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也在这儿?”佳毅回过神来,轻轻问道。
“我们刚来的时候正好遇到邵玲,在急诊绿色通道那边,然后她就来帮了把手。”春赞说。
“嗯,是的,我出去给我妈买饭回来赶巧遇上。”邵玲走近了轻声说。
“哦,你妈怎么样了?”佳毅问。
“恢复挺好的,快能出院了。”邵玲笑着说。
“那挺好的。”佳毅点点头。
这走近了看,他才发现邵玲的眼睛里平静无波,清澈纯粹得没有任何杂质,只有些许的悲悯,这是处于这样的情境下众所共有的情绪。除了这一丝情绪,他再看不出其他。
他想在她身上看到一些因他的出现而不一样的反应,一丝丝的喜悦,一丝丝羞涩,一丝丝的激动,哪怕是一丝丝的无措,一丝丝的不安,甚至是一丝丝的难过……
然而,什么都没有。他对春赞,和对自己没什么分别,稍带客气的话语,稍带哀伤的眼神。
三个人稍稍地说了几句话,就又陷入了一片沉寂。在隔着一扇门的另一边,应是如战场厮杀般的激烈搏斗。
佳毅为自己此刻内心的冲动深感愧疚,春赞奶奶挣扎在生死边缘,而自己却心有他顾。此刻,还是默默地为她祈求平安吧……
叔叔、伯伯、婶婶都已经很疲倦的样子,春赞爸耷拉着眼皮,慢慢挑着邵玲送来的炒面盒饭。
“赞赞,你吃点东西,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你坐过来吃点。”婶婶轻声叫道。
“我不吃,你们先吃吧,等我奶出来再说……”春赞头也不扭,幽幽地说道。他走到了过道一边的窗子旁,看着黑黢黢的外面,静静地凝眉伫立,他专注的神情,似乎是期待有一束光亮能够刺破这黑暗的夜色,让眼前重现光明一样。
“吃点吧,你不饿,从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一口东西。”婶婶说,她刻板僵硬的脸上透着焦虑的神色。
“吃点吧,春赞哥,等会儿奶奶出来了,也有力气照顾。”佳毅正想劝他,邵玲讲道。
春赞扭过头,看看邵玲,右嘴角轻轻向后轻轻咧着笑了一下,然后点头,走过去接过了他母亲手里的饭盒,扒拉起来。
佳毅和邵玲相视,轻轻笑了一下。
“你哥呢?”佳毅问。
“我哥他下午接了一个紧急电话,就又回南京了。”
“哦,佳阳哥跟我说他要约我呢,怪不得没来电话。”
“嗯,原来是说的,可惜他事情太多。”
“你……还好吗?”佳毅缓慢地问道。
话还没说完整,“咔哒”一声,门开了,“病人家属!”一个医生走了出来。
蓦地,空气都凝结了,世界一片寂静,似乎只能听到呼吸声。佳毅想起了自己爷爷被宣告死亡时,也是如此,医生冷静地叫家属。
不会吧……片刻寂静之后,春赞立刻奔了过去,叔叔、伯伯、婶婶也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小跑过去。佳毅和邵玲也马上过去。
“怎么样?医生……”春赞问道。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节哀吧……”医生解开口罩说。
“娘啊……”伯伯声音颤抖了一下,带着哭腔。
婶婶在半低着头,用手里的纸默默点着眼泪。叔叔叹了一口气……
“奶奶……”春赞怔了一刻,然后冲进了抢救室,扑在奶奶身旁哭喊了一声……
佳毅的心被牵动着,眼泪也涌在了眼眶。奶奶满头白发,双目紧闭,安详地躺在病床上,对这一切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
奶奶,谢谢您帮我治病,谢谢您,愿您能够在无忧无虑、无病无灾的天堂,享受生活,幸福快乐……虽然佳毅不信神、不信佛,但此刻也很想为她祷告。
“你奶奶终于不用受苦了,别哭了赞娃。”春赞他伯伯拍着他的肩膀说。
春赞站起了,脸上是亮晶晶的泪痕,像一条连绵不断的水渠。他比前些天清瘦了些,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这段时间他经受痛苦实在是太多了……
这黑暗的夜色啊,掩抑了太多的悲哀和伤痛,命途多舛,生离死别……你和蔼可亲的脸似乎在我面前重现,你伸出了温暖的大手,去抚摸我的额头。
你的微笑如和煦的春风,让我的心感到如此的平静。我轻轻地趴在你的稳稳的膝盖上,感受着你讲着故事时腿部的颤动,我盯着你的裤管,仿佛看到了故事里战士摇动的旌旗。
……
我曾经想像你一样,爬上高高的山岭,走在悬崖峭壁上,砍下一根根粗大如柱的木头,把它们投向深潭,让它们顺着水流飘向山下。
我曾经想像你一样,在野丛林里小憩,用一把斧头,一块石头就吓走打扰你休息的野狼。
我曾经想像你一样,去经历那场游击战,为埋伏在高岗上的英勇战士做掩护,为人民的生存和福祉而拼杀。
你走得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了生病时的痛苦和失落。你的手也冰了,仿佛是在雪地里打了野兔回来,被冻冷了。
你笑着告诉我,不要难过,孩子,这只是每个人都必经的事情罢了。你快乐,我便也快乐,你难过,我也会难过……
若是生者怀念,逝者便未离开。爷爷的音容笑貌,身形举止,都重现眼前。生只一世,记忆永存。春赞奶奶也会像自己的爷爷一样在大家心房的某个角落里安歇……
遗体不能在医院放太久,佳毅帮着处理了后续的事情,邵玲也一直未离开,直到春赞和他的家人跟着殡仪馆的大铁罐子车去了殡仪馆。
佳毅和邵玲在医院门口望着车缓缓离去,喧嚣的世界也有一种很奇怪的宁静,车声、人声,还有其他嘈杂的声音,仿佛这些声音都被一层玻璃给罩着,能听得到,却非常轻……
邵玲低头转身,脸旁一绺乌黑的长发,随风飘起,褶皱灯笼袖的淡蓝色长袖连衣裙,也随风摆动。
“冷吗?我们进去吧。”佳毅说。北方六月的夜晚,风还是有些凉的,佳毅也轻轻打了个哆嗦。
“嗯。”邵玲点头,和佳毅一起走进了大厅,“这都九点了,你不回去吗……哥……”
“是该回了,不过……婶儿睡了吗,没睡的话,我过去看看她,明天就走了。”佳毅说。
“嗯,没有的吧。那我领你过去吧哥。”
“哎呀,我来的急,也没带啥东西……你看这……”www.xiumb.com
“不用,哥,自家人,你就跟我亲哥一样的,不用客气……”邵玲一口一个“哥”,让佳毅感觉有些生分,没有以前的“佳毅哥”感觉舒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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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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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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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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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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