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深冬时节,天蒙蒙亮,道旁的野草上还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霜,寒冷蚀骨。
“快来啊,晋哥儿掉河里了!”一声呼救打破了冬日清晨的宁静。
三两扛着农具准备出门劳作的村汉飞快地往河边跑去,几名刚浇完菜地回来的村妇姑子将挑着的粪桶一扔,也往河边跑,瞬时间鸡飞狗跳。
“嘿,还有气儿,快,二牛,把晋哥儿倒过来,使劲!”
徐晋意识迷迷糊糊,只觉被人粗暴地提着两条腿,头上脚下使劲颠,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颠出来了,喝进去的河水从嘴和鼻孔喷出来,跟花洒似的。
“好,吐出来了!”
一阵欢呼声把徐晋吓得一个激凌,微睁开眼,结果看到一溜儿穿着灰布鞋、木屐、甚至草鞋的大脚丫。
“什么情况,拍古装片吗?”徐晋脑海闪过一念头。
“快送家去,别溺不死给冻死了!”
……
徐晋裹着一张破旧的麻布被子坐在床上瑟瑟发抖,此刻的心情就跟大冬天灌了瓶雪碧,透心凉哇!
麻布被子内的填充物应该不是棉花,估计是芦花、稻秆之类,尽管包裹得严严实实,徐晋还是觉得很冷,上下牙咯咯地打架。
不过,这刺骨的寒冷让徐晋意识到,自己确实穿越了,这不是在做梦。
徐晋原是一家民营企业的老总,白手兴家的富一代,28岁便身家过亿,娶了小自己八岁的娇妻,儿女双全,可谓是人家赢家。
此后,徐晋的事业更是顺风顺水,公司成功上市,身家暴增到十几亿。
然而,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潮起总有潮落,任何人的生活都不会总是一帆风顺。一起严重的生产事故把徐晋从天堂打落地狱,公司破产退市,人也进了局子。
当徐晋蹲完三年牢出来,妻子早已卖了房产,丢下一对儿女不知去向。那天,看着年迈的老父牵住两名面黄肌瘦的幼童来接自己,徐晋泪目了,头埋在老父怀中,哭得像个孩子。
“再穷不过乞食,不死总会出头,擦干眼泪东山再起才叫真汉子!”
徐晋出狱后拼了命般工作,最多的时候一天打三份工,几乎全年无休,积攒了数万本钱后,他又开始折腾点小生意。凭着商海沉浮多年的经验,短短数年时间,财富便像滚雪球般壮大,四十八岁时他再次站上了人生的巅峰。
都说人生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过了不惑之年的徐晋反而看开了,财富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够用就好,何必每天拼死累活地工作,反正孩子也成人了,剩下这段人生旅途,他要为自己而活。
于是徐晋彻底撇下了生意上的事务,真正放飞自我,奔五的大叔像年轻人那般泡吧、读书、绘画、摄影、跳舞、潜水、攀岩、马拉松……偶尔再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近段时间,徐晋迷上了高空跳伞,几乎每月都要跳上两回,结果,命运在他五十二岁这年再次和他开了个玩笑。
降落伞打开失败,徐晋从两千米的高空直坠,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穿越了。
根据这具身体原有记忆得知,现在是大明正德朝十二年,而身体原主人的名字竟也叫徐晋,乃江西承宣布政使司(省),广信府上饶县人士,今年才十四岁。
徐晋像过电影般梳理了一遍记忆,不由暗叹了口气,不得不说,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真是个倒霉的孩子,十一岁便父母双亡,没兄弟姐妹,当然也没钱,穷得叮当响的那种。
徐晋苦笑,命运再次让自己一无所有,噢,严格地讲自己还有一间栖身的破房子,好像还有个……小媳妇!
此时,一名小娘正好行了进来,身穿灰褐色的襦裙,约莫十二三岁许,皮肤微黑,面带菜色,一看就是营养不良,不过黑溜溜的双眼倒是水灵。
“相公,家里没有生姜了,喝口热水驱寒吧!”小娘怯生生地行至床前,手里端着一只粗糙的土瓷碗,热气腾腾,显然是刚烧开的水。
徐晋颤抖着接过碗,也不管烫嘴,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大口,总算暖和了些。
“谢谢!”徐晋喝完热水把土碗递回给小娘,后者神色不安地转身走了出屋。
徐晋微愕了一下才忽然醒悟,现在是古代,男权主义的社会,特别到了明朝,程朱理学大行其道,封建礼教对女性的束缚达到了巅峰。所谓三纲五常,夫为妻纲,妻子服侍丈夫是天道地义的事,没有哪个男人会对妻子说谢谢,难怪小姑娘一脸不安。
片刻,小娘又行了进来,挟着一只破旧的木盆,低着头道:“相公,你歇息一会,今天就别去书塾了,回头再向夫子告个假。”
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叫相公,徐晋感觉浑身不自在,点头道:“嗯,你忙去吧,不用管我!”
小娘挟着木盆退了出去,又挑起门外那担粪桶离开院子。
看着小姑娘瘦弱的背影,徐晋不禁感叹,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放到现代应该刚上初中吧,一些娇生惯养的甚至生活还不能完全自理,而古代这个年龄的女孩大多已经嫁为人妇,担起繁重的家务活。
从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得知,这名小姑娘的名字叫谢小婉,乳名芽菜儿,父亲是一名渔民,家里还有几个兄弟,与自己的婚事是五年前就定下的。
五年前,身体原主人的父母还活着,而徐父乃附近村子唯一的秀才,颇受人尊敬,但凡逢年过节,嫁娶生丧等,村民都会请他出席。
所以当时的徐家境况还算宽裕,再加上徐父秀才的头衔,想跟徐家结亲的人着实不少,因为说不定哪天徐父中了举人,甚至金榜提名,那自家女儿就成了官太太,连带自家也能飞黄腾达了。
而当时徐父对上门提亲的一概婉拒了,最后却答应了渔民谢家,原因是那年徐父到省城参加乡试,结果名落孙山,惆怅失意之下和同窗泛舟鄱阳湖散心,结果失足落水,最后被附近打渔的谢父所救,出于感激,徐父主动向谢父提出结亲。
就这样,徐晋和谢小婉的婚事就定下了,谁知一年后徐父病死,翌年徐母也郁郁而亡,徐家境况一落千丈。
根据当初的约定,等徐晋十五岁成年加冠后,两家便把婚事给办了,而徐晋今年十四岁,前几个月忽然生了一场大病,一直没好转。徐家流年不利,气运实在太差,族人都觉得要给晋哥儿冲喜,而恰好徐谢两家的婚约大家都知晓,于是便由族长张罗,提前给徐晋和谢小婉成婚。
幸好谢父也是信义之人,并未因徐家的境况而反悔,就连聘礼也只是象征性地收了一斗米。
或许是冲喜起了作用,成婚之后,徐晋的病竟慢慢好转了,近几天甚至能下床走动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徐父的言传身教之下,徐晋成了不折不扣的书呆子,一门心思读书搏取功名,光大门楣。在徐父死后,没有人再指点徐晋学业,而恰好邻村有一名老童生开设私塾,教授孩童蒙学。于是徐晋便拜了老童生为师,每天一大早走里许路到邻村上课。
今天早上,刚能下床走动的书呆子,不顾谢小婉的劝阻,非要去书塾读书,结果半途失足掉到河里一命呜呼,而身体恰好被穿越而来的徐晋占据了。
……
徐晋在床上休息了半个时辰,总算感觉没那么冷了,但肚子却饿得咕噜直响,于是便起床找吃的。
徐晋行出房间来到大厅,顿时一阵萧索,厅还算大,但是空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矮桌和两张歪瓜裂枣般的破凳子,便没有其他东西了,真的是家徒四壁,无处话凄凉啊!
肚子咕噜咕噜的叫着,腹内如火烧,那滋味实在是难受。
终于,徐晋在房间的角落找到一只瓦瓮,满怀期待地打开木制的塞子,结果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几粒米屑。
徐晋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家里竟然一粒余粮都没有了,这个寒冬天该怎么熬?
恐慌与焦虑油然而生,要知道饥寒交迫是会死人的!
这时外面传来柴扉被推开的声响,徐晋忙走到门前一看,只见谢小婉正挑着一大捆干柴走进院子,两只粪桶就挂在柴垛上,还要单手挟住木盆,里面装着刚浆洗干净的衣服。
徐晋下意识地跑出去帮忙,只是这具身体实在太孱弱了,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就摔个饿狗啃屎。xiumb.com
谢小婉急忙丢下柴担和木盆奔过扶起徐晋,急道:“相公,你身子弱,外头又冷,可不敢乱跑,快到屋里歇着吧!”
谢小婉刚在河边洗完衣服,双手冰冷,手背上全是裂开的口子,小脸、鼻子和耳朵都冻得红通通的,眼睛还噙着一层水雾。
忽然间,徐晋只觉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了,那感觉就像当年出狱时,看到面黄肌瘦的儿女怯生生地打量自己时的情景,没来由的一阵心酸。
徐晋下意识地捧住谢小婉的小手呵了几口热气,然后放入怀中取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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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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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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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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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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