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白雾刚刚散去,霜花还未消融,白予安推开枯枝和杂草捆扎成的门帘,凝视着天色悄声发问,“伤都好了吧?”
“我......”班吉偷瞄着班昌的神色,也不敢自主主张,虽然他确实很想留下来。
在兽人部落里,他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吃食全靠首领或其他兽人施舍,几乎每天吃的都是他们的残羹剩饭,被粗暴的奴使,呼来喝去,强壮威猛的兽人有半点不称心,他们的日子就更加的不好过。
班昌欲言又止,磨蹭了半天,才挤出了几个字,“我们能......留下来吗?”
也不等白予安回答,班昌主动拎起了陶罐塞到了班吉怀里,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小跑到几十米开外的雪地上,徒手盛装积雪。
班昌小声的咕哝着,“我们会做很多事的......”别赶我们走。
在这里不用挨饿受冻,不用被打骂折辱,不用低声下气的委曲求全,刚体会了温暖人情,又怎么舍得离开?
隔壁的棕也推开门出来,和折身回来的两人撞个正着,棕脸色微变,微微低下了头,这几天两兄弟总是在她跟前晃来晃去,像两只苍蝇般盘旋在耳朵,挥之不去,埋葬在内心中许久的恐怖找到了可趁之机,伸出了恶心的触手,爬出来了阴暗的深渊。
凄惨的叫声恍惚就响彻在耳边,鼻腔里全是粪便混合着鲜血的味道,又骚又腥又臭,泛着恶臭的獠牙逐渐逼近,腥臭的唾液拉出长长的丝,啪嗒一声,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手臂和大腿上早已消失多年的淤青仿佛又回来了,被打碎的骨骼突然生疼......
棕抑制住内心的恐惧,瑟瑟发抖起来,她强撑着快到跌倒的身体朝班吉和班昌高声嘶吼,“你们滚!滚开!”
嘶哑的声音凄厉又可怕,站在她身后的小双被棕反常的行为吓得连连后退,一脚差点踩进火堆。
“棕,你怎么了?”小双放下陶罐,搀扶起两腿发软的棕,“是不是病了?”
班吉和班昌也被棕的反应吓了一跳,愣在了原地,不敢再靠近。
“让他们走......”棕扑的跪倒在地,向白予安苦苦哀求,“我求求你了,白,让他们走吧,我不想看见他们......我不想看见他们......”
“他们......做了什么?”小双纳闷了,难道班吉和班昌背着大家欺负棕了?
白予安不解的看向涕泗横流的棕,“棕,他们是不是做了些什么?”
听闻动静的伊也走出了门外,“怎么了?”
“伊,”棕半跪着向伊爬去,抱住了她的双腿,红着眼睛哀求,“伊,你答应我,让他们走,让他们走好不好.......”
在伊的记忆里,棕只有在见到兽人时才会情绪失控,大哭大闹,浑身发冷发抖,可班吉和班昌都是尚未成年的半兽,未来还能否完全化形,还尚不可知,这几天两人又都在几人眼皮底下行动,也没有做出些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呀,小双还夸他们手脚勤快,能帮他们分担不少活呢。
韩一笑瞄了一眼立在雪地上,大气都不敢喘的两兄弟,又偏头和白予安交换了眼神,轻轻蹲下身子扶起了棕,同时朝小双点点头,“棕,你跟我来,小双,今天的早饭就交给你,你带他们先进去吧。”
小双对着班吉和班昌招招手,领着垂头丧气的两人回屋了。
“伊......”棕无可奈何的跟着伊进去了房屋,她知道,伊不问个明白是不会罢休的。Χiυmъ.cοΜ
“阿爸,饿......”阿炎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拉着白予安的手就要进屋翻腾肉干。
“只许吃一块,知道吗?”白予安装作严肃的样子,狠狠地警告着这只馋猫。
“嗯。”馋嘴猫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愉快的从陶罐里摸出了肉干,蹲在了门口,细嚼慢咽的啃食着。
白予安拎起了班昌放在门口的陶罐,架上了火堆,又添了些柴禾,扒拉了下火堆,远远的望着伊和棕。
伊刚想询问棕,白予安腾的起身,对阿炎招招手,两人猛地冲出了门外,快速解下了腰间的兽皮,在半空中化为兽形,消失在了雪岭之中。
“怎么了?”听见这边的动静,小双探头过来打听。
“他们可能闻见或听见了什么.......”韩一笑抚摸着日渐高耸的肚皮,垂眸考量了会儿,从厚重的兽皮毡上慢慢的站了起来,“小双,你们留在这里,把班吉和班昌叫过来,让他们拿上武器,跟我一起出去看看。”
“可是......白叮嘱过我们了,他不在的时候,不让你单独出去。”小双拦在了门外,“而且,你还有孕在身,就别出去了,伊。”
“没事,”韩一笑背上了箭篓,又往腰间的褡裢里塞了些炼制好的药丸,拎上弓,轻轻推开了拦在面前的小双,“照顾好棕,等我们回来,班吉,班昌!”
听到伊的呼唤,两兄弟忙奔出了小屋,站到了伊跟前,“我们来了。”
“拿好武器,跟我走。”
“去哪?”班昌拍了拍腰间的长刀,“我们都刀不离身的。”
“跟我走便是了。”伊回望了一眼缩在角落里,抱着双腿发愣的棕,轻轻喊道,“棕,等我回来。”
伊的声音唤回了浑浑噩噩的棕一点点的神智,她寻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失望的发现,伊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就像那天一样。
小双和黄莺几人都围了过来,暖声安慰着棕,“棕,你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瓣瓣雪花飘飘摇摇的落了下来,初升的太阳似乎竭力想穿透厚重的浓云,发射出温暖的光线。
寒风穿行在密集高耸的云杉林和山隘间,发出了狂野的,肆无忌惮的呼呼声。
背靠密密麻麻的冷杉树林,健壮的雄鹿左右四顾,雪地上留下了它慌乱的步伐,从鼻中呼出的热气被冻成了直直的白雾,它猛地回头朝冷杉林里冲去,粗壮有力的蹄子奔跑起来发出了响亮的磕碰声。
眼看就要蹿入冷杉树林,一团黑色的物体快速的,斜斜的,扑向了雄鹿身侧,尖牙狠狠地扎进了它的脖子。
雄鹿本能的甩动着长颈,想要挣脱扎入脖颈里的獠牙,却不想,锋利的四爪也扎进了皮肉里,任凭它如何的拼命挣扎,也甩不掉正试图咬断它脖颈的猛兽。
不过几息,满身是血的雄鹿精疲力竭的倒下了。
挂在它脖颈上的黑色猛兽也收回了爪子,蹲在一旁,注视着奄奄一息的动物。
冷杉林后的喧嚣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巨狼朝黑团子努了努下巴,示意该回去了。
一阵寒风卷积着雪花呼啸而过,树梢处的积雪簌簌而落,巨狼刚刚迈出的步伐一顿,偏头朝一个方向望去,鼻尖微动,似乎正在嗅闻分辨空气的成分。
气味犹如一条看不见的丝带,在半空中蜿蜒前行,散播向四面八方,对于嗅觉敏锐的兽人来说,寻根溯源不是难事。
几十里之外。
一群人类正高举着锋利的工具,驱赶着几头赤鹿朝着提前挖好的陷阱里移动。
他们几乎都穿着兔皮或狐皮缝制的皮衣,头上戴着毛毡,用麻布将鼻子和口腔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一双睫毛上结满了霜花的眼睛。
包围圈越缩越小,大家一鼓作气的怒吼着,挥舞着手中扎满了手掌长的棍棒,击打着企图冲出重围的赤鹿,不断地驱赶着它们向陷阱的方向奔跑移动。
折腾了近半个时辰,慌乱逃窜的赤鹿一脚踩空掉落挖好的坑洞,人群兴奋地一哄而上,轰赶着转向逃窜的赤鹿,“呼!”
还不等人们抬出掉落陷阱的赤鹿,身后传来几声充满着不屑和敌意的洪亮咆哮,几头獠牙狰狞的花斑巨虎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一边迈开强健有力的步伐,步步逼近,一边用令人恐怖的嘶吼宣告着主权。
本来兴高采烈的人群瞬间陷入惊慌,不知所措的拉扯着同伴连连后退,“它们这是想干什么?”
脸带疤痕的中年男人忿忿不平的说,“还能干什么,不是想吃了我们,就是想我们吓走我们,独吞那几头赤鹿。”
“可恶!我们好不容易才.......”站在最前面的年轻人横眉怒目,咬牙切齿,恨不得抄起手中的武器,冲上去和这几头巨虎拼命。
“算了,”年长的族人连忙拉住了冲动生猛的年轻人,“咱们虽然人多,可真硬碰硬,多半两败俱伤,白白丢了性命,不划算。”
“就是,闻新,咱们走吧,免得他们兽性大发,占了便宜,还要.......”
年长族人的话还未说完,‘嗖’的一声,一支箭扎进了厚实的毛皮下。
巨虎身体一颤,转头朝放冷箭的方向狂吼一声,惊得刚飞回巢穴的群鸟再次惊慌飞散,漫天的大雪似乎都被它这声怒吼震慑住,放缓了下坠的节奏。
“怎么回事?”人群来回张望,打听着状况。
箭在弦上,弓弦绷紧到了极致,伊目视前方,瞄准了正朝这边飞奔而来的巨虎,松开了手指,箭矢迎着巨虎凶残嚣张的头颅而去。
“在那!”闻新指着那个身裹麻衣,不容易分辨出来的身影,刚兴奋地喊叫出声,猛然意识到几只巨虎都气势汹汹的朝那边飞奔而去,情况极其危险。
顾不上和族人商量,闻新抄起手中的狼牙棒,也朝着那边跑去,“危险,快跑!”
眼看着巨兽越来越近,伊丢弃了手里的弓箭,抽出了别在腰间的长刀,也小跑着,迎着巨兽威武高大的身躯而去。
“......”这是做什么,送死吗!
闻新心里一凉,想狂喊提醒,又觉得为时已晚。体积和实力悬殊如此大,这么贸贸然冲上去,哪怕实力再强也......死无全尸。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低沉嘶吼,闻新刚想回头,余光瞥过,白色兽毛在头顶一晃而过。
“小心,闻新!”
几人族人大惊失色,却见那头白色巨狼的目标并不是闻新,而是对面的花斑巨虎。
从一旁的树梢上突然跳下来了两个手持利刃的半兽,刚好落在了另外两头巨熊的背上,一刀扎进了后心。
趁着巨狼钳制着面前的巨兽,伊踩着两只猛兽的脑袋一跃而起,拎着长刀,冲到了刚把班吉甩下背的巨兽面前,精刀毫不费力的插进了最柔软的肚皮,又以最快的速度拔了出来。
伊刚退闪到一旁,闻新甩着狼牙棒就迎着兽爪而去,只听一声闷响,铁刺生生扎进巨熊的肉掌,壮实的身体不堪重负的向后倒去。
“哥!”撑着刀站起来的班吉眼睁睁的看着班昌也被巨虎甩下了背。
还不等伊冲上前去,解决完一只巨兽的白狼猛地飞扑了过去,张开血盆大口,极为凶残的撕咬着巨虎的身体。
趁着两只巨兽以最残酷,最血腥的方式在雪地上厮杀起来,闻新拉起伊的手就跑,“快走!”
被拉着跑了几步,伊怎么也挣脱不开那只手,“放开我。”
“咱们先跑了再说!”闻新哪敢放手,指不定那只巨狼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
“伊!”班吉搀扶起班昌,这才发现伊被人带走了。
“你......放开我,我不走!”
伊的话音刚落,一只黑不溜秋的猛兽从冷杉林里窜了出来,扬起了锋利的爪子,朝着闻新的脖颈而去。
闻新只好暂时放开伊的手,握紧手里的狼牙棒,横挡在前,“你先走!”
“阿炎,别管他!”韩一笑厉声呵斥,转身就往巨狼的方向跑去。
“什么?”阿炎是谁?
阿炎耍性子般故意在闻新身上抓出了几道不深不浅的伤痕,哼唧唧的叫着,赶超了伊的步伐,直奔着巨狼而去。
一身鲜血淋漓的白狼似乎是受了伤,它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灰蓝色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那道倩影,鼻腔里发出了呼呼的声音。
“白......”
闻新眼看着那人傻傻的朝着巨狼小跑而去,白狼腾的跳起,朝伊飞扑了过来,“危险!”
伊充耳不闻,被巨狼扑倒在地,闻新绝望的跪倒在了雪地上,实在是想不通那人为什么要送死。
巨狼亲昵的蹭了蹭伊,伸出湿润温热的舌头舔了舔她的颈窝,然后才站起身来,在一旁趴伏了下了身体,示意她赶紧爬上去。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吓得闻新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他呢喃自语着,“怎么可能......?”
“回去?”
巨狼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等待着她的行动。
“好。”伊踩着巨狼的前脚爬了上去,调整好坐姿,转头朝两兄弟喊道,“收拾好武器,我们回去吧。”
巨狼托载着伊慢慢站了起来,两兄弟也互相搀扶着,跟在了巨狼的身后。
跑在了最前面的黑色猛兽时不时停下脚步,回望着身后几人。
直到几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漫天大雪中,族人已经收拾好赤鹿,催促着闻新该回去了,他才恍然惊醒。
“阿叔,刚刚......”闻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做了场梦,可雪地上还躺着被利齿撕扯得血肉模糊的巨兽尸体,自己身上也留下了不深不浅的血痕,证实了刚刚的事情确实发生了。
老人砸吧了一口烟叶,吐出了烟圈,“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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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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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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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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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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