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娑臣来说,《小王子》是一本意境深远的书,每一次阅读都会随着自己的心境变化而有不同的体会。上次读的时候,正是和迹部景吾最后几次见面,她隐约觉察了他想要解除婚约的想法和决心,也对婚姻、男女之间的爱情产生了新的了解,于是画下了这组画。
鉴于那阵子她正在学梵·高,老师和家长们都没有深究为何这组画里的花瓶玫瑰总是以这样的姿态呈现——一朵最美的在中间,像一个骄傲的公主,也总有一朵衰败的在她身旁,挨得那样密,像是她的前生,也像来世。
这组画的参考痕迹对有一定油画知识的人来说十分明显,但考虑到绘画者的年龄和展现出的技巧,这组花瓶玫瑰还是拿下了当年全国大赛的第一名。
不过,娑臣一度怀疑,自己之所以能在各式各样的大赛中斩获优胜,可能是因为自己参赛时使用的名字——关东地区的迹部能有几个?
她曾经想要提出停止使用这种名字,一方面是因为迹部这个姓氏太过显眼,一方面是因为她还年幼,而冠夫姓仿佛已经默认了她是迹部家的附属品。不过,她哪里又能违背长辈的意思呢?
她爸爸倒是提出过一些异议,但没过多久这声音就消失了。
当时这一组花瓶玫瑰获奖后便以她本人的名字赠送给国立美术馆,这是迹部真夕的意思,没有人会反对。那时娑臣还挺喜欢这一组画,想到可能很难才能再见到这一组画还有些难过。
没想到的是,竟然这么快又要见到这一组画了。
一时间娑臣不由得心情复杂,也无瑕注意身旁幸村兄妹的反应。童年、婚约、迹部家族、迹部景吾……各种各样的画面仿佛电影般一幕幕闪过她的眼前。
玫瑰啊玫瑰。她对不二说过她最爱的花朵是玫瑰,一方面是因为小王子有那么一朵骄傲的玫瑰,一方面也是因为迹部景吾。
更具体地说,是因为迹部景吾太喜欢玫瑰,于是迹部宅内种了许多玫瑰。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总会让人不自觉爱上这美丽的花朵。
平复下心情后,娑臣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两页的内容,跳到了下一页。
粗略地看完宣传手册后,娑臣抬起头看向幸村兄妹。知世还在阅读,精市已经看完了,正在看挂在墙上的一幅作品。感受到娑臣的目光,他转过头来,微微勾唇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娑臣想到了弦一郎认识幸村精市后对他做出过的评论:他总是能做到恰到好处地表达自己的情绪,能够将其隐遁于无形之中,一直都保持一种温和的态度对待所有人。
恰到好处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么?娑臣觉得这样的描述真是不能再精准了。
过了一会儿,知世也看完了宣传手册。三人心照不宣地什么都没有提,沉默着往举办鉴赏会的展厅走去。先看的是上野美术馆的参展作品,其中就有知世画的画——正是那幅她为校刊准备的神奈川之景。这幅画的成品和她当初的描述相差无几,鸟居在正中间,遥远的富士山、眼前的湖、两边的枫叶……一切都以对称的形式排列开,颇有建筑中乔治亚风格的美感。
除了画面的对称性,知世在颜色方面的运用也十分惹眼。在娑臣看来,这一幅画的成熟度和完成度都比上次那幅仿星空好了太多。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站在这幅画的面前,娑臣跟在幸村兄妹旁听了听大家的评论,大多都是正面的评价。鉴于画作旁除了作画者的姓名外还会标注年龄,许多人都表示希望能看到这位年轻画家的更多作品。
三人没有在这幅画上画太多时间,很快便开始欣赏其他的作品。
展厅内响着细碎的交谈声,人们边走边看,手里都拿着笔记本,时而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虽然是鉴赏会,但也有人在此临摹素描。娑臣对油画不是很感兴趣,而知世想要多看一些油画作品,娑臣便和幸村兄妹分开而行。
她从小就对水彩感兴趣,于是趁此机会去鉴赏各式各样的水彩作品。出乎意料的是,画没有看几幅,倒是碰到了一个熟人。
熟人其实是夸张的说辞,但用来形容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同班同学好像也不过分。娑臣察觉自己身旁和她观看同一幅画的人是坂本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还是坂本先打了招呼:“真田同学?”
“坂本同学?”娑臣转向看他。
两人互相看了看胸前别的樱花,坂本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这幅水彩画:“这幅画,总感觉有些孤单。”
娑臣也投去目光。这是一幅抽象画——标题是《蓝》,内容便只是由深至浅的蓝色堆积在画布上,更别提上半部分是大面积的留白。
坂本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清冷:“没记错的话,真田同学写过一篇《神奈川的海》。”
娑臣没想到他竟然读过这篇文章,不由得有些惊讶。毕竟,坂本转学来的时候第一期校刊早就发售完了。她道:“我觉得这幅画倒更像是天空。”
坂本点了点头:“也有道理。”
娑臣仔细地看着画布上的笔触,思考着坂本刚才提到的孤独。
都说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其实看画也是类似的。海可以是深邃的,也可以是宽容的;天空可以是阴沉的,也可以是明媚的。
坂本道:“往里面走有一组花瓶玫瑰图,真田同学看过了吗?”
“……还没有。”
“绘者作画时还很年轻,我却觉得她的画有些悲伤。虽然模仿梵高的痕迹很明显,但表达的意义却全然不同。”坂本自顾自地说道,“真田同学和我的理解完全不同,所以我很好奇你看过那一组画后会有怎样的想法。”
娑臣:“…………”
与其探讨她对自己的画会有什么想法,不如探讨一下坂本怎么会说这么多话。
除了上课回答老师的问题,娑臣还没有听坂本说过这么多话。
她考虑了一下,给自己找了个离开的理由:“我是和朋友来的,一会儿会和他们一起去看的。”
坂本点了点头,娑臣微微勾了勾唇,便转身走开了。
她并不真的打算要去找幸村兄妹,但距离和不二约定好的中午还有一段时间,一时间只好在展厅内徘徊。
“园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好好看看嘛。”
“……我是听说这附近有个街头网球场有帅哥才想来上野的,根本没想过要看画展啊!”
两个年轻的声音在娑臣附近响起,她正要走开,突然发觉其中一个声音有些耳熟,不由得看了过去。
只见黑色长发的少女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栗黄色短发的朋友,手里握着一本宣传册:“诶,园子,这上面有个迹部穗子,是不是你上次说的那个迹部啊?”
娑臣仔细看了看那个栗黄色短发的女生,果然是铃木财阀的千金。
铃木园子翻开自己的宣传册,微微吃惊:“真的啊,是迹部家那个小屁孩的前未婚妻。”www.xiumb.com
听到她这样形容迹部景吾,娑臣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即,她想到自己和铃木园子曾经是见过面的,保不准会被认出来,赶紧转身走开了。
没走几步,娑臣又一次见到了熟人。
幸村精市独自站在一幅面积很小的画前,正双手抱肩,一副陷入思考的模样。
娑臣正想走开,幸村精市便转过了脸,瞬间发现了她。
“娑臣,你看完了?”他觉察了娑臣的去意,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并不打算挽留,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
娑臣点了点头,正要说自己得先走了,却从他的身侧看到了作画者的署名:坂本。
难怪在这里见到他。
好奇心令娑臣往前走了几步,只见那是一副尺寸极小的铅笔画,构图极其简单,甚至线条都不连贯,唯独主题清晰明了——宇宙飞船和已经完成了推送使命、正在脱落中的火箭。
娑臣不由得又走近了几步。幸村微微侧身让开一定的空间,娑臣站近了,于是看清了飞船还有个窗户,里面有几个小人。
幸村轻声道:“听知世说,娑臣班上新来了个叫坂本的转学生?”
娑臣点了点头。
“画总是能表达出人的很多想法,”幸村幽幽地说着,“人们常说越抽象的画越难理解,其实在我看来,越具体的画越能表达绘者的心绪。色彩、构图、内容、笔触……你很清楚这一切,娑臣。”
娑臣看向他,知道他已经看过了那组花瓶玫瑰。
幸村却切换了话题:“我在花园里种了玫瑰,已经发芽了。”
娑臣定定看了他一阵,随后轻声道:“最初的花总是那么芳香*,精市,请你在开花时知会我一声。”
幸村精市眸光微闪,最终郑重地点了点头。
*
自己的画作出现在这次鉴赏会中已是意料之外,之后先后碰到了同班同学和没什么深交的故人更是让娑臣产生了退避的想法。她考虑了一阵,最终决定提前离场。
从上野去青春台有一段距离,娑臣步行至最近的地铁站,等车的过程中将包里的牛仔外套取出穿上。她还没有联系不二,接二连三的意外仿佛来自过去的阴影缠绕在心上,甚至把即将和不二见面的喜悦都冲淡了许多。在地铁上坐了好一阵子,直到车厢内空无一人,她才意识到自己坐过站了。
好在她是提前出来,到青春台站的时候正是中午12点。娑臣平复了心情,在车站给不二发了短信,本以为要过一阵子才会收到回复,想不到不二马上就回了短信,说在校门口等她。
从青春台站到青学中学部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娑臣独自走在路上,回想起那天晚上她和不二在这里发生的点点滴滴。
那时,她将零钱袋交在他手心里。她的指尖划过他的掌心,彼此的温度交融在一起,她几乎沉醉在他的温柔笑容里。
她还记得那时的天空,夕阳正是最浓烈的时候,绚烂的光将云朵染成美到梦幻般的绮丽色彩,仿佛昭示着接下来将发生的少年少女间奇妙的故事。
娑臣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是了。她为什么还要把自己桎梏在过去中?
她从来不是什么迹部穗子。
她是真田娑臣,真田家的女儿。
远远的,她看到青学的校门口立着一道身影。
——他比冰雪更寒冽,他比春风更温柔,他在樱花树下沉眠。
心口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娑臣站在原地,眼眶蓦地红了一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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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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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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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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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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