区区秀才的功名,即使坐上通判的位置,恐怕也镇不住各州县的官员,以及那些卫所的将领。
孙遂不以为然地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良才善用,能者居之。所以子谦无须妄自菲薄,也不必担忧。本官会手书一封委任状,令你暂代广信府通判一职,节制诸县兵马,届时又有令师费子充帮衬着,料也无人敢抗令不遵。”
孙遂见徐晋还是神色犹豫,不禁长叹一声道:“老夫无能,陷江西于动荡不安,战火一起,百姓必将生灵涂炭,损我大明国运。子谦若能保得一州一县,亦算是给老夫减一分罪过。难道子谦忍看老夫死不冥目……咳咳咳!”
孙遂说着激动得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发出丝丝的声响,那张老脸潮红一片。那名扶着孙遂的亲兵连忙替他轻抚拍前胸。
话说到这份上,徐晋还怎么好再拒绝,郑重地施了一礼道:“既然孙大人如此信任学生,那学生领命便是。孙大人好生将养,你的伤会好起来的。”
孙遂止住了咳,脸上泛起一丝笑容,点头道:“好,小谢,你去找纸笔来,老夫这便手书一封委任状。”
“孙大人……”
孙遂摆手制止住要劝阻的徐晋,谢二剑连忙跑了出去。
村中正好有进学的儒童,谢二剑很快便借来了笔墨纸砚,还弄来了朱砂。
孙遂强撑着病体,在亲兵的搀扶之下坐到桌旁,铺开了那张粗糙的竹纸,提笔写下一封委任状,然后解下腰间挂着的巡抚印鉴,醮了朱砂后在纸上盖下印章。
做完这一切,孙遂终于如释重负,又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擅抖着把那张委任状交给了徐晋,虚弱地道:“诸事皆托付于子谦了!”
徐晋肃然地双手接过委任状收入怀中,郑重其事地道:“学生自当尽力,来人,快扶孙大人躺下休息。”
谢二剑连忙上前直接把孙遂抱起来放回床上,干瘦的老人轻得如同一把稻草。
此刻孙遂眼中的神彩已经渐渐敛去,脸上的血色也褪尽,呈然出一片死灰色,六十岁的老人,仿若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
徐晋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悲怆,看样子孙遂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贤婿,我听说巡抚大人醒了,特意过来看看!”一名壮实得如同铁塔般的中年男子推门行了进来,正是老丈人谢擎。
徐晋连忙道:“岳父大人来得正好,快给孙大人把把脉吧。”
谢擎看了一眼床上气若游丝的孙遂,不禁暗叫不妙,连忙上前把了把孙遂的脉搏,不动声色地道:“孙大人,草民需要给你换药,得罪了!”
谢擎说完便将孙遂翻了个身,将其上身的衣服解开,又把包扎伤口的纱布掀开,露出下边的伤口。
徐晋扫了一眼,心顿时凉了一大截,只见那伤口四周的肉都开始腐烂了,显然是发了炎症,在这个没有抗生素消炎药的年代,伤口发炎等于判了死刑。
谢擎向徐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重新上了新药,然后包扎好,宽慰道:“孙大人好生休息,这伤会好起来的!”
孙遂勉强露了个笑容道:“谢老弟有心了,小谢,小王,尔等以后便负责保护子谦的安全,一切听命于他。”
这语气明显是在交待后事了,孙遂对自己的伤势很清楚,要不也不急于委任徐晋为广信府的通判。
一众亲卫红着眼睛轰然应诺:“属下遵命!”
孙遂摆了摆手,神色疲惫地道:“你们都出去吧,老夫困了,要休息一会,不用在此候着。”
众人黯然地退了出去,把房间门关上。
谢擎低声道:“贤婿,孙大人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徐晋暗叹了口气:“辛苦岳父大人了,大家且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
大明正德十四年,正月十九日,丑时末,江西巡抚孙遂伤重不治,于铅山县砚岗村逝世,享年六十。
喔喔喔……
大公鸡嘹亮的啼叫唤醒了沉睡的小山村,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下奋力跃出,放射出万道光芒驱散了黎明前的黑暗。
哐当……
孙遂的房间门打开,徐晋从里面行了出来,神色平静,瞧不出喜怒哀乐,双眼虽然布满了血丝,但看上去还算精神,其右手臂上缠了一块白布。
早就牵马在院子外等候的一众亲兵齐刷刷地望来,每人的右臂上如出一辙地缠了一块白布,气氛沉寂中带着几分萧杀。
一名亲兵趋步上前行了个单膝军礼,大声道:“通判大人,一切准备就绪。”
徐晋认得孙遂这名亲兵叫王林儿,武艺相当出众,除了谢二剑就轮到他了,点头道:“王百户,请孙大人的遗体出来吧!”
孙遂的亲兵一共有三百人,设了一个百户和两个副百户,王林儿就是副百户之一,也是仅剩的一个百户。
王林儿应诺一声,到房间中把孙遂的遗体抱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板车上,覆上一张被褥,再以绳索固定好。这辆板车是向砚岗村的村民买来的,由二牛负责赶车。
徐晋默默地点了三炷香插在板车前,对着孙遂的遗体郑重地拜了三拜,轻声道:“孙大人,启程了。”
一众亲兵朝着板车单膝跪倒,齐声吆喝:“大人,启程了!”
四周围观的村民都禁不住朝孙遂的遗体遥拜,谢小婉和月儿眼圈都微微泛红了。
“上马!”徐晋一声令下,一众亲兵立即站起来翻身上马。
徐晋转身对着四周的村民拱手抱拳道:“打扰诸位乡亲了!”
砚岗村的村正是名六十多的老头,连忙拱手弯腰还礼:“通判大人客气了,这是咱们应做的,巡抚孙大人是名好官,要不是他剿灭了附近铅山上的贼匪,咱们这还说不准要受多少祸害呢。可惜这么好的官却被宁王那挨千刀的害死了。”
正当徐晋准备下令出发时,忽见一名扛着锄头的村民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大声喊道:“不好了,官道那边来了一群骑马的贼兵,正往咱们村子方向来呢。那些家伙把来旺家的几棵甘蔗都砍了,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幸好老子溜得快!”
徐晋脸色微沉,十有八九是那批追兵来了,他奶奶的,这帮王八蛋还真是狗皮膏药,冷静地问:“老乡,对方有多少人?”
那名村民心有余悸地道:“约莫有四五十人吧,都骑马拿兵器,凶神恶煞的。对了,有几个身上还脏兮兮,浑身都是烂泥。”
徐晋心中一动,已经肯定是那批追兵赶到了,而且看样子还中了自己设下的陷阱,就是不知有多少贼兵中了招。
谢一刀急忙道:“妹夫,事不宜迟,马上动身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徐晋眼中闪过一抹寒芒,摇头道:“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我们走了,村民们怎么办?”
砚岗村的村正连忙道:“通判大人尽管放心离开,咱们上山躲一躲便是,以前有贼匪来村子打劫,我们都是这样干的。”
徐晋点头道:“那有劳老丈立即带乡亲们上山躲避,月儿,给老丈拿十两银子。”
“是,老爷!”
月儿连忙从包袱取了一锭银子出来递给徐晋,徐晋接过塞到村正的手中,后者愕然道:“通判大人为何给老夫这么多银子?”
徐晋微笑道:“待会恐怕会损坏村中一些房屋,这些钱银权当作补偿,万望老丈不要推辞!”
村正一脸不明所以,这位莫不成还想在村子里干仗不成?对方可是有四五十人啊,能打得过吗?
徐晋皱了皱剑眉,催促道:“老丈马上带乡亲们上山吧,再次就来不及了!”
“噢噢……听通判大人的,大家马上上山!”村正把十两银子往怀中一塞,大声吆喝起来。
整个砚岗村才十来户人家,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村民各自回家拿了些御寒的衣物和粮食,一溜烟般往后山跑了个精光。
徐晋神色平静地道:“王百户,暂时把孙大人的遗体请回屋里,我要准备一份祭品,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一众亲兵眼前一亮,凛冽的杀气不约而同地由身上腾起,瞬间热血沸腾!
谢擎手中的大砍刀往地上一戳,哈哈大笑道:“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愧是我谢擎的好女婿!”
徐晋抬头望向村子对面的官道,一队歪七竖八的疲兵已经影影绰绰地出现在视线范围。wWW.ΧìǔΜЬ.CǒΜ
“君以国士待我,焉能不以国士报之?孙大人,你慢点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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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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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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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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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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