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看看子女,右看看夏氏，抬眼又看看清河王，真不知作何处理了。
他没啥大本事,除了和敌军肉搏厮杀,什么也不会,连兵书也看不懂,在军营有大司马和总军吏坐镇指挥，在内有杜氏和管事嬷嬷打理，哪用他操心！
清河王看向身侧的赵姝戎，“姝戎有什么话要说？”
“......你能不能把朴太医也带上来？”韩一笑乜了一眼夫妻情深的两人，“我想问他些事。”
清河王微微一笑,“自然,楚啸，听见了吗？”
楚啸抱拳，“末将遵命！”
卧病在床的朴太医很快就被楚啸拎了进来,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他很快就交代了因主母病故，他收了几个通房丫头后,转投夏氏,在赵姝戎和赵星桐的日常饮食中下慢性毒药的事实。xǐυmь.℃òm
清河王脸色阴郁,内心升腾起一阵阵杀意，“夏氏意图谋害嫡子嫡女，人证物证俱全，要本王帮你整理吗？”
赵将军沉默不语，杀人又诛心，清河王这是逼着她处决夏氏呀！
“有其母必有其女，赵婉莹蓄意谋害嫡女，可真？！”
清河王淡淡的扫了夏氏一眼，善于揣摩人心的夏氏无奈的磕头承认了，“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和子女没有干系，贱婢愿以死谢罪！”
事到如今，唯有保全儿女，才是最好的选择，她只恨自己出身不好，漂泊一生，孤苦无依，得了夫婿爱怜儿女双全，却还是输给了身世。
赵婉莹几人哭作一团，跪步上前，拉扯着赵将军，哭喊着，“爹爹，爹爹，母亲是冤枉的呀，母亲什么都没有做呀，母亲是冤枉的呀......”
这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在喊冤？难不成全府上下所有的奴仆顶着被杀头的危险，还要刻意污蔑她夏氏不成，谎话说得连自己都相信了，此类人贼心不死，迟早都是祸患。
清河王眯着眼睛打量着赵将军的一举一动，看他犹豫不决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杜氏子女决不能再留在赵府了。
“好了，这一帮奴仆都是你赵家人，本就应由你赵将军自行处置，签下认罪书后，都下去吧，赵将军，国事为大，军情为先，这后宅的阴私，尽快处理完毕，咱们申时军营见！”
清河王阴沉着脸，十分不悦，待到一众人消失在跟前，他招来楚啸悄声吩咐，“派人监视着这将军府的一举一动，特别是夏氏和其子女，一有异常即刻通知本王。”
夏氏被子女簇拥着回到西苑后，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枯坐在铜镜面前，一一牵过孩儿的手细细嘱托着，“婉莹，你是长女，今后要好好照顾着弟弟和妹妹。”
“娘！”赵婉莹哭得眼睛都肿了，扑进夏氏怀里哀求着，“娘，你不要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她聪明早慧，自知虽有爹爹的宠爱，可毕竟是庶支，吃穿用度，都不可违背礼制，没了娘亲照拂，爹爹只顾着打仗，从来不管府中之事，那点旧情又能维持多久？待孝期一满，她都快十九了，除了做妾，还有谁愿意娶？
赵婉柔和赵婉君眼波一对，双双跪抱着赵安全的小腿痛哭流涕，“爹爹，爹爹，你救救娘！你救救娘！”
赵蕈虚岁九岁，赵?虚岁7岁，虽懵懂无知却被三个姐姐的情绪影响，也埋在夏氏怀里哭嚎着，“娘亲，娘亲，你要去哪里？”
赵安全被儿女这么一哭二闹哪里狠得下心，心中柔肠百结，混沌的大脑第一次飞速运转起来，“别哭了！哭得我脑子疼！”
被他这么一吼，三个年长的女儿倒是停止了哭喊，只抽抽噎噎的抹着眼泪，两个儿子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更大声的哭嚎起来，“娘亲.......”
快被逼疯的赵安全提高嗓门嘶吼，“好了！别哭了！除了哭，你们俩还能干吗！”
他第一次觉得嫡庶有别，夏氏所出的三个女儿个个娇艳动人，轻怜热爱，却过分娇弱，比不过杜氏所出的赵姝戎，要不是她，他们如何能撑到援军到来，眼前的儿女哪还有机会见到活生生的爹爹。
嫡子嫡女被下药一事难以作假，赵姝戎被赵婉莹拉下莲池也多半是真，她拼死杀敌险些坠亡，他也亲眼所见，可到现在，从未哭过鼻子，叫唤过一声委屈。生母长辞，幼弟抱病，夏氏又百般折辱暗害，又生逢乱世，她何来的勇气，能这般坚强？
“别哭了，”赵安全无力的垂下了头颅，“杜氏乃皇亲国戚，动不得，连我都动不得，如今.......”
又有手握兵权的清河王相助，更动不得了，不仅动不得，待皇上和皇后知晓此事，他们一家老小指不定都会因为获罪。
“如今只好牺牲贱妾了吗？”夏氏不哭反笑，“妾终究是妾，比不过正妻......”
其实赵将军对夏氏又有几番真心，夏氏都明白，不过就是她最懂他的心，迎合着他所有的喜怒哀乐罢了，不然这府中的更年轻貌美的李氏王氏又怎会被迎进来，还儿女俱全？可她夏秦雪没那么容易认输，就是死，也要拉杜氏儿女垫背！
“秦雪......”赵安全万分无奈，可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就算想李代桃僵，可还有清河王看着呢，哪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娘，女儿有一个办法，可以脱身，”赵婉莹灵机一动，附耳相告。
“什么办法？”赵安全也激动的凑了过来，“快告诉爹爹。”
正午时分，清河王拎着赵姝戎进入营帐时，军将，统，幢将，军长史，司马，军吏，统史共17人正围着沙盘研究着平洲城外的地形，唯缺主将之一的赵安全赵将军。赵将军本姓隆，后被今上赐姓赵，多年来镇守边关，行为豪迈却大字不识，善于同将士拼杀阵前，在军中威望虽高，但论指挥行军，却轮不上他。
在场诸位纷纷弯腰，两手在胸前合抱，头向前俯，额触双手，“拜见清河王。”
唯余几位世家子弟敷衍的拱手示意，清河王乃太宗血脉，自太宗驾崩后就长居祖庙，几年前才被接回皇城，虽骁勇善战却锋芒毕露，有功高盖主之嫌，家中族老可叮咛过了，此人不可深交。
清河王摆摆手，“无需多礼，本王今日来军营只有一个目的，今晨柔然惨败，大皇子牟汗夷升被斩首，他们必定卷土重来，诸位打算如何布置？”
随清河王而来的丘穆陵氏族子弟，统将库新回禀，“咱们何不长驱直入，打他个措手不及！”
“不可！”清河王和赵姝戎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一眼，清河王浅浅一笑，“姝戎你说说，为何不可？”
拓跋氏族也曾驰骋草原，男男女女皆擅骑射，这个赵姝戎倒是有几分草原儿女的豪情。
韩一笑迎上清河王的视线，直言相谏，“策马奔驰，极为耗费体力，衰兵必败。”
更遑论正是草原人集体狩猎的季节，家畜肥壮且厚实，他们又分散而居。
“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韩一笑略微思忖后，朗声开口，“柔然人长居广袤草原，以骑兵为主，几乎没有步兵，杀伤敌人主要靠马匹奔驰的冲击力，我们只需诱敌深入，断其退路，他们陷于密集的步兵列队，便只能下马应战，骑兵的锐气也就不攻自破。”
“甚好！”负责行军策略的军长史和军吏等眼前一亮，“此计甚好！”
柔然人擅骑射，往往趁着秋冬牛羊肥壮之际，攻城劫掠财富，却从不恋战，不羞遁走，往年每逢秋冬季节，柔然大举入侵，骑兵和骑兵拥堵在一处，只能下马应战，却碍于狭窄的空间无法施展开骑射的长处，战局混乱胶着不清，还容易误伤队友，但倘若不佩铁甲的骑兵正面对抗披甲上阵，行军紧密的步兵，便如同泥牛入海，有去无回。
刚从副将提升为主将的连代伟喜上眉梢，“有嫡小姐领军阵前，我军必士气大振！”
库新抿嘴不言，抱着手，看着这群人阿谀奉承的作态，内心犯呕，看那小胳膊小腿的，弓箭拉得动吗？
他来平洲城不为别的，就是争立战功，他丘穆陵氏乃八大姓之一，犯不着和这些粗人计较，只需多斩杀几个人头便是。
“这就是今早上那位.......”主将之一的狄阜南也亲眼目睹了那道白色身影冲杀阵前的飒爽英姿，忙拱手一拜，“料想那柔然单于定然不信他最宠爱的大皇子会被一个尚未及笄年的女子斩杀，有嫡小姐示威阵前，我军定士气如虹，所向披靡！只是不知嫡小姐伤势如何？”
“无事，”韩一笑微微颔首，大大方方的拱手回礼，“多谢狄将军关心！”
得了主子命令的楚啸刚掀开营帐准备去寻柔然大皇子的人头，差点和姗姗来迟的赵将军撞上，“赵将军！”
众人面面相觑，大敌当前也不想再生事端，清河王摆摆手，“进来吧，赵将军，等候你多时了。”
不过小半个时辰，详细的作战计划，陈兵安排，每组战队统军将领由谁担任，如何让柔然骑兵陷阵等布防已经商讨出了一个结果，一众统将军吏无不口舌称赞赵姝戎的惊艳才学。
看着被军将和军吏围在中间的赵姝戎，清河王有一瞬的恍惚，这个单薄的身影好似和梦境中的幻影重合了，无数次被惊醒的噩梦，噩梦里总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对他甜甜一笑，仰头索吻。
他刚想低头亲吻，藤蔓和鲜花从她的破碎的血淋淋的胸口中生长出来，开出一朵朵湛蓝色的小花，迎风招展，而那个模糊不清的她也化成了星星点点的光点，随着微风飞灰湮灭。
清河王抬杯饮茶掩饰自己的慌乱，压抑着莫名的情绪，待营帐空空如也，他拍拍身侧的软塌，“过来，姝戎......坐到本王的身边来。”
梦境里的惶恐不安和害怕绝望随着她的步步靠近而逐渐消散，清河王牵起她的手，让她坐到了身侧，“姝戎......以后私下唤本王元狩可好？”
凝视着那张清贵无瑕却异常消瘦的脸，韩一笑点点头，“好。”
“姝戎，待边境平稳后，随本王回洛阳可好？”
清河王牵过那双小手，翻开手掌一看，早上还血肉模糊的手掌，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丑陋不平的疤痕了，“好得这么快？”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他的小姝戎不会是妖怪吧？
初时的难受忧心被她醒来的惊喜冲淡，他便遣退了瞿太医来军营，而后被夏氏之事一通搅合，又忙着赶到军营商议军情，几乎忘记了她身上还有伤的事实。
“嗯，”再多吃些补药就能全好了，“你......是不是生病了？”
清河王浅浅一笑，“你看出来了？.......我三年前才回到了洛阳皇城，回去就病了，时好时坏的，倒是不至于这么快就.......”
清河王隐去了那两个字，指腹摩挲着她粗糙的掌心，“姝戎，你等等我，等我慢慢好起来，好不好？”管她是不是小精怪，他喜欢就行。
“嗯，”小脑袋重重的点头，“那太医可有看过了，是什么病，我怎么没见你吃药？”
“傻瓜，我就是吃药才病的。”
清河王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眉心。
“你是.......”韩一笑猛地反应，他这是中.毒？！
“嘘，”食指抵上她的唇瓣，清河王微微摇摇头，“你知道就行了，可别嫌弃我现在病得连上战场厮杀都没力气了。”
要是真的为了威震敌军，亲自披甲上战，这平洲城便是他的埋骨之地了，只可惜在太医署遭人排挤的瞿太医要给他陪葬了，要不是他的几服药下去，他哪有力气策马奔驰。
只是他已经病了快三年了，气血两虚，没那么快恢复元气，连日的车马劳顿也让他食不下咽，气血两滞，还需得好生调养。
“那我替你去！”韩一笑目光坚定，迎上清河王微愣的视线也毫不胆怯，“我定会护你平安的，你答应了我，要带我回洛阳的，你可不能食言而肥。”
清河王打趣道，“要是吞吃掉诺言就能肥起来，也挺不错的。”
“真的？”有这种说法吗？
清河王被逗笑了，埋头在她肩膀上轻笑失语，“姝戎你......”
韩一笑恍然大悟，没有这种说法对吧，那怎么能养好他的身体呢。
“姝戎......”指腹不自觉摩挲着赵姝戎的眉眼，清河王柔声轻语，“本王自幼时起，便老是做一个梦，梦里......有你。”
“啊？”
“本王梦见你......”清河王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胸口，“这里......”
清河王哽咽了，不愿再回忆起那个惨烈又惊惧的梦。
不等赵姝戎回答，他抬起她的下巴，轻轻一吻，“姝戎......等你孝期一过，我便向皇上请旨娶你，好不好？”
“不要拒绝我，姝戎......”
那双清冷朦胧的泪眼好似和脑海中的一个身影重合在了一起，韩一笑没有多加思索，点点头，靠在了清河王消瘦的肩膀上，“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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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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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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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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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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