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天才刚刚泛出鱼肚白,北方昼夜温差大,这早上的风像刀片子似的刮得人鼻头发疼。门上的红艳艳的春联,已经被伶俐的北风吹开了口子,水井沿儿残留的水结成了冰。
“他妈,烧点开水,发动机发动不开了。”三轮车也在一夜的酷寒之下僵住了,任凭父亲怎么蹬油门都开动不了,只会发出微弱的几声“哼哼哼”。
“中。”母亲扭头进厨房,添柴烧水,嘴里叹息着:“哎呀,他们这一家子,咋都不能好好的吗?这大过年,自己闹也就罢了,折腾得亲戚们也不能安生。”
“那,没法子呀,他们家这是本性难移呀,我看这佳磊呀,啥时候都是这熊样子,改不了!”父亲望着山头发亮的地方。偶尔的两声小炮,在村子里,山坳间回响。
“那这住院得多少钱?”母亲问。
“具体还没问,手术加住院费,估计不少,上次佳磊的那脚,咱家帮垫的两千还没给咱,这回估计是还得往上贴。”父亲幽幽地说,“因为佳磊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家都欠别人多少钱了!真是败家子儿!”说着,父亲又有些动怒,话还未落音就使劲地咳嗽了两声,似乎能听得到肺腔里呼啦啦的声音。
佳毅正在父亲给自己烧的一大盆炭火前烤着手,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这两声咳嗽有点着急地走出了当屋:“咋了爸?”
“没事儿,昨天送你叔估计着凉了。”父亲昨天出去得急,没有戴帽子,也没捂口罩。
“那要不我开车去吧,你今天在家休息吧。”佳毅说,三轮车自己也会开那么两下子,在学校试验田开过。
“得了吧,我去,这车买回来之后,你把它开到了墙上,撞坏了车灯记不记得?”父亲用嘲笑的口气说。
“那是以前的事儿了,现在可以的。”佳毅坚持。
“不中,不中,这天气这么冷,车不灵敏,太让人操心,就在家吧。”父亲口气很坚决,眼睛里透漏着威严,那犀利和睿智的目光,总让人感到无可辩驳。佳毅从小对父亲的敬畏,大多时间来源于这双眼睛。
“是呀,他爸,别让佳毅开车!”母亲从厨房里面急急地走出来。
“好吧,那我不开车,坐后面总可以吧,走之前我总得去医院看看他。”佳毅说,这是作为晚辈的礼节,但凡亲戚家谁有个严重的病,晚辈们在家的需得过去看看。
“中吧。”父亲答应了。
母亲匆忙到屋里,拿出父亲之前出去干活发的军大衣,还有父亲的帽子,递给佳毅:“把这个穿上,帽子带好。”
“给我爸穿吧。”佳毅说,“我自己拿个旧衣服顶上。”
“不用,你爸还有一套。”母亲又夺过帽子给佳毅戴上,看了看佳毅赞叹道,“哎呀,俺儿子真气派!”
“哎呀,妈,就您觉得气派!”佳毅无奈地说。
这时候,父亲已经换好了衣服出来了。虽然父亲已经不再是年轻气壮的小伙子,但是穿上这样一套,还真有林海雪原大英雄的风范。
母亲把一大暖壶的开水哗啦啦浇在发动机上,父亲跨上车,右脚一蹬,三轮车便“嘟嘟嘟”发出了即将启程前的轰鸣声。
母亲抓了把木椅摆在了车上:“脸朝后面,坐好了。”这么大了,母亲对自己仍然像对待一个小孩子。
车发动了,到四叔家接了四婶,就直赴镇子医院去了。四婶拿了个包裹,用床单包着,用围巾裹着头,宽大的身材,像一块大石头。佳毅就不明白,在外对别人伶嘴俐舌的人,怎么在四叔和佳磊吵架的时候无可奈何。
车上风很大,呼呼啦啦的,佳毅没和四婶说什么话。下了车,才问起来:“婶子,他们吵架有苗头的时候,你咋不劝劝呢?”
“哎呦,我又不是人家亲妈,我能劝得动?你这娃子是在怨我吗?”四婶这一反问,让佳毅有些无措,的确这已经不是自己应该管的事情了,明显不太合适。
“人家都不咋给我喊妈,你说我咋个说。真是倒霉摊上这一家子。”四婶的嘴巴已经翘了起来,粗声粗气的嗓子。ωωω.χΙυΜЬ.Cǒm
“嗯嗯,理解理解。”佳毅只好这么说,以期尽快结束这番对话。
到了病房,手术之后的四叔躺在床上,已经醒过来了。右手上插的都是管子,嘴巴上戴着氧气罩,眼睛睁开一个缝。
“叔,你好好休息。俺就来看看你。”佳毅说。
只见四叔把氧气罩,轻轻拿下,说:“佳毅,你帮叔好好教育教育那个混小子,他要是跟你一样踏踏实实多好……”
“嗯嗯。”佳毅点头,“我回去好好跟他说说。”
“说啥,那熊娃子,早都跑没影了。”婶子愤愤地说。
“哎呀……这……死娃子!”四叔有些激动,“他……他再敢回来,看我不打折他的腿!”
“叔……您别激动。他可能是一时赌气,您先养好身体吧。”佳毅连忙劝慰。
婶子帮忙戴回氧气罩,叔叔一手打掉,对佳毅说:“不管他咋样,我就这一个男娃,我这命不定啥时候就没了,你要帮忙管管你弟弟呀……”
佳毅点点头,但是自己心里面也没谱。连人影都不见了,咋管呢?
“叔,放心吧,您先把身体养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佳毅只能先这么说。
这时候,佳颜姐从外面进来,一脸憔悴,手里拎着一次性盒子装的稀粥,还有几个白面包子。
“佳颜,你要不跟着你三叔他们回去吧,守了一天一夜了,你还喝着药呢。”四婶说道。佳毅此时才觉得四婶还是有点温情的。
“姐,走吧……”佳毅喊道。
“不中,我不回,我要守着我爸,你们走吧。”佳颜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惨白得像一张纸,脖子似乎比昨天又粗了一点。
“佳颜,听话,回去吧……”四叔虚弱地说,“你不回去,我就不治了。”
“爸……”佳颜的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她咬着嘴唇说:“好吧……我回去。”
佳颜跟着车回了家,在家院子里哭了一会儿,就在厨房熬起了中药。这个院子满地的红红的鞭炮筒,红艳艳的春联,然而却是凄凄清清,佳颜姐的内心想必和这药罐子里飘散的药味一样苦涩……
佳毅问要不要陪着她,她说想一个人静静,佳毅只好怏怏地回了家。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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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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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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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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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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