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疲惫到不知所措的时候,她就恨不得把娜娜推出去,随便扔到某个犄角疙瘩的地方让她自生自灭。
她缓缓地放下手,注视着桌面上的杯子。
脑海里忽然拂过了母亲的脸,内心深处的恶魔探出了头。
她好像……她好像正在变成她的母亲,被固执的观念围困,曾经希翼通过读书学习驱赶它们,最终连自己也消亡在了无望的世界里。
她被傅先生说中了,她就是想跟他在一起,生一个他的孩子,最好还是男孩,说不定就有机会上位了。
“你当初带走娜娜的时候,又是怎么想的呢?”傅正卿皱了皱眉。
“当初?”苗娟芳侧头看着娜娜,眼神里终于透出几分温柔,“她小小的,很可爱,她妈妈长得也很漂亮,我每天去公园看书都会见到她们,我想她长大了一定会很漂亮。”
她顿了顿,“我当时没有想过要结婚,我就想着是不是能把她带走,我一定会好好对她。我知道那个想法很危险,而且我一旦做了,就没有回头的机会,我犹豫过,也害怕过,就在我要放弃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妈妈却给了我机会。”
她收回视线,看着对面的人:“那天她妈妈的心情不是很好,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她当时去卫生间,我就把小孩抱走了,事情太顺利了,顺利到我没有反悔的余地,要是有人经过,或者哪怕有一只小猫小狗路过,我都可能因为害怕把孩子放回去。”
“当初珍视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来也可以变成毫无价值的废弃物。”傅正卿喟叹一声,眼神里透着失望。
苗娟芳咬了咬下唇,心脏有些疼。
自从傅先生来到云水居,她经常躲在角落里偷看他。
他们几个男人在一块时,互相之间时不时的冷嘲热讽几句,眼神里却带着善意的‘揶揄’,所以她看着的时候,非但不会觉得刺目,反而总是情不自禁地会心一笑。
可是,当傅先生看着李小姐的时候,他的目光立刻转变成平静和柔软。
她想起小时候,她生病了,父亲带她去看病的路上,她一直要父亲抱一下,父亲一边骂骂嚷嚷一边走的飞快,她走到医院门口时,因为体力不支晕倒了。
他们之间令人艳羡的情感里面,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的安全感。
领悟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的思想起了巨大的化学变化。
她开始厌烦娜娜,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为了能买昂贵的化妆品和高档的衣服,她拼命地挣钱,她甚至敢跟花婶抱怨,并且要求她如数发工资。
越焦虑越觉得空虚,越空虚越觉得匮乏,越匮乏越想抓住一些东西。
“对不起,傅先生……”苗娟芳嘴唇哆嗦,泣不成声,“真的对不起。”
“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傅正卿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更不存在谁对不起谁的问题,更何况,你做的事情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
苗娟芳惊惶地垂下头,她的手指抓着桌布,手背绷出青筋。
“傅先生……你……”
傅正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苗娟芳咬了咬唇,她站起身,快步走到柜台后面,弯下身,从隔板里翻出一把手枪。
她抬起手,对准了对面的人,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李景熙他们走进大门,正好看到傅正卿中弹的一幕。
傅正卿像是一尊雕塑一样站着一动也不动,紧接着那具身体像是慢动作的镜头一样,缓缓地歪了下去。
“正卿。”李景熙大叫一声,飞奔着冲进餐厅。
跑动的过程里,她一遍一遍呼喊他的名字,凄厉的声音在云水居里飘荡。
傅安硕第一个冲进餐厅,夺下了苗娟芳手里的枪。
翟子安抬手拦住其他人,只让冯睿达领着三名警员进去,他抬手摘下了墨镜,目视着往前冲的身影。
在一片翠绿的园子里,那一道身影被映衬得如此美丽,又如此纤细,仿佛轻轻一握,她身体里的骨头就会碎得分崩离析。
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仰头闭了闭眼睛,心里涌动着可怕的念想。Χiυmъ.cοΜ
苗娟芳开枪以后就站在原地,她垂着双臂,像是被抽干了灵魂。
娜娜蹲下身,抓着傅正卿的肩膀叫:“哥哥,你怎么了?”
李景熙扑到正卿身上,手指摸到他衣服的一瞬间,可怕的感觉才慢慢散去。
衣服很厚,中弹的位置还有一块硬邦邦的铁片。
傅正卿睁开眼睛,轻轻咳嗽两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干嘛不躲开?”李景熙嘴唇哆嗦着,“距离这么近,防弹衣也没用啊。”
“我要是躲开了,她很可能会开第二枪,”傅正卿疼的蹙起眉,扯了扯嘴角,“娜娜在旁边,怕误伤。”
李景熙呼吸一窒。
这个男人,贴心的考虑总是出人意料之外。
娜娜听到自己的名字,带着哭腔问:“哥哥,你没事吗?”
“哥哥没事。”李景熙伸手抱了抱娜娜,安慰一句。
冯睿达带着人进来,先打开手枪套筒检查了子弹的数量,然后又询问了苗娟芳几个问题,问清楚她的枪支来源后,叫人上二楼的卫生间查看。
“你中弹那一枪不是我开的。我捡到这把枪后,一直放在隔板里面。”苗娟芳面色灰白,盯着傅正卿,“我明明已经模仿的这么像了,为什么你没有感觉?甚至连一点怜爱之心都没有?”
傅正卿眼皮未抬,轻描淡写地回:“赝品终究是赝品,做什么都不过是东施效颦。”
苗娟芳愣了愣,这时,一副手铐戴到了她的手上。
“叔叔,你要带我妈妈去哪?”娜娜仰头看着冯睿达。
还没等冯睿达说话,苗娟芳先开口了。
“我不要你了,”她歪着头,眼神里透着疯狂,“你是扫把星,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你。”
“妈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丢下我。”娜娜捂住脸,呜咽起来。
“滚,你给我滚得远远的。”苗娟芳嘶吼着,“我的一辈子被你毁了,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你,我不是你妈妈,谁爱当你妈谁当去。”
李景熙紧紧地搂住娜娜的肩膀。
尖利刺耳的声音像利剑一样冲进她的耳膜,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似乎快要爆开来。
残酷吧。
人的一生由一个又一个后悔片段组成。
——却没有后悔药。
“冷静一点。”冯睿达招呼手下往外走,侧头对李景熙说,“我们会替孩子找家人,如果找不到只能送福利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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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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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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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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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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