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头,握成拳头的手在颤抖。
肩膀上落下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很像想象中母亲的怀抱。
但她清楚地知道,母亲早就不在了,即便在的时候,她也没有感受到多少温暖。
数千个日夜,生活中细碎的琐事,精神物质的难两全,像一张无形的网拖着她前进的步伐。
当她把心思放在赚钱上面时,大脑里有个声音说:“赚再多钱有什么用,你不过是个机器人。”
当她想要跟风写书的时候,大脑里又跳出个嘲讽的声音:“写那些迎合人欲望的书,不过多制造了一些文字垃圾而已,你还是个机器人。”
有时候,她甚至开始怀疑,身体和意识是分开的,前者只是后者的提线木偶。
两厢挣扎中,她在铡刀上互相横跳,稍不留神就会割伤了脚,作为这两者的拥有者,她观己观心,好像什么都面面俱到,又好像什么也没做到。
李景熙带着深切的同情看着谭紫茗,放在肩膀上的手掌轻轻拍着,心头却堵满了忧思。
本来还拟定了几个问题,因为眼前一幕,她忽然有点开不了口。
这时,谭紫茗抬起头,眼睛红肿着,脸上却带着笑容,曈眸似乎因为泪水的浸润后,变得透亮起来。
她抽过一张湿纸巾,擦了擦眼睛:“让你见笑了。”
“抱歉,”李景熙低声说,“是因为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不是你的问题,”谭紫茗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情绪,“以前,我还能从书里面找到有共鸣的角色,和他们聊聊天,跟他们对对话,但不知怎么回事,这些年来,我只要看书,不管这本书的故事多精彩,剧情有多跌宕起伏,我都没办法找到共鸣点,我看着它们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只是个看客,我不知道是我变了,还是写故事的方式变了,或者是我跟不上时代了。”
李景熙笑了笑:“心境变了吧。”
“或许吧。”谭紫茗跟着笑了起来,整个人真正放松下来,“你刚才关于‘天道’那番话,一下子触动了开关,所以就忍不住说了很多。”
她把话题拉了回去,“刚才看你一副想问问题的样子,你还想知道什么?”
李景熙点头,挑明了问:“你在演讲中说的那个神,是指……”
她有些迟疑,“我们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在你们找上芷珊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会找上我,所以我索性留了信息,用什么招数不重要,”
谭紫茗顿了顿,轻声呢喃,“只要能减缓淘汰速度,降低现实中的不良影响,用什么方法都可以。”
李景熙看着她:“听你的口气,好像对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留恋。”
“反正已经是一潭死水,”谭紫茗无所谓地说,“注入一点新鲜血液,未尝不是件好事,说不定奇迹发生了呢?”
李景熙陷入了短暂沉思。
本来以为真相已经近了,听到这里,她却又有一种噩梦还没结束的错觉。
进入后台之前,他们在附近巡视了一圈,中途忽然停了一会儿电,等再亮起时,地面多了几个不甚明显的脚印。
拐弯处,李景熙发现了几个烟头,和一个揉的皱巴巴的烟盒。
当时她以为这些都是谭紫茗留下的,现在她知道不是,因为谭紫茗身上没有一丝烟味,而且,她看起来就是个不会抽烟喝酒的人。
谭紫茗看她一眼,并不催促。
终于,李景熙决定直接问:“你是这个世界的神吗?”
“神?”谭紫茗思忖片刻后,突然明白过来,反问,“你以为是我创造了这个世界?”
李景熙点头。
谭紫茗摇头:“不是,我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过客而已。”
有了心里预设后,已经没那么吃惊了,李景熙还是忍不住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音。
“今年三月份,芷珊带我进入这个地方,当时我们都只是底下的听众,”谭紫茗将右手搭在扶手上,“这里早就有一个主持人,戴面具,穿黑袍,皮肤有点黑,他在的时候,每个星期会举行一次会议,说的内容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复述或者更新规则,那个时候,这里还算比较稳定。”
“后来他就没再出现,”她继续说着,“为了延缓系统崩塌的速度,我只能接替了他的角色。”
“他会不会早就发现了问题,不想出来面对?”
“不清楚,”谭紫茗认真地说,“以你的洞察力,说不定这个世界还有救。”
“我会尽力。”李景熙问,“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谭紫茗仰起头,仔细回想:“好像是今年夏天,具体时间我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一点,这个人在现实中的职业,应该跟工地有关,因为他演讲的时候,偶尔会用几个建筑用语。”
化妆间谈话后的半个小时后,工程车开在回程的路上。
这一次,傅正卿坐在驾驶座,李景熙和翟子安坐在副驾驶的双人排位。m.xiumb.com
从出来后到开始上路,天空的情况就不太好,黑压压的云层、极低的能见度,更是增加了行车的难度。
在他们前面,是一辆公交车,上面空荡荡的,没有人。
应该是不小心落下队伍的吧?
不对,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李景熙垂睫,而后又仔细看了一眼,脱口道:“这辆公交车,车牌颜色跟其他的,不太一样,这个蓝色好像更深一点。”
“看来有诈。”傅正卿随即打了左转向灯,瞥了一眼后视镜。
翟子安环视了一圈,说:“前面十字路口很容易设置埋伏,计算时间冲过去。”
这时,公交车的刹车灯闪了起来,紧接着,驾驶员忽然跳下来,朝车门冲出去。
傅正卿飞快地打了右转方向盘,车子在冲进绿化带之前,以非常惊险的动作擦边而过。
李景熙赶忙抓紧椅子。
翟子安扶着车窗,瞥了一眼后视镜,“后面还有两辆。”
离十字路口已经不到二十米,在道路左右两侧,被浓密的绿植挡住视线的和平路,已经能听到发动机轰鸣声。
傅正卿猛踩油门,工程车开得嗖嗖飞快,在两辆公交车的车尾相交前一掠而过。
金属划拉发出‘滋滋嘎嘎’的声响,冒出细微的火花。
疾风从窗户灌进来,伴随着噪音仿佛能割裂耳膜。
李景熙感觉五脏六腑快要翻出来。
傅正卿将车驶进右边小区,整个过程他们都像在玩走迷宫游戏一样艰难行驶。
头顶依然还是黑色云层的天空,看似要下雨却始终没有履约。
飞车的过程中,他偶尔看一眼旁边的人,心里微微有些担心。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们必须避开所有可能的埋伏,而不是像莽夫一样直面他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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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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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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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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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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