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煜带着凌曦与沈逸航抵达的时候,唐展明已经在厅中坐等了。
“唐副将。”
唐展明见到三人后非但没有起身迎接,反而不徐不疾地饮了一口茶才抬起头来。
“景大人到了,请坐吧。”
跟在景煜身后的凌曦和沈逸航对视了一眼,都明确地感受到了对方冷漠的态度。
景煜也不在意这些细节,入座之后开门见山表明来意。
“本官这次前来唐府,是为了探望受伤的唐司务,顺便还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唐副将。”
话音刚落就见唐展明哼了一声。
“关于这件事,我正好也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景大人。我们锦骅只是一名小小的司务,为什么会被卷入这样严重的案子里,还差点被那该死的胡人给伤了性命?
我听说那批胡人之前就敢强闯大理寺,还被景大人下令抓过一次。这种恶人就该直接斩首示众,景大人为何要放虎归山,让他们再有机会伤害别的人?”
凌曦眉头挑了挑,没想到唐展明居然把唐锦骅受伤的责任归咎到了景煜的身上。只是不等她开口,身边的沈逸航却是忍不住反问。
“唐副将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怎么处置这群胡人是皇上的旨意,景大人不过是在遵从圣旨行事。再说了,事发当日唐司务原本该在家休沐,谁能想到他会突然前往衙门,途中恰好又遇上闫柯摩等人作恶。”
唐展明一听这话眼睛便瞪得滚圆,“沈少卿这么说,是觉得我们锦骅有错?”
他本身并非急脾气,否则之前在为唐锦骅入大理寺一事寻找人脉的时候,就不会那么小心翼翼。但此刻面对儿子受伤一事,整个人都显得激进了不少,和之前温和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
可能这就是为人父的责任和担当吧。
眼看两人呛起来,凌曦赶紧出面打圆场。
“唐副将息怒,沈少卿并非这个意思。他只是想强调大理寺都是依照皇上的意思办事,至于唐司务受伤一事,只是意外。
我们今日随景大人前来唐府,就是代表大理寺探望唐司务。”
她这么一说,景煜也顺势接过话头。
“唐副将心疼儿子,本官自然理解。本官拜访有两件事,首先就是为唐司务受伤一事向唐副将道歉。”
凌曦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沈逸航,两人一起起身拱手行礼。
“还请唐副将息怒。”
看到三人如此诚恳的道歉,唐展明这一腔怒火又无处发泄,在胸腔中转了两圈后便散了大半。
“哎!”
只见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红。
“其实我知道,这件事不该怪罪景大人,要怪也该怪那些该死的胡人!只是我这儿子从小与我分离,吃尽了苦头。我这当父亲的就希望他之后能够平平安安,过得顺遂畅快。”
见唐展明的情绪平静下来,凌曦与景煜对视一眼,随即主动起身提议。
“不知唐司务眼下伤情如何,我们带了些滋补的药品过来。如果方便的话,还请唐副将允准我与沈少卿前往后院探望。”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景煜和凌曦等人都已经道歉了,唐展明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行,我让下人引两位过去。只是锦骅身体底子不好,大夫交代了不可伤神。”
“唐副将放心,我们稍坐片刻就回,不会打扰唐司务修养。”
等到凌曦与沈逸航离开之后,景煜打量着喝茶的唐展明。
“还有几日,耶律夜天就要被驱逐出境了。至于那些劫囚闹事的胡人,本官已经禀明了皇上,将从严处置。”
从严处置,那多半就是要斩首了。
唐展明将茶杯放回案桌上,好奇地问道:“这次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之前只忙着关心锦骅的身子去了,都还没有详细了解过事情的原委。”
景煜勾唇,“唐副将想知道的话,本官可以简单说一说。”
见唐展明点头答应,景煜便从如何查耶律夜天杀人案开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把整件事串联起来告诉了唐展明。
一开始唐展明的重点还放在耶律夜天这个恶人身上,但等听到其中几次转折事件都有唐锦骅的参与之后,脸色就有些变了。
景煜却像是没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一样,继续将事件娓娓道来。他说得客观公正,并没有因为不喜唐锦骅这个人就添油加醋。
“以上便是整件事的经过,不知唐副将听完之后有何感想?”
唐展明抬头对上景煜平静无波却又洞察秋毫的眼神,心脏竟是颤了颤。
“景大人跟我说这些,是有别的意思吧?”
景煜也不否认,直言道:“本官在审理闫柯摩的时候,对方一直死咬是唐司务主动接近他们谋求了合作。虽然没有切实的证据,但这件事在衙门里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影响。
本官今日来见唐副将,第二件事便是关于此案。以唐副将来看,这种事该如何处置?”
这话说出口,其实是景煜在敲山震虎。
唐锦骅与胡人勾结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但处置此人之前,他必须搞清楚唐展明的态度。
如果发现唐锦骅是授意于唐展明的话,那这件事背后牵连的就不仅仅是几个案子这么简单了。
在景煜看似平淡实则仔细的观察中,唐展明垂放在膝上的手指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脸色也是几经变换,看得出来内心在经受极大煎熬。
景煜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直到过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等到唐展明开口。
“景大人的话,我听明白了。你们还是在怀疑锦骅,对吗?”
“虽没有确实的证据,但整件事当中反复出现了许多次的巧合都与唐司务密不可分。
按照大理寺的规矩,本官虽不会因此治他得罪,但如果唐司务要继续留在大理寺,本官势必会多注意他一些。
这是出于对整个大理寺甚至是朝廷的考虑,还希望唐副将能够理解。”
唐展明抬手搓了搓脸颊,再抬眸的时候眼神已经从之前的困惑变得坚定。
“我明白了,多谢景大人能如此坦诚相告。不过我也可以保证,我们锦骅是个单纯老实的好孩子,绝不会做违反乱纪的事情。”
这话已经可以算是唐展明的承诺了,景煜听闻之后也没有再继续追究,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
正厅之中景煜和唐展明聊得还算顺利,唐府后院内却是传出一惊一乍的咆哮声。
“你说谁来了!?”
唐锦骅原本躺在床上休息,在听到小厮的通禀之后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她如此激动,反倒是吓了小厮一跳。
“少爷当心胳膊。”
唐锦骅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胳膊,跳下床就要出门。
小厮心急火燎地追上去将人拦下,“少爷,少爷您现在受了伤,老爷说您需要休息。”
唐锦骅的脸上却是显露出前所未有的紧张,“混账!大理寺的几位大人都来探望了,本少爷岂能不露面。”
“可老爷说了,几位大人他会应付。少爷您无需出面,安心养病才是最要紧的。”
唐锦骅“遇袭”一事传到唐展明的耳朵里,叫他气恼又后怕。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还是失散了十多年后才找回来的,自然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没想到刚去大理寺没多久,就出了这种事情。
这叫唐展明对闫柯摩恨入骨髓的同时也对整个大理寺都产生了排斥的心理。
只可惜唐展明护子心切,这份心意却没能与唐锦骅产生共鸣。眼下唐锦骅宁可自己面对景煜和凌曦等人的审问,也不想让唐展明知道这些事。琇書網
“让开,本少爷要亲自去迎接景大人。”
见她这般一意孤行,小厮只能苦着脸跪地求饶。
“少爷您息怒,老爷派小人过来传话就是想知会您一声,这次的事情是大理寺处置不当才连累了少爷,老爷亲自接待景大人就是为了替您讨回公道。
还请少爷在房间稍等片刻,老爷一定会让大理寺的人出面给您道歉。”
“……”
唐锦骅心中哽塞,就怕景煜在唐展明的面前说她的坏话,致使唐展明对她产生怀疑。
思索了片刻,她将目光落在小厮的身上。
“你去前厅盯着,看看景大人都跟父亲说了什么。”
“是。”
小厮忙不迭地领命,只要唐锦骅不冒失跑到前厅去坏了唐展明的计划,让他做什么都行。
等到小厮离开,唐锦骅烦躁地在房前的回廊徘徊许久。
路过的丫鬟见状,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少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唐锦骅看到有女子刻意靠近自己,下意识就要发火。
“谁让你过来的,走开!”
那丫鬟吓得一哆嗦,膝盖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少爷息怒!”
唐锦骅越看心中越是烦躁,下意识抬手扇了对方一个巴掌。
丫鬟尖叫出声,整个人被打得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不远处正在扫地的小厮见了也是脸色一变,犹豫了片刻还是鼓足勇气上前劝道。
“少爷息怒,这丫鬟是刚来的不懂事,不知道少爷身边不喜丫鬟伺候。您身上还有伤呢,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唐锦骅还想再动手,却听到身后传来呼唤声。
“少爷!前厅那边传来消息,沈大人和凌大人已经往后院来了,说是要前来探病。”
“!!!”
唐锦骅眉头紧蹙,“已经过来了?”
眼珠迅速地转了转,她立刻吩咐两名小厮。
“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房间收拾妥当迎客。”话刚说出口,唐锦骅又想到了什么,转而把人叫住,“还是在书房见客吧。”
若是在房间里见面,势必会有下人进出伺候。
她身份特殊,为了保守女儿身的秘密,平日里非但不准丫鬟靠近伺候,更是杜绝下人进出自己房间。
唐锦骅刚走到书房门口,就瞧见引路的小厮将沈逸航和凌曦领进了院子。
“少爷,大理寺的两位大人前来探望。”
凌曦刚进院门就瞧见了唐锦骅,脱下了官袍,她比平日里瞧着更加平庸。尤其是那张憨厚的面相配合着黄黑的皮肤,竟是完全没有继承唐副将的威严气场。
“唐司务,身体可好些了?”
凌曦脸上勾出得体的微笑,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明艳动人,和眼前的唐锦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端着托盘前来送差点的丫鬟们骤然看到两位如此俊朗的公子,都纷纷红了脸颊。
唐锦骅本就心情烦闷紧张,眼下再看到凌曦的笑容就更加憋火了。
“沈大人,凌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唐司务的伤势。”说话间凌曦已经走近,亲密地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脸色瞧着不太好,可是还没缓过来?景大人和沈少卿备了些生机活血的补药,还望唐司务笑纳。”
提到沈逸航,他才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相比起凌曦,他的态度反而冷漠了不少。
“多谢凌大人关心,下官受之有愧。”唐锦骅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说不上是心虚还是抗拒,“两位大人难得来访,小人已经派人安排了茶点,还请随小人移步书房说话。”
“书房?”凌曦有些愕然地转头看了眼一旁的主屋,“唐司务身体伤未痊愈,不需要回房躺着静养吗?”
他们之所以前来探望唐锦骅,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通过观察她私下里的状态,来搜寻对方勾结胡人的线索。
其中日常起居的主屋是最重要的一环。
“刚刚大夫才来换过药,屋内一股子血腥味,怕唐突了两位大人。”
沈逸航语气生硬地反驳,“唐司务不必客气,咱们都这么熟了,不在乎这些虚礼。”
然而两人越是想去,唐锦骅心中就越是警惕。她闪身拦下沈逸航跟前,礼貌却不失强硬地说道。
“沈少卿,主屋当中确实有些杂乱,不太方便。”
“……”
沈逸航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同意,一时无话两人相顾无言,气氛尴尬。
就在这时,凌曦笑着走到了沈逸航的身边。
“书房也很好,适合坐下来聊聊天。劳烦唐司务带路。”
见凌曦不再纠缠,唐锦骅这才松了口气。
“这边请。”
沈逸航蹙眉想要说什么,凌曦却轻轻地摇了摇头,用眼神叮嘱他控制情绪。
片刻之后三人在书房入座,丫鬟们陆续送上茶点,凌曦则是默默观察着屋内的陈设。
“唐司务这书房瞧着倒是崭新的。”
崭新一词已经是客气委婉的说法了,唐锦骅平日里不爱看书,书架上拢共也没放几本像样的书。
唐锦骅也不觉得羞耻,直言道:“刚搬来京都,许多东西都需要重新安置。”
“说的也是,唐司务书房中的东西虽然少,但都是精品。”
凌曦一边闲聊一边起身,踱步到一副书画面前站定。画中是几匹马儿在巍峨的雪山下奔腾,气势雄浑,飘逸潇洒。
是凌曦熟悉的风格。
“没想到唐司务也欣赏怀古先生的笔墨。”
唐锦骅瞥了眼墙上的书画,不甚在意地应道:“我不懂这些,也不常用,书房里的东西都是父亲配置的。”
“是吗?”
凌曦多少有些惊讶,她还以为像唐锦骅这种虚伪的性格,会刻意树立自己博学多才的人设。
“那这些书本,我刻意随手翻阅一下吗?”
“凌大人请便。”
唐锦骅一边应付着凌曦,一边小口呷饮着茶水。许是因为心情烦躁的缘故,她甚至觉得太阳穴处传来隐隐的胀痛。
凌曦开始检查书房里的物件,分散唐锦骅注意力的任务自然落到了沈逸航的身上。虽然心里很不情愿,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寻找话题。
“对了,之前你因为受伤提前回府,卷宗上暂时将你遇险的过程空着。趁着现在有空,你不如具体说说当时的情况。”
唐锦骅抬手摁了摁太阳穴,也没有理由拒绝。
“也好,我知道闫柯摩的攀咬很有蛊惑性,早点说清楚,我也能早点安心。”她喉头滚了滚,“其实那日我是在去衙门的途中遇被袭击的。
闫柯摩派人偷袭敲晕了我,等醒来之后他们就开始逼问我囚车押运的路线。我拒绝回答,闫柯摩便让人砍伤了我的胳膊,还抢走了我的腰牌。说是要派人伪装成大理寺的人探听消息。
之后我就再次被打晕,醒来之后第一时间去刑场通报。”
“就这么简单?”
“对。”
沈逸航明显不信,“那日你本应该休沐,为何要去衙门?”
“我突然想起来头日有份卷宗可能归档错了,便想去查验,没想到途中却遇到这种事。”
凌曦慵懒地依靠在书架上,把翻阅过的书籍放回原处。
“可你平日里去衙门都是乘唐府的马车,怎么那日却要步行,身边连随从都不带?”
唐锦骅沉默了一阵才开口,“本来是想出门散心的,走在路上了才临时起意去衙门。而且,我这人性子怪,不喜欢有随从在身边伺候。”
这样的回答多少有些差强人意,凌曦和沈逸航交换了一记眼神,继续追问道。
“唐司务,同为大理寺的同僚,有些事情我还是得提醒你。现在皇上催促景大人办理劫囚一案,而闫柯摩却死咬着你就是和他暗中勾结的奸细。
你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无辜的话,即便景大人想要保你也很困难。”
唐锦骅勾了勾唇角,眼神略过来的时候竟是闪过一丝凉薄的阴邪之气。
“难道我身上的伤口不足以为证吗?或者说当时只有我死了,才能证明清白?”
沈逸航闻言当即沉下脸来,“凌寺正这是在帮你。”
唐锦骅却是率先耐心告罄,撑着椅子的扶手站起身来。
“抱歉,小人实在是有些难受,想先回房休息了。两位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话,我让小厮送你们回前厅。”
这是要送客的意思了,不过唐锦骅现在“身负重伤”,的确有任性的资本。
凌曦点头表示理解,“那好,我们就先回去了。希望唐司务能够快点好起来,重返衙门。”
谁知刚说完,就见唐锦骅身子晃了晃。
相隔最近的沈逸航眼眸一凛,立刻上前将人扶助。
“喂,你没事吧?”
唐锦骅扶着沈逸航的胳膊缓了缓才回过神来,头晕的感觉十分强烈,同时腹部也传来一阵坠痛。
唐锦骅脑中灵光一闪,然而不等她开口,就听到沈逸航发出疑惑的询问。
“咦,这椅子上好像有东西?是血迹吗?”
沈逸航话刚出口,唐锦骅就猛地用力把人推开。
“可能是我昨晚换药的时候不小心蹭上的吧,叫沈大人看笑话了。”她说着迅速弯腰,用衣袖擦了两下椅子。
凌曦走过来的时候,椅子上的痕迹已经被清除干净。
“怎么了?”
唐锦骅口气慌张地解释,“没什么,就是昨日不小心弄脏了椅子。”说着她迫不及待地绕过两人,将守在门口的小厮给叫了进来。
“我有些不舒服,你先送两位大人回前厅。”
小厮见她神色有异,当即就急了。
“少爷您脸怎么这么红?可是在发热?是不是伤口发炎了?”
听他这么说,沈逸航也多少有些紧张。
“要不要请大夫?”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唐锦骅忍不住直接冲着小厮爆发怒吼。
“让你去送两位大人,你听不懂吗?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小厮被她发怒时狰狞的样子给吓得够呛,立刻跪下来求饶。
“少爷息怒,小人这就送两位大人回前厅。”
唐锦骅说完这些话之后就匆匆离去,甚至连与凌曦以及沈逸航告别都来不及。
等到人走远了,小厮总算松了口气。
“两位大人这边请。”
沈逸航率先跟着小厮离开书房,凌曦则是故意慢了半步,走到唐锦骅刚才坐过的椅子前蹲下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片刻之后,两人走在通向前厅的小路上,沈逸航忍不住蹙眉嘟囔。
“我怎么觉得唐锦骅刚才的样子看起来怪怪的。他真的没事吗?别被咱们气病了,回头唐副将又来找麻烦。”
他说了好几句话都没得到回应,转头去看凌曦,却发现她正在走神。
“凌兄?”沈逸航伸手在凌曦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凌曦骤然收回思绪,低声对沈逸航说道。
“刚才我检查了唐锦骅坐过的椅子,的确是有一股血腥味。”
“真的是血?他是不是还有别处受了伤?”
凌曦回忆着唐锦骅见到他们是走路的姿态,并不像是有别处受伤的样子。
难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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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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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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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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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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