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怒从心起。
文圣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
年轻时不讲孝悌,长大了又没什么可说的成就,此等无益于天下之人,老而不死,是为偷生,活着只会给后辈做坏榜样。
这句话再配上他的年纪。
不就是在骂他这个昏君怎么还不快去死,活在世上祸害百姓。
当下,老皇帝被气的怒气反笑。
“好!好!好!”
“既然你求死,那朕便成全你。”
“传朕旨意,都察院御史王博闻,朝堂之上公然辱骂、诅咒朕,忤逆不忠,大逆不道,今夷其三族,以儆效尤!”
老皇帝开口,语气森寒无比。
他气的不是‘老而不死是为贼’这句话,而是一个小小御史,也敢这样骂自己。
真当朕不敢大开杀戒?
而此时,随着声音在殿内响起。
文武百官面色大变,不明白老皇帝怎么突然间就如此凶残暴虐起来。
要知道,历朝历代除了开国那段时期,狡兔死,走狗烹以外。
唯有彻底坐实谋逆造反才会夷三族,否则最多朋党连坐,一并处死,如今因一言便夷三族,陛下这是不要后世名声了吗?
下一刻。
太子连忙站出来劝阻。
“还请父皇息怒,御史王博闻辱骂君父,罪不容恕,按律当诛。”
“但其亲族无罪,不该受到牵连,儿臣还请父皇收回成命,放过王博闻亲族,仅诛杀其一人,以儆效尤,整肃朝纲!”
太子开口,掷地有声。
紧接着,文武百官也纷纷站出来请老皇帝息怒。
“臣等还请陛下三思!”
“我朝广开言路,虚心纳谏,焉有因言取罪之理,望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王御史触犯天颜,罪不容诛,但臣恳请陛下海涵,莫要因此不忠之臣,惹来天下百姓非议,坏陛下仁慈之名。”
“王御史一时糊涂,但也是为了大晋着想,还请陛下息怒。”
一道又一道的声音响起。
丞相一派的人都是替王博闻求情,请求陛下赦免此罪,贬为庶人即可。
而苏子由等人则是与太子一样。
王博闻可杀。
三族不可夷。
毕竟一旦夷灭三族,起码得死几十口人,暂且不谈史书上的功过对错。
即便是在当世,也会引来诸多非议,大家都会以为朝廷因言取罪,滥用极刑,容不得谏臣,以至于满朝文武人人自危。
所以,为了维护朝廷宽仁的形象。
必须要阻止夷三族。
而此时此刻,作为当事人的王博闻。
心中虽然有些忐忑,但见到这么多同僚替自己求情,还是挺着铮铮铁骨。
他这样子,与其说是不怕。
倒不如说是骑虎难下。
想要做诤臣,就必须装出一副生死置之度外,视死如归的模样。
如今已经到了这份上,只要不死,他的收益可谓巨大,那些清流、读书人都会将他视为标杆,就如当初的苏长歌一样。
同时,因为反苏的关系。
那些士绅豪强,还有各地的世家读书人,也都会捧他起来,抗衡苏长歌。
一瞬间。
他将扬名整个天下!
但就在这时,老皇帝的声音响起。
“尔等莫要再议!”
“朕心意已定,将逆犯拖下去处死。”
老皇帝开口。
俯瞰这帮求情的群臣,目光扫视到太子时,露出几分失望之色。
自己这儿子,手腕、城府都不差。
唯独就是不够狠辣。
自己执意要杀王博闻,夷灭其三族,自然有自己的考量。
为帝者,霸王道杂之。
若皇帝一味施恩,则臣子得寸进尺,若一味施威,则会招致臣下不满。
但恩威并施也讲究个度,不痛不痒的敲打,时间久了也会让臣子得寸进尺,因此唯有施以极刑,方才能震慑文武百官。
让他们知道。
雷霆雨露皆由天定,而皇帝,就是他们头顶的青天。
同时,大晋学宫只是个开始。
若现在不严加惩治。
等到将来推行摊丁入亩之时,就会有更多的人跳出来反对。
可要是有夷灭三族的震慑在。
这群人就会心存顾忌,谁都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毕竟摊丁入亩虽然损害到他们利益,但顾及自己和三族亲人的性命,敢跳出来的终究是少数,大部分人都会去当墙头草。
至于伙同起来揭竿而起。
他们凭什么?
既没有民心支持,又没有掌控军队,只要敢造反,那就是死路一条。
而此时,伴随老皇帝声音落下。
还有大臣想求情。
“陛下,不可啊!此举...”
但却直接老皇帝给出声打断。
“若再有为王博闻求情者,视为朋党,与其连坐并处。”
刹那间。
大殿陷入空前的死寂。
百官们抬头看向高居于上的陛下,一时竟觉得陌生敬畏起来。
这位登基四十年,十几年没动过屠刀的老皇帝,现在仅仅因为一言,就下旨夷灭三族,手段狠辣,与之前判若两人。
就连太子也觉得父皇极为陌生。
也就在此时。
王博闻接到旨意,整个人瞬间呆愣在原地,满脸不可思议。
自己学古之诤臣上奏劝谏,还有文武百官为之求情,皇帝竟然半点不为所动,执意要灭自己三族,这完全不按套路来啊!
正想着。
宫廷侍卫已经来到他身边。
两只手如铁钳一般,抓紧他的胳膊,用力的朝外面拖去。
一时之间。
王博闻从呆愣中回过神来。
“陛下!”
“臣此前所言皆是为国为民。”
“不忍看您误入歧途!”
“若您今日杀我,如人失其镜,不可正衣冠,大晋百年江山必将毁于一旦!”
王博闻开口,扯着嗓子大声呼喊。
“就凭你这只会摇唇鼓舌的逆臣,也配左右我大晋江山社稷?”
老皇帝冷冷一笑,接着说道:“传朕旨意,将此贼子的头颅悬挂在城门之上,朕要让他亲眼看着大晋天下,盛世降临!”
此言一出。
文武百官都被这股魄力给震慑住。
大晋天下,盛世降临。
就凭大晋学宫?
还是说,老皇帝藏了一手,另有谋划,还有东西没拿出来?
此时此刻,唯有太子知道皇帝为什么这样说,以及为什么执意处死王博闻,并且夷灭其三族,要怪就怪他撞刀口上来。
父皇早已不是昔日的父皇。
后世之名固然重要。
但是跟安定天下,兴盛大晋的功绩相比,所谓的仁慈不值一提。
千年之后,当子孙谈及此事时,即便说父皇残暴不仁,但这份功绩却不可磨灭,对一位皇帝来说,这不比仁慈美名好太多?
正此时。
随着王博闻被侍卫捂住嘴巴拖下去。琇書網
老皇帝缓缓开口。
“大晋学宫既立。”
“祭酒之位当选一德高望重之人来担任,负责学宫各项事宜。”
“朕以为。”
“礼部尚书陆从俭可担此职。”
声音响起。
因为刚才之事,无人敢站出来反对。
而且陆从俭门生故吏众多。
也没什么仇敌。
虽然跟苏长歌关系交好,但总比苏长歌本人担任祭酒之位要好太多。
“老臣遵旨。”
陆尚书拱手恭敬的喊道。
他知道,这祭酒之位是苏长歌刚被赦免,不宜赏赐,这才落在自己头上。
不过无所谓,苏长歌乃是他看重的后辈,不仅心怀天下百姓,而且还能阐述浩然正气,为儒道正意,天资才情震古烁今。
如今能替苏长歌照看,遮风挡雨。
他自然不会拒绝。
只是那夷三族之事,过会还得找陛下商议,看下能否酌情处置。
虽然猜到陛下是想杀鸡儆猴,震慑百官,但几十条人命,能保下还是尽量保下,实在不行改成充军流放也比杀了要好。
也就如此。
大晋学宫的事情告一段落。
不过朝会却并未结束。
趁着刚才余威。
老皇帝再次宣布一件大事。
“吏部尚书兼中书舍人苏子由,品行上佳,才干优异,能力出众。”
“朕决定,拔擢其为中书省右丞相,兼任吏部尚书一职,与秦相一同协助朕处理朝政,管理大晋文武百官,诸位对此有何意见?”
声音响起的一刹那。
百官瞬间怔住。
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老皇帝。
要知道,苏长歌才刚因闯祸被赦免,如今反手就提拔苏子由为右丞相。
这几个意思?
甚至就连苏子由本人,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但转瞬间他便想通了其中关键。
老皇帝先是杀王博闻,震慑朝廷百官,而后又提拔自己上位。
其意思很明显,就是接下来朝廷会有大动作,需要一个右丞相来随时制衡左丞相秦辅,自己不论公私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弟弟。
虽然闯下大祸,但却简在帝心,而且长歌跟皇帝、太子之间。
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正想着。
一阵吵闹声突然响起。
中书省设有左、右丞相一职。
大晋以左为尊。
可这并不代表右丞相就不重要,从职务上来论,两位丞相平起平坐。
也正是这样,秦相等人怎么可能坐视苏子由登上右相之位,自然要站出来竭力阻止,将他摁死在中书舍人的位子上。
一时之间。
承天殿内顿时爆发激烈的争吵声
但由于苏长歌的关系。
不少武将勋贵,甚至就连太子都替苏子由说话,而且老皇帝还拉偏架。
这件事到了最后,虽未有明旨下来,毕竟册封右相是大事,三言两语很难决定,但谁都知道,苏子由升任也就这几天的事。
而与此同时。
苏府当中。
跟朝堂上杀人砍头夷三族,一群人为了丞相之位争吵的你死我活不同。
苏长歌优哉游哉的坐在庭院石椅上。
一边看书一边吃早膳。
清玄坐在旁边,自己吃着津津有味的同时,还不忘投喂苏长歌。
而墨寒瑛则啃着外面买回来的馒头,不时看向桌上的奶油松瓤卷酥、火茸酥饼,还有雪莲红枣汤,馋的忍不住咽口水。
见她如此。
苏长歌主动出声询问。
“墨姑娘,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一点吃食而已。
他还没抠门到这地步。
“不用不用。”
墨寒瑛连连摇头,说道:“我就喜欢吃馒头,别的吃不惯。”
话音落下,还不忘咬几口馒头。
津津有味的咀嚼着。
当然,要是视线从清玄手上的糕点挪开,这句话可信度或许会高些。
“不用钱,算我请你吃。”
苏长歌继续开口。
此言一出。
墨寒瑛美眸瞬间一亮,极为心动,但转而眉宇间露出犹豫之色。
到最后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
“多谢苏公子好意。”
她师父曾说过。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要是吃了这些好东西,以后馒头、烧饼之类的就下不了口。
但好吃的东西往往很贵,积少成多,这可是笔不小开支,所以一直以来,她都很克制自己的食欲,绝不越矩半步。
“那好吧。”
苏长歌闻言也没多劝。
只是说道:“若你什么时候不想吃馒头,可随时吩咐厨房做你喜欢吃的。”
一个二十多岁的武道五品天才。
吃点东西无所谓。
而此时,听到声音的墨寒瑛,有些疑惑不解的望向苏长歌。
“你就不怕我把你吃穷吗?”
“不怕,敞开了吃。”
苏长歌的目光落在书本上,漫不经心的回答此问。
墨寒瑛看到这一幕,没有回应,目光崇拜的望着苏长歌,心中在想自己何时也能这样,花起钱来淡定自若,眉头都不皱一下。
“定个小目标。”
“存到一千万两白银就奖励自己。”
墨寒瑛心中这样想着。
手里的馒头顿时变得香甜起来,生活也变得格外的有动力。
见状,清玄眼神古怪的看着她。
馒头有那么好吃吗?
人族真奇怪。
很快,三人用完早膳。
太阳也爬出云层,温煦的光芒洒落大地,为众生带来暖意。
“我要去太学那边看看,你们两个是待在府中,还是跟在我身边,随我一同过去。”苏长歌站起身,开口询问两女。
昨日他为儒道正意。
大世将启。
不用想也知道,太学院这几日必然会十分热闹,天下各地英杰都会陆续涌来。
而作为始作俑者,他当然得去瞧瞧。
但将墨寒瑛单独留在家中,苏长歌并不怎么放心,倒不是怕她跑,而是墨家那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再派人过来将她带走。
清玄在的话。
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正此时。
清玄的声音响起。
“我要跟在先生身边一起过去!”
而墨寒瑛见状,单独留在家中她也怕墨家突然上来,于是也跟着点头。
“嗯。”
苏长歌点头应了一声。
他今日又不是去太学教书,只是凑热闹,带上两女也没什么影响。
随即,一行三人便乘着马车出发。
墨寒瑛本想像以往那样,隐匿在暗处,但被苏长歌给阻止下来。
有清玄在边上,藏或不藏没有任何意义,能打赢的不用藏,打不赢的都得死,还不如正大光明,也省的躲在暗处的墨侠为难。
就如此。
三人不一会便来到太学院门前。
只是还未下马车。
耳边便传来一阵争论声。
“这位公子,依据院规,马匹不能带入太学院内。”
“呵呵,那就没事了。”
“在下的这匹是白马,不是马。”
“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强词夺理吗?白马就不是马了?”
听到声音。
苏长歌眼中闪过好奇之色。
白马非马。
名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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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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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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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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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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