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杨修一记鄙视的眼神,墨问道:“这第一个鼎元,总不能我们几个说了就算,为显公正,不如,让众臣一道来评?”
这一波操作,怎么感觉那么熟悉?
熟悉吧。这种让越多的人参与,也让越多的人表明了态度,最后结果公布了,让他们想控诉不公平的机会都没有,从前是曹盼惯用的手段。
这个手段其实倍好使,既堵住了天下悠悠众口,还能让人清楚地看到,大魏自上而下这份公正,曹盼打下的基础,绝不因曹盼的离开而改变。
总觉得墨问那一句不见得这就是个女郎的话,都是为了后面铺垫的。
“是极是极,我看还是像刚刚那样,让众臣一道选出鼎元。”秦无一下子就明白了墨问的用意,连连点头表示没错,这事他同意,十分同意。
曹恒道:“将这两分试卷,传阅六部,只需告诉他们觉得哪一份好,评论写下,即看即写,然后拿回来。”
胡本是伺候曹盼一辈子的人,转到曹恒的手上,虽然曹恒不是话多的人,一颗心与曹盼是一样的,胡本也是踏踏实实的办差。
得令,上前接过曹恒手里的两份试卷退了出去,曹恒与诸公道:“想必转上一圈回来,今晚能知道结果。”
“那臣等?”荀辑张口想要退下来着,曹恒道:“诸卿不急,都留下与朕用个晚膳。”
咦,所有人都抬头看了曹恒一眼,墨问那是高高兴兴地道:“陛下赐宴,臣等之幸也。”
曹盼从前是三不五时地留了他们用膳,曹恒登基快一年了,这还是第一回,必须表示高高兴兴地。
余下众人都对视一眼,曹恒呐,这是要留着他们,让他们在这儿等消息,也是防着刚刚他们说的任何话传了出去,反倒让外面的人,失了一颗公正的心。
心中坦荡的人自是无所谓,如同墨问。其他的人,毕竟是跟了曹盼几十年的人,哪怕一开始为曹恒的防备觉得有些不舒服,随后一想,这于他们并无坏处,便都接受了。
曹恒将人留下,夏侯珉在这个时候抱着已经会哇哇大叫的曹承走了进来,一群人看着曹承啊,那所有不好的心情都被驱散得一干二净了。
大魏有皇子了,终于是有皇子了!
一个个都忙与夏侯珉和曹承见礼,夏侯珉抱着曹承在手,动作十分熟练,瞧得一个个奉行抱孙不抱子的大男人们嘴角阵阵抽搐。
反倒是曹恒对于被夏侯珉抱着的曹承显得有些冷淡,只伸摸了一把他的脸,并没有要抱人的意思,询问夏侯珉道:“今日承儿可乖?”
“嗯,乖的。”夏侯珉眉开眼笑地回答,虽然不是第一回看帝后的相处,其实如果他们的性别对调,万不会让他们觉得有丝毫的不适,偏偏,帝为女,后为男,夏侯珉的适应能力着实的强大,他们自叹不如,曹恒也确实过于冷清了些。
心里嘀咕不停,还好没人把话说出来,曹恒又再细细问起了科举之制其他的细节,三甲定下,三甲之外呢?
夏侯珉在旁边听着他们只说话,只管逗着一直想往曹恒身上凑的曹承玩。诸位说着话的人,目光都会不由自主的往夏侯珉的身上瞟去,这是宫中的皇后,这么把还没有公布在外的政事说给他听,好还是不好?
若是女子,他们就光明正大地吐露了,但是自从女帝上台,女科一开,女官一兴,从前他们那一套说词都不好说了。尤其夏侯珉这个皇后还是郎君。
无论他们是怎么想的,曹恒就像夏侯珉并不在旁边一般,有什么问题,有什么想法,畅所欲言。
很快晚膳备下了,曹恒还在孝期,皆以素食,哪怕是素食,曹盼训练出来的厨师依然做得极好吃。
吃得七七八八了,胡本拿着一堆东西回来了,曹恒放下筷子道:“结果出来了。”
见曹恒放下了筷子,其他人也纷纷放下,看向胡本手里拿着的东西,曹恒也不二话,翻看了半响,心里有底了。
“看来,还是教化之道更多人赞同。”曹恒这样朝着众人道破一句,道出了结果就与他们先前赞同的人比较多一样,皆认同教化之道,而非兴兵杀戮。
“大魏以和为贵,从不恃强凌弱,以先帝至此,再到陛下,也是一样的。”崔申是由衷感言,曹盼不是个好战的帝王,一统天下后,无事而不以兴兵,曹恒显然也不是。
战火再起,死伤无数,吃苦受累的还是百姓,为帝王者有一颗仁厚之心,以百姓为先,百姓之幸也。
曹恒道:“二甲已定,另有三甲,诸们看着定好,再将名单送上来,朕看一眼便昭告天下。”
“诺。”阅卷这事,曹恒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了,待他们办好了,曹恒最后审阅,再以公布。
饭吃完了,事情也谈完了,天也快黑了,各自与曹恒告退,忙出宫去。
夏侯珉在这时才道:“改科举之制?”
曹恒点了点头,“先时为破世族袭断,母皇是但有才有贤,皆与取之。这么多年来,大魏官员不少了。为防选官过冗过滥,当立新规矩。”
“先帝刚去,陛下就要改制?”夏侯珉有些担心地提醒了曹恒一句,曹恒道:“说是改制,不如说是补充,饭要一口口的吃,朕不会想一下子将所有的事情都办好。”
不想一蹴而就,曹恒就会一步一步的来。
倒是出了门的一群人呐,杨修捉住墨问道:“那,那真是女郎?”
墨问被捉着问这一句,“男的女的重要?”
“我是在想,这要真是个女的,这点为状元,陛下能压得住?”杨修担心的也是个事实,墨问倒是露出一抹笑容,“陛下与先帝不同,先帝自己打下的天下,杀伐果断,一个个哪怕心里对陛下有意见,也是不敢吐露半句。”
“陛下是守成之君,虽然先前表现不俗,与先帝比起来还是有差距,有差距,哪怕就连德祖在内都会觉得陛下不及先帝,先帝能做成的事,让陛下来做,只怕是要难上成千上万倍。但是,德祖,知难而退,常人尚且不能成事,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墨问这样点了杨修,杨修道:“虽不该知难而退,事情总要一步一步来。改科举之制,定三甲之名,如果这是个女状元,只会引起天下人的警惕,于日后所行之事,百害而无一利。”
“你说,一个世族的女郎当这第一个状元好,还是一个寒门的郎君当这第一个状元好?”墨问又冒出了那么一句来,杨修警惕地看向墨问,随后全无风度地冲了过去,掐住墨问的脖子道:“说,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瞒着我?”
墨问被他那么掐着啊,都快喘不过气了,连忙叫唤道:“松开,松开,快松开,阿无,救命。”
某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冲着一旁看戏都不动的人里的秦无叫救命。
“你们打你们的,我不管。”秦无一点要插手的意思都没有,墨问叫唤道:“你,你这是见死不救。”
秦无道:“你哪里用着着我救。”
杨修这会儿也几乎是风度全无地叫唤道:“赶紧说,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们。一个是女郎,另一个是寒门?”
墨问这都快被勒死了,秦无还见死不救,他除了自救还有什么办法?
“你先把我松开了,松开了我就告诉你,告诉你。”墨问好不容易吐完这一句,杨修果断地松了手,墨问道:“这字如其人,见字如见人。我看出来,你看不出来,非我之过。”
被捅那么一刀,杨修半天说不出话来,说来说去的,都成了他的错,看不出来,是他的错?
“看出来的?”杨修这么回答,一个个都盯着墨问,显然都不相信。
墨问侧过了头,“对,看出来的。”
得,这人呐,承认得极其干脆。也让他们都不作声了,墨问看了杨修一眼地问道:“没事了吧,没事就走吧,大把的事要忙着。”
对,没错,是有大把的事忙着,科举改制的事要是办起来,是得要好好地办,好好地写出个章程来。
明天呐,状元就要公布出来了,到时候还不知道会炸成什么样,现在就应该多作准备。
曹恒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第二天就将跟他们商量好的事在朝会上提出,不意外众臣都顿了半响,之后就昨天他们提的问题,一个个的都问了出来。
不用曹恒回答,昨天参与议事的人已经代为回答。
曹恒的重点是在后面,这一次的科考状元,取的是谁。
“昨日两份试卷,朕已经给你们都看过了,以少服从多数,这一次的状元,就定此人。”曹恒的话音落下,试卷再次叫胡本拿了上来,曹恒道:“卷名已糊,未知何人,以才华定状元,诸卿皆无异议?”
“臣等无异议。”以才定名次,谁都不会有意见,一个个都表示没意见。
“好,那就看看,大魏的第一个状元之才,姓甚名谁。”曹恒这意思是要当众将试卷拆开,让人看清楚究竟这个让大多数人都认可的人,第一个状元会是谁。
昨天听了墨问一句猜测的众人,这会儿都悬着一颗心等着,曹恒意示胡本将糊好的卷拆开了,很快显露出上面的名字来,胡本惊讶地送到曹恒的面前,曹恒瞧了一眼,感叹道:“竟然是她。”
他,还是她啊?一群人都伸长了耳朵,等着曹恒公布。
曹恒抬眼看了他们,“郭涵。”
这个名字一吐出来,明显就是女郎的名字,更有人想起来了,曹恒当年的及笄礼上,有司有三人,唯一的女郎就是郭涵,郭嘉郭奉孝的孙女。
“没想到,大魏的第一位状元,会是一位女状元。不错。这第二名,是何人?”曹恒继续表示想看另外的那一份试卷是谁。
胡本已经拆好,即送了上去,曹恒一看,“张昭,并州人。”
一溜都在想这个张昭究竟是什么人,世族们对视了一眼,显然都不认识他。
曹恒道:“出身寒门,不知其名,未见其人,文章倒是十分大气,就是戾气重了些。”
算是把他们想知道的话说出来了,寒门士子,他们不知道很正常。
“状元,榜眼,还有探花?”曹恒提醒地说了一句,杨修道:“昨夜臣等已经查阅了考卷,有几分考卷,请陛下查阅。”
“呈上来,让朕看看。”曹恒轻声的开口,杨修赶紧将考卷呈上去,胡本下来拿在手上,转交到曹恒手里。
曹恒当众查阅完了,“这是你们觉得不错的探花人选?”
“是的陛下。”杨修代为回答。
“你们觉得哪一个更合适?”曹恒将考卷放在了案上这般地又问一句,杨修看了周不疑一眼,周不疑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
周不疑没看到,曹恒看到了,“怎么?昨夜左仆射不在,探花人选难道还与左仆射有什么干系?”
周不疑听着回头看了杨修一眼,杨修连忙解释,“并非如此的陛下,臣看左仆射是想此事昨夜臣等商议时,并不曾包括左仆射在内。”
“无妨,事有轻重缓急,政事堂诸公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周不疑不以为然,半点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
倒是秦无微蹙眉头,显然易见的不认同,但是却奈何不得周不疑。
曹恒虽然听着总觉得周不疑有些不对劲,还是什么都没有多说,只与杨修道:“杨中书令听见了?”
言外之意是让杨修不用再顾及什么,有话直说。
杨修作一揖,“陛下,臣等一致认为第三份考卷中,提出分强兵以御外敌的想法颇有见地。”
曹恒听着立刻翻出杨修所指的那份考卷,点了点头,“朕也觉得不错。三甲就定下他吧。”
将卷子交给胡本,胡本立刻接了过去,将糊名拆开了,露出了名字,曹恒看了一眼,难得露出了一抹笑容,曹琼。
众人一听这名字都顿住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三甲之内,竟然叫女郎占了两个,其中一个更是出自曹家,曹琼啊,那是曹植之女,比曹恒长了两岁,早年早已出嫁,谁也没想到她一个已经出嫁的郡主竟然也会来参加科考,还有这样的见地。
“好了,前三甲由朕定,余下的,诸卿商量吧。今天将名单都确定好了。”曹恒的笑容如同昙花一现,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国事为重,科考这三甲定下了,余下的人,曹恒交给他们去定。
曹恒这样的态度,算是让一群被两个女郎夺了三甲之二的众人缓回了一口气。
恭送曹恒离开,然后七嘴八舌的围着政事堂诸公问起眼下他们手里,究竟有多少名单准备录取。
“公布出来之后,诸位就会知道,现在问来又有什么用?”作为礼部尚书,负责科考之事的荀辑如今头大得厉害,所以十分不客气地冲着围过来的人吼了一句。
“荀尚书,这三甲其二都叫两个女郎夺了。”有人幽幽地吐了这么一句,荀辑冷哼一声,“这有什么,难道不是很正常?陛下也好,先帝也罢,都是女帝。女将,女相,女官,你们都不少见了,怎么突然大惊小怪。”
话都是学着曹恒说的,细细一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荀辑也就拿来毫不客气地怼了一旁的人。
杨修与荀?都瞥了荀辑一眼,似是在无声地说,你这变得挺快的,先前是哪个对女官这事抵触来着?
荀辑其实也是就昨天的事回家问了自家的亲爹荀攸一回。
荀攸在曹盼去后伤心得大病了一场,眼下卧榻静养,没什么事荀辑是不愿意去打扰荀攸的。
但是曹恒改科举这事,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安心,故而荀攸是不由分说的去找了荀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得一清二楚,连带墨问的猜测,若是这第一个状元真是点成了女郎会有什么样的担忧,他都一道说了出来。
结果,被荀修喷了一脸,真的,从来没有喷得那么厉害过!
“你是不是蠢?先帝是女郎,如今的陛下也是女郎,你到现在还在纠结男女之事。你就不明白,大魏已经不是先前的朝代?陛下任人由贤,举才而用,无论男女。”
“你们死盯着人家女郎夺了状元,得了鼎元,怎么不好好地自我反省一下,为什么女郎能得鼎元,你们郎君不行?”
“鼎元这事,并非陛下一人定下的,这是满朝文武一块阅卷后定下的,你们自己定下的东西,转过了头又因为那是一个女郎而想改了之前的决定,推翻之前说过的话。”
“话出即如泼水,覆水难收。你想说陛下偏于女郎,真下心存偏袒的人不是陛下,而是你,是你们,懂吗?”
荀攸活了那么长,见过的人跟事不要太多,荀辑的话一出来,他是立刻由他想到了如今满朝众臣的态度,想到了,这心里就止不住地冷笑。
“世族,寒门。我从来没有教过你,把自己当作高高在上的世族弟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吧?”荀攸那眼中的冷意直射,询问了荀辑一句。
荀辑倍老实地道:“父亲自小教我,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我们荀家虽是百年世族,未必见得我们就高高在上,无人能敌。”
“好,总算你还记得我这话,也算是不错。既然你还记得三人行则必有我师这句话,你更该懂得,无论是谁当的状元,皆以其才而定,状元并不是随意点的对吗?”荀攸再次重问了一句。
“确实不是。”正是因为不是随便点的,荀辑才会因为没有办法推翻这个结果,这才急吼吼的跑了来,想着从亲爹这里能得一个好主意,一个可以让他把这件事解决的好主意。
荀攸道:“你们这些人,是不是在先帝去后,动了不少的歪心思?”
多少还是动了点歪心思的荀辑心头跳动了半响,最后干巴巴地道:“父亲是知道的,不少世族,都想复昔日的光荣。”
“世世卿,世袭往替?”荀攸凉凉的问了这八个字,荀辑觉得一股冷意从后背窜上。
“是,是!”虽然觉得亲爹现在看起来可怕,荀辑还是乖乖地从实回答。
荀攸瞥了他一眼,“你也想如此?”
本能想说没有,然而在看到亲爹那一副你敢骗我,非弄死你不可的样子,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孩儿,动过一点念头,毕竟,那也是利于子孙千秋万代的事。”荀辑斟酌地吐字,想着怎么样也不能惹了亲爹。
荀攸道:“找死!”
……荀辑真的是连吭都不再敢吭一声了,“动了这点心思,你就不是为荀家千秋万代着想,而是要送荀家人去送死。”
“你以为,先帝是开国女帝,你们害怕,陛下这位守成之君,就不需要你们害怕了?”荀攸是打定主意要给自家的蠢儿子上上课,这不,挑明地说,说得荀辑明显底头不是很足地道:“陛下还年轻。”
这话一出,荀攸冷笑了一记,“年轻,你们就想趁陛下年轻,欺负陛下?”
荀辑嘴角抽抽,想着还是解释一下,“父亲难道就真的不怀念从前的世族风光?”
“我们荀家如今不风光吗?”荀攸反问了一句,荀辑想了想道:“自然是风光的。”
“那你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天到晚只想像从前那样?”荀攸继续地丢了问题。
“可是,这些风光,一但有一天,父亲不在……”荀辑真心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说这些话,根本就是找死的节奏,还是把话丢了出去,巴望着荀攸能够明白,他也是不容易。
荀攸听着轻轻一叹,“先帝在时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她说,朝代更替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她从武帝手里接过了大魏,一统了天下,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天下能够千秋万代的从她手里传下去。她为君一日,只思为君当为之事,至于在她之后,子孙如何,且看他们争不争气。若是不争气的,再好的江山,还有挥霍不了的?前车之鉴呐,先秦之亡,先汉之亡,皆如此。”
“朝代尚且如此,遑论世族。这么多年,难道覆灭的世族少了?想靠世世卿而令家族传承,无能人撑起偌大的家族,你以为,这样的世族真的就能在这吃人的世道里长存下去?就算君王能容,旁的世族就能容?”荀攸对儿子了一大把年纪竟然还这么单纯,也是无奈极了,无奈得只能说出来,说明白点。
荀辑不作声,荀攸道:“想要家族永存,世代能有今日的荣华,最好的办法不是让旁人赐于,而是自己有本事去争得,守得。先帝教导陛下正是用了这样的办法,所以,别以为当今陛下年轻就好欺负。比起先帝来,咱们这位新帝狠起来是比得上武皇帝的。”
提到曹操之狠,荀辑当年也是见过的,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不能吧。”
“不能。你是忘了当初楚王世子一事了吧。”荀攸再次像看傻子一样地扫过了荀辑,提了一句醒。
他会觉得曹恒比曹盼更心狠,并不是无缘无故的。
楚王世子因为杀人,因为盗盐私售,所以被曹盼依律处死了。许多人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件事案子当时查起来的人是曹恒,更没有注意到的是,事后所有牵涉的人,曹恒是一个都没放过,全都依律而判。
那几个要不是命大,早就已经死了。
这一切,都是曹恒去办的。荀攸是一直都关注曹恒,曹恒做的任何事情,他都用心去揣摩了,完了必须得认了,曹恒比起曹盼来,绝对会更狠。
荀辑被一提立刻想起来了,这件事,还真是那一回事。
那会儿的时候,还有人在暗里嘀咕曹恒一句下手真狠。那几十杖责,是十成十的打下去,打得那几个皇室宗亲一个个皮开肉绽。
“陛下看起来,不像。”荀辑弱弱地吱一句,收获荀攸一声冷哼。
看起来不像才怪。要说曹盼看起来不像是女帝还有人信,就曹恒那张冷脸,从小到大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长大了之后,威严日盛,只会让人觉得她越发像一个女帝。
所以,被骂了半宿,荀辑一上朝来,这想法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乖乖的,二话不说的就由着曹恒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反正取士没有作弊,都是论才而取。他是礼部尚书,管的科考之士,以后呢,只要曹恒依然这样公正的取人,他是完全没有意见。
杨修对于荀辑这样不要脸的变了风向,心知这里头一定是有内幕,再有内幕也不是去找他问的时候。
面对团团围住的人,杨修也只能用刚刚荀辑说的话来堵了他们,“名单诸位总会知道的,都不必急,不必急,晚一点就会张帖出去了。”
这两位都一副不肯多说的样子,其他的人,也没有多说的意思,只能给他们让路,最后等着结果出来吧。
三甲定下了,一群都不是第一次改卷的人,很快将之前已经过了数次,就等着定下结果的卷子翻了出来,将那些有料的人全都整理出来,名单与考卷都极快送到了曹恒的案前,曹恒尽数过了目,最后盖下了玉玺,命他们将名单张贴出去。
不出意料,这三甲一经公告,立刻引起了一片哗然,虽然说之前每次科考,考卷都会张贴出来,还有各大家的点评,证明录取的公正。
本来以为成绩公布了,也会跟之前差不多,他们没有想到,这一次的科考竟然跟从前不一样了,竟然还出了名次。
而状元郭涵,榜眼张昭,探花曹琼。
三甲其二,竟然是两位女郎给夺了,夺了啊!
震惊是必然的,随后赶紧去看了这三甲的考卷,文才是不用说的,那见地,还有批卷人在上面的写下的评论,说实话,评论比文章本身的内容更精彩,尤其这是第一次弄出三甲的排名,曹恒是把前两位的考卷给了满朝的文武都过了一手,评论多得几乎占据了后面那些取士之人加起来全部的数量。
以至于,哪怕很震惊,对于三甲之二叫两个女郎给夺了,他们是万万没有想到,依然还是认了!
不认也不行,那么多的名家点评,就算你是个不识货的人,看完这些点评之后也应该识货了。再表示不公,未必显得全无风度,又是那样无知。
很快,消息传入各家之内,各家纷纷为上榜的人一再道喜。
曹恒也沿用了曹盼先前取士设琼林宴的规矩,将这一届所得之士,全都叫到了琼林宴中。
让曹恒也没有想到的是,郭涵和张昭居然在琼林宴中看对了眼。
郭涵并不年轻了,张昭更是,三十来岁的年纪,哪怕相貌堂堂,身上即有文人的儒雅,更有武将的威严,曹恒第一次看到张昭的时候难掩惊讶,甚至在张昭看过来的时候,感觉到了一份凉意。
本能曹恒朝着张昭看了过去,只看到张朝低眉垂目的,似乎从来没有看过曹恒。
曹恒以为自己是错觉,置之不理。
琼林宴,曹恒不是第一次参加,却是第一次以帝王的身份参加。
从前看到曹盼的时候,曹恒会觉得自家母皇是那样的光芒万丈,每到一处都会吸引了人们的目光,她不是曹盼,也不想东施效颦,她就是她,曹恒。
“有没有想过之后要做什么?”曹恒面对郭涵轻声的问。
作为大魏的第一位状元,郭涵的相貌神似郭夫人,是一个大美人。
大美人温和的朝着曹恒一笑,“陛下,臣想去西域。”
听到郭涵这般说话,曹恒眼中露出了一抹赞赏。
“朕亦有此意。”曹恒如此冲着郭涵说话。
“臣谢过陛下!”郭涵作一揖笑谢。
曹恒朝着郭涵带着郑重地道:“去了西域一定要听崔长史的话。”
崔长史指的真是崔钧,郭涵轻声应下。
至于到了张昭与曹琼,张昭面容恭敬,而且似乎对自己的形势十分清楚,曹恒没有询问他要往哪里去,只勉励他几句,接着到了曹琼处。
“陛下,妾欲效仿文姬夫人。”曹琼比其他人都要直接的多了。
曹恒听了,看向曹琼,“你是想跟文姬夫人学什么?”
“知识文采。”曹琼答的直言不讳。
“文姬夫人素来深居简出,你想效仿文姬夫人不应该找朕。”曹恒没有因为曹琼说真话而生气,平静的叙述这个事实。
“臣听父亲说起,陛下宫中有不少关于文姬夫人抄书和诗曲之作。”曹琼虽说比曹恒大个几岁,如今站在曹恒的面前,却宛若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
能写出令众臣叫好的文章的人,怎么可能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呢?
“比如呢?”曹恒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询问了曹琼一句。
曹琼看了曹恒一眼,“臣说什么陛下都会给我吗?”
“不一定。”曹恒这样回答了曹琼,“有些东西朕能给你,有些东西朕不能给。”
“至于你要的东西朕能不能给,得听完再说。”曹恒继续补充了一句,表明了她的态度。
曹琼听着没有任何的怒意,“如此说来,臣不如直接找了文姬夫人要。”
“亦可。”曹恒颇是赞同曹琼的做法,曹琼与曹恒福了福身,不再说话。
这样做法叫一旁的士子看了都不禁暗自猜疑,这分明是堂姐妹,为何却感觉不到任何的亲近?
不仅不亲近,更有一种波涛暗涌的感觉!
然而除了他们,其他的臣子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把这当作一回事。
曹盼的周祭在即,曹恒的心情算不上好,实际算上来,曹恒还在孝期,众臣们都清楚,故而虽然宴请士子,曹恒激励了士子们几句便离开了。
曹恒离开了倒叫他们玩的更尽兴一些,倒是曹恒问起胡本曹盼的周祭准备得如何?
胡本轻声回答该准备的已经准备,路上离开的时候又碰见了周不疑,曹恒想了想走了上去,“左仆射。”
周不疑似是想什么想得十分出神,连曹恒走了过来也没有注意到,听到曹恒的声音一下子回过了头,连忙朝曹恒作一揖,“陛下。”
曹恒一眼看到周不疑那全无血色的脸,微蹙了眉头,“左仆射最近身体不适,脸色如此难看?”
“无事。”周不疑不以为然地吐了一句,曹恒却是不信,“左仆射脸上全无血色,你告诉朕没事?”
“陛下,确实无事。”周不疑面不改色,还是执着刚刚的回答一般冲着曹恒说。
曹恒想要说些什么,周不疑已经道:“先帝的周祭,快要到了。”
先帝二字,他是多么不愿意提及,又不得不提及。曹盼不在,无论承不承认,她都不在了。m.xiumb.com
曹恒想要说些什么,周不疑却露出了一抹笑容,笑得曹恒心下生起了不好的预感,“左仆射?”
周不疑像是想起了曹恒还在一旁,他刚刚那一抹笑容,是很能吓着人的,连忙正色,再唤一声陛下,曹恒道:“左仆射是想做什么?”
“没什么。”周不疑的回答依然让人无话可说,曹恒顿了半响,今日周不疑说的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稍后朕会让戴太医去左仆射府上,为左仆射诊治。”周不疑现在这个样子,曹恒是越看越是不安,不容周不疑拒绝地丢了话,摆明了要让手下的太医,戴图去看看周不疑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不疑听着回头看了曹恒一眼,却没有拒绝,“臣谢陛下。”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曹恒要让戴图来看过,确定了才能安心,那就来吧,他没关系。
曹恒见周不疑变得配合了,反而更觉得不安,故而上前了一步,“左仆射,朕希望你能一直都在。”
从小到大,周不疑待她亦师亦父,曹盼已经不在了,周不疑,她希望他能一直都在。大魏的天下,还需要他,很需要的。
周不疑听着并没有任何的异样,“陛下放心,臣明白的。”
明白吗?曹恒有些拿不准,周不疑果真是明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又能为了她这一句,真的留下来?
心如死灰的人,只想追随心上的人而去,曹恒,已经足够强大,她可以撑起大魏的天下,成为一个继曹盼之后,又一个女帝,将来,哪怕她做得不会比曹盼更好,也绝不会比曹盼差,绝不会的。
周不疑朝着曹恒作一揖,“陛下已经知道怎么当一个好的君王,先帝与臣们的教导,陛下,都学到了,也用好了。先帝九泉之下若知,必然会感到欣慰的。”
曹恒听着毫不留情地捅破道:“母皇说,江山交给了朕,朕将这个江山治理得如何都是朕的事,她不会再记挂这个江山。”
“陛下。”曹恒想跟周不疑好好地谈谈,结果郭夫人带着郭涵一道走了过来,显然是有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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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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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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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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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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