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就倒霉在,这一场雨来得太大,再加上前面几年又是闹饥荒饿死人,又是炼钢铁搞工业,大坝年久失修……一场大雨突如其来,青山大坝溃坝了!
青山大坝虽然是在青山公社范围内崩溃的,青山公社也‘顺理成章’地经受了来自水坝的第一□□击,但因为地势较高的缘故,水势呼啸了两三天便退了,虽然田地里的庄稼毁了个七七八八,房屋也只剩下断壁残垣,还有不少人再也找不到……但同下游那些地势较低,这会儿还被洪水泡着的地方相比,青山公社算是好的,起码很快就能复建了。
大雨连着下了两天就停了,躲在防空洞里的男人们个个都唉声叹气,女人们聚在一块儿抹眼泪,小孩子们虽然觉得发大水挺有趣,有些小孩子还想出去摸鱼,可是见大人们头顶上都笼罩着一片愁云,也没人敢冒着被打断扫把的危险出去。
在黑脸婶子的严密监视下,于泽这两天哪儿都没去,多数时间都是在山洞里愁眉苦脸地待着,时不时问谢迎春、林知书、杜晋等人一些关于外面世界的问题。
憋了两天之后,生产队上的男人结伴下了一趟小青山,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一个人——失踪两天多的生产队长赵大柱。
赵大柱的情况不算太好,但人好歹活着,他婆娘的眼泪都已经苦干,并且已经在脑子里想好等赵大柱确定没了之后,她该怎么怎么立起来,怎么怎么养大家里的孩子,给家里的孩子娶媳妇,结果就看到了一瘸一拐脸上还挂了彩的赵大柱。
赵大柱她婆娘的力气大,刚下雨那天一脚就能将赵大柱给踹下炕头,这会儿见到赵大柱傻站在防空洞口咧着嘴冲她笑,气不打一处来,这几天受的惊吓全都变成了委屈,一头扎到了赵大柱怀里,先是捶了几拳赵大柱的胸口,然后才哭着说,“大柱,我还以为咱家娃儿要没爹了!”
赵大柱本来还挺感动的,他虽然在洪水中受了伤,但勉强还能站着同人说话,但这会儿被他婆娘嘤嘤嘤地一捶,他感觉自家娃儿可能真的要没爹了。
别人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轮到他这儿,可能就变成大难不死,还有大大难和大大大难在等着……洪水没淹死没冲走的他可能会被他婆娘的拳头给捶死。
还是旁边的人有眼力见儿,那人见赵大柱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煞白一片,赶紧把赵大柱家婆娘林萃芬给来开,说,“萃芬嫂子,赵队长刚回来,身上还带着伤呢,你给赵队长烧点开水,再那点干粮过来垫一垫。让赵队长坐下说话。”
赵家婆娘林萃芬这才回了智。
赵大柱被人扶着坐下,缓了一会儿,喝了点热水后,才说出了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哎,咱们生产队得亏有谢知青她们提醒,紧挨着咱的几个生产队也都听到了风声,好歹收拾了一些粮食,有些生产队的队长懒,粮食还都在田地里呢,打算再拖几天再收,结果一场大雨降下来,一根毛都没留下。”
“我去公社的时候,公社里的领导还没到呢,我们碰了个头,给上头打电话,那破电话线愣是拨不出去,只能骑上车连夜通知下游的几个公社和那些没做准备的生产队。公社的领导骑自行车去县里报告去了,我负责通知绿水公社那边。”
“通知到那边后,我想着赶紧回来指挥大家收粮上山,可是已经晚了。回来的路走了一半,雨越下越大,松原江的水漫出来把路给淹了,我看水势急,根本没法儿躲,就近找了绿水公社那边前两天撘的那个大戏台躲了,没想到溃坝了,三米多高的戏台,一瞬间就被淹了,我只能爬到戏台顶上去,淋着雨扒拉着戏台一动不敢动,生怕掉下来被水给冲走了。”
说着说着,赵大柱就咬紧了压根,开始骂,“那绿水公社不做人,特马的,戏台看着修得那么好,结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才下了两天雨,戏台顶上的砖头就开始松动往下掉了,险些吓死我。”
“估计是阎王爷看我为人民服务觉悟高,觉得我是个好人,没收我,这才让我扒拉着戏台盯上的砖熬到了水退,结果淋了雨,腿软,从戏台顶上下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波棱盖儿都青了。我看水退了,赶紧往咱这边回,就撞上了咱生产队的人。”
“哎,下面别说是人住的房子了,坟包都给冲开了,我看好多棺材都被冲坏,就在路边歪七扭八地倒着。这雨应该不下了,女人们留在这边收拾东西,男人们下去该收拾狼藉了。”
林萃芬听着自家男人的遭遇,捧着搪瓷缸子直掉眼泪。
赵大柱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同林萃芬说,“你把谢知青喊过来,问问她身上还疼不疼?”
林萃芬:“???”
她感觉自己头上好像说绿就绿了。
心里默念了好几句‘搪瓷缸子是公社发的荣誉,摔不得摔不得’之后,林萃芬才咬着酸倒的牙根问赵大柱,“你自个儿都一身伤,关心一个女知青干什么?你这生产队长还打算学古代的狗地主,三妻四妾安排上?”
一看自家婆娘那德行,赵大柱就知道这人是误会他了,生怕这事儿接不过去晚上得回去跪黄豆,赵大柱赶紧理直气壮地解释:“你说的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谢知青身上有寒湿病,一到下雨天就疼,据她说,是风雨越大她越疼,前几天下大雨的时候,人家就提醒我了,怪我没放在心上,还觉得自己看了这么多年的天气,肯定不会看走眼。要是听了人谢知青的话,我们的粮食早就收回来了,顶多就是房子被毁一些,提早开坝泄洪的话,房子都不会有事。”
“这天儿太诡异了,谁知道现在看着晴朗,待会儿会不会一场雨就下下来?你问问谢知青,她身上的寒湿发作了么?看看还会不会下雨?可别男人们刚下去修缮,一场大雨说来就来,那不遭殃了么?”
林萃芬这才走出牛角尖,把那一搪瓷缸子刚烧好的水重重地放到赵队长身旁,咬牙切齿地说,“水是刚烧开的,你多喝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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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迎春被林萃芬问到这个问题时,正在忙着琢磨烤饼干的事儿,她先是懵了一会儿,然后才犹犹豫豫地说,“应该没……了吧,我最近没感觉身上哪儿不舒服,也可能是住在这防空洞里,对外面的天气感知不太明显。要不我出去看看?”
主要是她没做啥噩梦,最近一直在操心着烤饼干的事儿。
林萃芬虽然不知道这不算太深的防空洞何德何能,居然能把天气给隔断,但她也没多问,就让谢迎春去防空洞口看了。
谢迎春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去的,她抬头眯着眼睛看天,眯着看了一会儿,本以为啥都看不出来,没想到那景象又又又又又变了!
正常人看到的头顶天空是雨刚下过的朦胧烟灰色,感觉雨不会再下,但也不算太晴朗,有薄薄的雨云在天上飘着。
但是在谢迎春眼里,头顶那些雨云都被风往东南方向吹着跑,雨云后面的太阳很快就会露出来,那太阳光简直能闪瞎人的眼。
谢迎春揉了揉被太阳光刺痛的眼睛,同林萃芬说,“身上没啥难受的地方,应该不会下雨,能下雨。”
林萃芬将信将疑地走了。
生产队的男人们开始下去收拾被大水淹了的房子,有些人家的房子坚固耐折腾,雨冲了之后只是房顶破了,墙被冲垮一些,稍微补补就能住,有些人家的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老房子,被大水一冲,只剩下一个地基。
原本作为知青点的那庙本来就年久失修,只是在知青们来之前象征性地修葺了一下,这会儿大雨一冲,连地基都没留下,同生产队里那些男人一同下山的男知青们在原地打了好几个转,愣是没找到记忆中的知青点。
那些男知青们以为是自己找错地方了,找人一问才知道,不是自己找错了地方,而是知青点原地消失了。
男知青们把这个消息带回了防空洞,所有知青们都脑瓜子嗡嗡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总不能乡亲们都修好房子回去住了,他们接着在防空洞住吧。
等各家各户把房子损毁情况统计上来之后,赵大柱琢磨了琢磨,做了个决定——让这些知青们暂时插到那些房屋损毁情况不严重,并且家里能腾出空闲屋子的人家去。
赵大柱把房屋损毁情况不严重的那几家当家人和话事人都照过来,说了自己的决定,还搞了一个思想动员,一共二十多户人家的房子能接着住人的,平均算下来两家人里只要有一家领走一个知青就行。
可领回去就得吃饭吃粮,谁家屋子也不是空着闲置的,就算有屋子能挪出来给知青们住,但人家屋子里原先肯定放了东西,知青们住了,别的地方可不就挤了?而且知青们又不是木偶人,住过去之后就得吃饭吃粮,还得占茅坑拉屎……若是人不安分,可能还会搞事。
基本上没人愿意站出来领知青。Χiυmъ.cοΜ
赵大柱感觉头疼,就顺手点了刚修了房子的黑脸婶子,说,“年成家的,你们家房子最好,你先领一个带个头,起个表率作用。来年评三八红旗手的时候,我把你推荐到公社。”
黑脸婶子原本还在纠结,这会儿听到赵大柱的允诺之后,她感觉自己可能要造福娘家人了。
“既然这样,赵队长说的话我们也不能不听,必须得支持生产队的工作。这样吧,我觉得我和谢知青挺合缘的,让谢知青来我们家吧。”
赵大柱对这个倒是无所谓,他点点头,然后又看向下一家。
场面简直变成了孤儿认领,有些人家脸皮厚,死活不松口,也有些人家觉得知青们也挺好的,发现下雨之后立马就喊村里的人,而不是只顾着自己逃命,还有的人善心大发,觉得得将心比心,这些知青都是城里来的文化人,都是爹妈生的,不能让人家孩子无家可归没地方住……十一个知青都陆陆续续有了归宿。
谢迎春得知自己将插在黑脸婶子家讨生活的时候,看了一眼于泽,就见于泽也满脸复杂。
谢迎春不清楚黑脸婶子的用意,只是觉得这个婶子真是一个好人,于泽会不知道他姑心里揣着怎样的弯弯绕绕心思?
不过于泽想到自己等农忙过后就得回油田去,就觉得自己怕是要辜负了他姑的一片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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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大坝溃坝之后的重建工作相当多,赵大柱休息了两天,感觉身子除了虚一点之外没啥大问题了,便火急火燎地下了上阵搞起了重建指挥工作。
那些被雨水泡过的粮食也都被拿出来摊在平地上重新晾晒了。
被水泡过的粮食根本放不住,赵大柱看着那些粮食就头疼,在听于泽说了谢迎春提的建议后,他立马就去找了谢迎春,还拿出自己当年得的奖励——一沓印有‘为人民服务’的红色信纸以及一支英雄牌钢笔、一瓶水塔墨水,找到了黑脸婶子家上,拜托谢迎春将自己的计划写出来,送到县里去,看县里给不给批。
为了让谢迎春写的好点,赵大柱还许以利诱,“要是这个饼干厂能办起来,能帮咱们公社解决了燃眉之急,到时候你就不用种地了,在饼干厂上工就行,我多给你记工分!”
谢迎春脑海中冒出了自己前不久梦中得到的那些糕糕饼饼的做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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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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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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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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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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