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嫂见他们来了,一只斜眼咕噜噜转了两圈,一边猜想着他们为啥来,一边迎着进了屋。
兰花这才抱着成才从西屋过来。
二婶子悄悄看她一眼,使了个眼色,兰花低眉一笑,放下成才自己玩给他们添茶。
许大郎给二叔点了烟袋,笑着问:“二叔吃罢了吧?”
“吃罢了。”许二叔吐了口烟,这才看着他说:“这不兰花要嫁了,你们爹娘不在世,我作为长辈自然得来帮衬着你们,免得你们年轻人失了礼数。”
“二叔说的是……”
许大郎心里怪不是滋味儿,他不是毛头小子了,在村里办了不少事儿,什么礼数他自认不会落人下风,二叔这话也太小看他了!
倒是许大嫂,看见许二叔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两袋子粮食上时候,心头一抖!
果然,下一瞬就听许二叔沉沉的问:“大郎啊,兰花儿出嫁,你准备好的陪嫁都有啥?粮食并多少斤?猪肉并多少斤?”
许大郎闻言,目光又些飘忽,呵呵一笑道:“米面一百斤,猪肉还没准备……”
许二婶一听讽刺的笑了,可那笑容许大郎怎么看都觉得不敢直视……
“我说大郎,你就给兰花儿陪嫁这点粮食啊?米面一并才百斤?你也拿得出手?”
“你算算兰花这几年在家给你干了多少活儿?她一辈子就嫁人这一回,你才给她一百斤粮食,你好歹也是个村里的人物,办过不少红白喜事,你素来出门也是要面子的,就这嫁妆,你也不怕外人说你刻薄亲妹!”
“还有,箱子你是置办了,可是姑娘家出嫁历来要有压箱银子的,你准备了多少?”二婶说着,眯眼审视着头上冒汗的许大郎,沉声问:“大郎你可别说,一个子儿没准备吧!”
兰花坐在一边浅浅的抬眸,看着大嫂黑如锅底的脸色,心中冷笑。
许大郎这一刻头上汗珠子直往下掉,又羞愧又窘迫,心里那点算计被二婶直接捅出来在妹子面前,他头都恨不得埋起来!
许大嫂是个脸皮厚的,被二婶呛着一通还是说:“二婶,其实这嫁妆也不少了,样样齐全的。想当年我过门的时候,还没二妹的陪嫁东西多呢……”
二婶看她那厚脸皮,哼一声:“你要这么说我就跟你掰扯掰扯,听说早年你在家多时候你爹娘看你眼神不好,没怎么让你下地干活,可你也不看看你过门后家里的农活都是指望谁?”
“全都是兰花一人做的!就凭这个,多给兰花点陪嫁也是理所应当的!”二婶子说完,桌子底下脚踢踢许二叔。
许二叔吐口烟圈出来,这才看着许大郎说:“大郎,你们夫妻俩心里怎么想的我管不着,但只一条,兰花的嫁妆若真是就这点,你就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吧!”
“也不想想兰花这几年给你出多少力气,做这样抠搜的事儿,你心亏不亏?好歹也是出门办事儿的村官,能不能做点敞亮的事儿?”
许大郎被骂了一通,眼圈都快红了,又气又愧,都不敢看兰花的眼,深吸口气才说:“二叔二婶放心,我明白了,兰花的嫁妆,我再添些!”
许大嫂闻言瞪着斜眼正要说什么,许大郎一个眼刀子过去,她不敢吭声了,桌子底下,手指甲都快扣断了!
二婶见他吐口,可算是有个男人样子,这才露出笑脸问:“那你打算添多少?咱们商量商量。”
许大郎看着二叔的脸色,想了想,咬咬牙:“新米给二妹准备二百斤,白面五十斤,糙面一百五十斤,和起来四百斤粮食。”
“回头猪肉……二十斤吧,多了怕吃不完坏了,二叔你说这样如何?”
二叔闻言这才点点头:“你家六亩地,四百斤粮食也是一亩地一季的收成,给了兰花也饿不着你们,名声还好听,这才差不多。那压箱银子呢?”
许大郎和其实心都在滴血,粮食拿出来就算了,可是银子是真舍不得,可是想想银子也是兰花儿这几年亲手种出来的,也不看许大嫂的黑脸了,咬着牙说:“压箱银子,我给三两!当年裴家聘礼就是三两,咱们也拿三两银子过去,他们绝对没得说嘴!”
许大嫂眼圈都红了,心都在滴血,桌子底下脚狠狠踩着许大郎!
三两银子啊!一年两亩地的收成啊!就这么给了这个赔钱货!她都要心疼死了!
许大郎将脚抽回来,擦擦头上的汗,无声叹口气。
二婶和二叔这才满意,又商量了迎娶那天的红封给多少,这才离开。
兰花这回是真满意了,二叔二婶一来,好歹是长辈,大哥大嫂就算再不乐意,也得给他们自个儿留点脸,四百斤粮食,三两银子,这样的嫁妆带过去,裴四郎肯定没话说。
倒是大嫂,斜眼使劲儿的剜着她,恨不得剜掉她的肉!
她大方的看过去,冲她笑笑转身回屋,反正日后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随她黑脸去!
见兰花回屋了,许大嫂这才拖着许大郎回屋,拳头一下子砸他肩膀上,小声的哭喊着:“你倒是舍得!四百斤粮食,三两银子!都给那赔钱货拿走了!裴家这回可发财了!我好不容易攥下来的银子啊!”
许大郎被打疼了,心疼银子却也更知道面子和名声重要,扭身坐在床上无奈说:“我也舍不得银子,可若是不给兰花压箱,也的确是说不过去……算了算了,咱们五六亩地呢,银子不难攥!”
许大嫂哭着上去拧他:“就你大方啊!你咋不说给二两,我还能省下一两呢……”
兰花没了心事,高高兴兴的收拾自己的嫁妆,日子一天天的,转眼就到了成婚这一日。
一早天不亮,媒婆并二婶就将她拖了起来,按在桌前梳妆,梳子从头顶划下来:“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装扮完毕后,她坐在床上等裴家迎亲的队伍,柱子看着她眼眶发红,“二姐,以后记得常回来看我,我舍不得你……”
兰花眼眶也酸酸的,却不敢掉泪,怕花了妆容得重化,只揉揉他脑袋:“在家有点眼力见儿,别得罪了嫂子吃瓜落!学木工活儿的时候勤快点,早点出师攥银子将来娶媳妇儿用……”
“我才不要媳妇儿,我只要二姐……”
外头传来的唢呐乐声,媒婆和婶子进来将她姐弟分开,嫂子冷着脸没个欢喜劲儿,兰花也懒得搭理她。
大红的盖头遮住眼帘,眼前只看见一片红,她就被架着出去,兰花一路盯着自己的红色绣鞋,没多久停下来,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递给她红绸,她顿了一下接过,跟着红绸跨出了她生活十八年的大门。
轿子摇摇晃晃不知多久才停下,她腿都坐麻了,下轿子的那一刻腿一软,身边一个强有力的右臂瞬间扶着她,温润嗓音在耳边:“小心脚下……”
她有些紧张,是裴四郎……不,现在是她相公了……
“新娘子进门勒!”媒婆一声高喊,欢庆的唢呐乐声响起,鞭炮阵阵中,她跨过火盆进了裴家门。
外头吵吵嚷嚷热闹非凡,兰花顶着红盖头在屋里坐着,听着窗户外头不少人哄着裴四郎喝酒,讲一些荤话……
直到天色黑透后,宾客才陆续离开,院子里终于才安静了下来,裴四郎进门的时候,站都要站不稳了。
他心里高兴,再加上起哄的人多,一不注意还真喝的有点多。晃了晃脑袋关好门,看着喜床上坐着的女子心里暖洋洋的,终于娶到她了……
兰花听见声响有些紧张,片刻后身前多了一重人影,盖头这才被慢慢挑起。
红烛摇曳下,入目就是兰花那好看的面容,白嫩的肌肤泛着微红,一双杏眼水光婆娑,红唇上涂了胭脂,万般娇嫩可人。
如同第一次在油菜花田里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好看的叫人心都化了……
裴四郎被这美色迷了眼睛,心里颤一下,手有点抖,将盖头放在一旁,缓缓坐在她身旁后,开口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有点哑:“兰花儿……天,不早了……”
他说完,又过了好一会儿,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才颤着伸过来,握紧了她的,兰花的心顿时揪成一团。
因为嫁妆的事儿,嫂子心里不乐意,天天拿眼珠子瞪她,成亲前一晚还是二婶过来和她说关于洞房夜的事儿。
二婶说的清楚,她听的脸上如同火烧,记下了一半半左右,此刻手被新婚夫君攥住,脑子里那些东西瞬间都成了浆糊。
她颤着眼睫去看裴四郎,好久没见到他了,大概快一年的时间,他好似又强壮了些。
听说分家时候他三个哥哥分给他一堆债务,他为了还债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窑上烧瓦攥银子,常年干活手心带着粗糙的厚茧,可这明明是翻书的手呀。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相看那一天,她远远的看了几眼,那时候他爹还在世,供着他读书,他一身的书卷气,清秀俊雅,是这十里八乡少有的俊少年。
那日四目相对时,他俊秀的面容上略又些羞涩,那时候他才十七岁。
后来她守孝三年,中途遇见过他一次,兰花记得自己还问他,若是等不及,可以退婚的,他却坚定的摇头,笑着跟她说:我等得起。
此刻兰花看着他,心中感慨他果真言而有信,读书人就是知礼守礼。
他面上有点红,呼吸间有酒气袭来,却不叫人难受,那双眼中流露出压抑又兴奋的光芒,大红的衣袍罩在他身上,更趁的他俊逸雅然。m.χIùmЬ.CǒM
裴四郎不想等了,这一天他等了四年,想娶她,想抱着她,想亲她,想对她做夫妻才能做的事儿,他这四年日思夜想的心肝都疼的直抽抽!
他急切的吻上来,却因为头晕没控制好力度,唇齿磕碰的有点疼,他只听她娇声轻呼一声,那声儿像是一把火,瞬间烧着了他!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所想,揽着她倒在大红色鸳鸯交颈的喜床上……
可没一会儿就被兰花推开身子,她唇红的鲜艳欲滴,眸光水雾蒙蒙,像是不堪风吹的矫花,气喘吁吁间看着涨红了脸,听见她说:“那个……我,身上不方便……”
裴四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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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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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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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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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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