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清越的水声在宁静的房间内回响,叮咚悦耳。
顺着清透间带着朦胧碧色的流水渐渐向上,一双洁白修长的双手显露而出,正执着造态雍容的紫砂茶壶,向杯中缓缓倾倒。撩起几缕满含茶香的白烟,与熏香的雅致味道交相辉映,好不宁和。
泡茶的青年人一身玄色衣袍,上用金丝,绣出威风凛凛的腾飞长龙。襟口袖口,皆有繁复优美的花纹装饰,华丽非常。
头戴紫金盘龙冠,束起一头乌黑长发。两侧垂着金线串起的珠玉宝石,贵气逼人。
他的容貌俊美,黑眸深邃。嘴角总是带着微笑的弧度,就仿若是阳春三月里,随着微风轻轻荡开的湖水,温柔缱绻。
却也暗藏着初春的料峭严寒。
猝不及防下对上了对方含着笑意的目光,站在兄长身后的柳毅心间一颤,连忙垂下头来,再不敢偷偷打量这位身份尊贵的青年人。
凌思成面上笑意不减,仿佛那个被人查探、又回望过去的人不是他似的。不紧不慢地将手中茶壶放下,分出其中一杯清茶,放到对面的年轻人面前,温声笑道,“傅帅近来的动作愈发强硬。三大世家中,至少已有两家蠢蠢欲动。煜以为,如今形势,于吾如何?”
柳煜沉默半晌,垂眸望着杯中碧水荡开的圈圈涟漪,开口回道,“只要还在这天子脚下,三大世家就从来不是皇家的威胁。至于帅府,虽是穷途末路,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能轻松将它拿下,傅老元帅也便不是傅老元帅了。”
说到此处,柳煜微微一顿,目光闪动,这才继续道,“相较之下,煜倒是更加好奇,傅老元帅为何如此雷厉风行,直接便对李夏张三家出了手。不知太子殿下,可否为煜解惑?”
傅清歌虽然只是失踪了一天,但傅老爷子的震怒可不是假的。
因此,各大世家埋伏在帅府的暗线,一夜之间,尽数都遭了秧。
丞相府自然也不例外。
而皇室……
总是要比他们特殊一些的。
——不论是在实力,还是在傅老爷子的态度上。
果不其然,凌思成轻抿一口茶水,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这可就得好好感谢,我们眼中‘不足为惧’的傅大少爷了。”
“傅清歌?”柳煜的眼睛微微睁大,极快地划过一丝诧异,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反驳。
只是很快,柳煜冷静下来,沉声道,“据我所知,傅清歌离开前,可是同那三人许下过保密承诺的。别的事情暂且不提,傅清歌信守承诺这一点,却是一向未曾改变过。”
“所以,这正是最有趣的地方。”
凌思成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目光落在那被自己荡起的波涛之上,却是忽然转开话题,幽幽笑道,“如今,各大势力和高手,已然纷纷站队。不知在即将到来的风浪之中,煜又有何打算?”ωωω.χΙυΜЬ.Cǒm
柳煜抬眸望向凌思成,似是疑惑。随后低下头,站起身来,俯身一拜,言辞恳切道,“丞相府,自是忠于无上皇权。”
“……甚好。”
凌思成轻笑一声,将茶杯放下,看着窗外,跃出枝头飞往天空的雀鸟儿。
“时间不早了。”
柳煜登时明了。
“殿下好好休息,煜先行告退。”
柳煜又是一拜,带着柳毅恭敬退开。待到走出太子殿,柳煜面上的表情霎时一收,立在前方,目露无奈地瞟向紧随而来的柳毅,叹息道,“方才,你太冲动了。”
柳毅脸庞一红,眼底难掩崇拜,伏腰告罪,“大哥,三弟以后定会再三注意,尽快成长为能为大哥分担事务的有识之士。”
柳煜望着斗志昂扬的少年人,嘴唇微动,到底还是不曾再说些什么。只是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踏上了闻讯赶来的马车。
“走吧。”
柳毅登时一喜,点头跃上,“是,大哥!”
******
“殿下,与您共商要事时,却带着族中后辈出场。这柳公子,是否有些过于恃宠而骄了?”
柳煜走后,房间的暗影处,忽然走出一个浑身黑袍的人,不解询问。
“你以为,帝都四公子之首的柳煜,只有这点儿本事?”
凌思成看着对面桌上分毫未动的茶水,颇显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再有本事,也同孤无缘。这柳煜心不在此,倒也无妨。你不必与他有这般大的敌意。”
“反而是这傅清歌,”凌思成皱起眉,沉声询问道,“最近可有其他消息?”
黑袍人显然对各处情报如数家珍,极快地回复道,“不久前线人来报,言及傅家大少带着傅家二少,去了修行者坊市的百草堂,至今未出。”
“修行者坊市?”
这下子,就连凌思成的眼中,也多出了几分诧异。不断敲击着桌面,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这些年傅清歌是何种德性,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若要说傅清歌能在颠鸾倒凤、仰天大睡的时候修行学习,还能把他们一众人耍的团团转,他是绝对不相信的。
——这不是在赞美傅清歌的天才,而是在讽刺他们的愚蠢。
而凌思成自信,就算自己不属于惊世之才的那一类人,也绝对不是任人随意糊弄的绝世蠢材。
既然这一点排除……那最近发生在傅清歌身上,唯一的变故,便是坠日山一行!
凌思成眼瞳发暗,愈发深邃。
坠日山中藏有绝世宝藏的传说早有流传。但是进去的人死了不少,宝藏的踪迹却是没见着分毫。
久而久之,世人也便将这传说,当做了是真的故事。
因此,听闻有人欲要以坠日山中发现的一处死亡山洞,作为杀死傅清歌的工具时,无论是他,还是主谋者,都没有太过在意。
如今看来,莫不是傅清歌当真命不该绝,在坠日山里头寻到了些好东西吧?
否则,他实在是想不出,在什么情况下,才能让一个人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
思及此处,凌思成又是长叹一声。
祖父尚有傅老元帅和柳老相国,一文一武两大臂力。他自诩才智能力皆不弱于祖父,为何周围惊才艳艳的能人异士,皆不能为他所用呢。
凌思成站起身来,面对窗口,负手而立。
“孤很想留下帅府。奈何,他却没有一个能让孤留下的理由。”
“没有一个皇帝,会容忍别人在军权上的威望高于自己。就连祖父也不会。”
“更何况,多年苛责之下,傅老元帅未尝没有怨愤之情。”
“已经失去忠诚、又超越了主人的尖刀,留不得,也不能留!”
******
还在百草堂祸害人的傅清歌可不知道,有一个“脑洞清奇”的神人,已经快要将自己的“来历”猜出个底朝天了。他现在,正在摆满了药草的百草堂后院里,选购着对自己有用的药材。
傅清歌伸手取过一株八爪巨蝎葵,在兽崽崽面前晃了晃。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宠溺,轻声询问道,“小家伙,喜欢这个吗?”
“……”
兽崽崽瞟了眼这株乌漆嘛黑、还自带着恐怖效果的草,神色诡异地扭头看向傅清歌,内心充满了对傅清歌审美的鄙视,和对这株野草的嫌弃。
刚要摇头拒绝,就见傅清歌转过头来,目光暗沉,正定定地盯着它。
“!!!”
小崽子顿觉背脊一凉,差点儿炸毛就往傅清歌身下跳。
好在,属于神兽的矜持和骄傲,让它及时止住了这种丢脸又怂包的动作。
小家伙甩甩耳朵,恶狠狠地冲着傅清歌反瞪回去,态度坚决:不。我不喜欢!
傅清歌笑眯眯地抬起手,摸了摸小崽子的脑袋瓜,肯定道:不。你喜欢。
——如果不喜欢,就拿你的白玉小窝来抵债。
今天吃的零嘴儿,可不包括在饲养法则里。:)
小崽崽:“……”
小崽崽:“!!!”
那明明都是你自愿给我买的!现在你居然让我还钱?!
骗子!大骗子!!!
小家伙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不得不在傅清歌的警告之下,再次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蹲在傅清歌肩上,乖顺地蹭了蹭傅清歌的脸颊,看着傅清歌手里头那根黑草,满脸欢悦地捏起小嗓子,“嗷呜~。”
傅清歌满意地一点头,大笑着冲着脸皮颤动的胖掌柜道,“好!宝贝儿喜欢就好。掌柜的,给本少爷包下来!”
然后又取过下一株草药,放到小家伙眼前,温声询问道,“这个呢?”
已经深谙傅清歌套路的小崽子看了看傅清歌的脸色,一本正经地板起脸,乖乖摇了摇头。还特戏精地加了段充满厌恶的凶巴巴叫声,“嗷——!”
傅清歌嘴角上扬,心情愉悦地给小崽子顺了顺毛,“好。我们不要。下一种。”
“嗷呜~。”兽崽崽配合地应和一声。
站在一旁,看着傅清歌一株株往单子上添货的傅清羽,简直是被吓得两腿打颤,直恨不得扑上去求饶。
大哥。我的亲大哥诶!这么多灵草,他俩没钱买的呀!
他真的不想要在继带禁足哥哥开溜后,还要罪加一等,多个没钱拘留的罪过呀!/(ㄒoㄒ)/~~
终于杂七杂八挑完了灵草的傅清歌拍拍手,想到自己未来蹭蹭蹭往上窜的修为,只觉浑身一阵轻松舒爽。
结果转身一看,望着傅清羽一幅如丧考妣的模样,当即面色一僵,略显尴尬地抬手搔了搔脸颊,一时间好气又好笑。
原来,就算是在亲弟弟面前,第九世的信誉度也这么不靠谱的吗?
——话说,不靠谱的到底是谁啊喂!←_←
“一百年八爪巨蝎葵五朵,三百年天香无根草三株,一百五十年地火青阳根六根……”
胖掌柜的算盘打的啪啪作响,半晌后,终于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傅清歌,“傅少,一应药材加起来,您一共需要支付两千六百五十七枚金币。”
完了完了完了。
傅清羽面色发白,欲哭无泪。十分想回到过去,把那个将大祸害放出来的自己掐死。
让你心软!现在好了吧,回头爷爷肯定……“??!”
看着傅清歌从袖子里摸了摸,随手掏出一张皇家钱庄的黑晶卡,支付了账目。傅清羽瞪大了眼睛,惊得简直合不拢嘴。
早前说过,傅清歌的钱币开支情况与他大同小异。按理说,傅清歌该是同他一样,在这月底时,手头余钱没剩多少。
怎么会突然多出一张黑卡,把几千金币的巨额消费,都给轻松支付了呢?
一时间,想到了某些黑暗勾当的傅清羽面色冷厉起来。待到走出百草堂后,一把抓住傅清歌的手腕,严肃道,“大哥,你老实告诉我,这钱,你是怎么弄来的?”
傅清歌脸上笑容微僵,然后大笑着拍了拍傅清羽的肩膀,打着哈哈将傅清羽给糊弄过去了,“放心,绝对来源正常。”
语毕,傅清歌嘴角一抽,默默在心底诽谤:他亲自去典当的第九世的物件。那来源,能不正常吗?
不过,趁着弟弟和小崽子围观糖画的时候,偷偷摸摸跑去典当行卖东西换钱这么丢脸又掉档次的事情,堂堂道君,是绝对不会和别人提起的!
见傅清羽终于不再追根究底,傅清歌长舒一口气,觉得这简直是比昔日里亡命逃杀时还要累。
好在——面子总算是保住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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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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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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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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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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