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毅的目光不由得在他的头顶上多停留了一两秒钟,春赞像是感觉到了,往后摸着自己的头发,笑着说:“我这头发,吓到你了吧。”那微笑里掺拌着些许苦涩,又似有些许羞怯。
“啊哈,可不是嘛,跟鬼似的,吓我一跳,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佳毅故作夸张,瞪大眼睛,一本正经的问。
“啊呀,哪有恁严重,大惊小怪,豆蔻年华轻狂在,何妨秋月白发催呀。”这一秒,一路寡言的春赞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从前,紧绷的脸似乎松散了些,“箱子放哪儿?”
“随便放吧,我这儿木啥东西,简单的很。”佳毅随便指指,“要不就放这桌边儿吧。”
“好。”春赞把他的破箱子放倒在地上,箱体是咖啡色帆布包壳,上面中央的金属标志马上就掉了,就像古稀老人只剩一颗的松松垮垮的门牙,轮子仅剩一只在那里孤独地晃动了两下。
佳毅倒了杯水,放在春赞面前,“我就这一个杯子,先凑和着喝,不介意吧?”
“我?我会介意喽,你不介意就行。”春赞拿起佳毅的塑料水杯,准备呷一口。
“我可介意,你看你脸色黄得,跟得了肝病似的。”佳毅故意挑逗。
“是呀,咋弄,我刚查出来。”春赞乜斜着眼看着佳毅,透着狡黠。
“哈哈哈,没事儿,我也是。”佳毅看着他,无所谓地说。
“哈哈哈……”两人笑得眼泪都要溢出来了。
“兄弟,我准备在你这儿长住了啊。”春赞突然不笑了,一脸正经地说。
佳毅惊讶,又不好意思表现太明显,轻轻“啊?”了一声,然后说:“你不是来找我玩的?”
“嗯,我实在是无奈何呀,走投无路了,唉……”春赞垂下头说。
“我还以为你混得还可以呢……”佳毅同情地说,按住春赞的肩膀,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动。
“唉,一言难尽啊。”他双肘抵在膝盖上,捂住脸,肩膀的抖动,更加剧烈些。
“没事,有什么难过的事儿,咱们慢慢说。”佳毅在他旁边坐下。
“我恨,我恨我爸妈佳毅……”春赞抬头,眼睛里闪着泪光。
“你这娃子,咋这么说呢?”佳毅感到意外。
“我爸妈让我学习、学习、学习,成绩不中,还非得逼复读考大学,可是现在是个啥样子嘞?”他声音里略带哭腔,沙沙的喉咙像卡了干馍馍,“我,我连我自己都养活不了,感觉啥都不会做,就是个废物!”
春赞的爸妈是村口小学的民办教师,说起是书香门第,春赞的成绩一直却不好。于是,不分假期、周末,春赞总是会被要求在家学习,想要找他玩,还必须到他家里去。
佳毅一直就觉得他父亲还没有自己的父亲有文化气息,就是个有些粗浅文化的“糙汉”,用这个词一点不为过,佳毅的印象里他一直就是一身肥膘,头发油腻地贴在额上,络腮胡,黄板牙。母亲除了极其关照他的学习,似乎没有其他的任何兴趣,每次见到佳毅就要聊学习成绩,拜托佳毅帮帮春赞。
“这……咋说嘞,要求学习是对的,不过现在这大学生的确是不值钱了。”
“可不是嘛。我爸说他当年要不是靠爷爷的一点关系,买了个电大的文凭,要不然就只能在家种地,也不会吃老师这口饭吃到现在。所以他觉得文凭很重要,可是现在嘞,真是无用!尤其是我这个文科出身的大专生。”春赞的口稳中有深深的怨气。
“那是的,不过咱先消消气,好歹咱有个大专文凭呀。找工作总归还是有点帮助的吧。你看我弟佳磊,到现在还没个正经营生。”佳毅安慰。
“嗯,不光是这样,我觉得我很没主见,怪我爸妈这教育方式有问题,我之所以不联系你们,就是觉得想要锻炼一下自己的独立能力。可是……”
“嗯,要不咱来点小酒,慢慢聊。”佳毅觉得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干巴巴地聊着,又是这么伤心的话题,缺点酒浇浇愁,助助兴。
“嗯,中。”春赞点头。
两人一起下楼,到了小区的小商店,买了一提瓶装的雪花啤酒。到了屋,佳毅“嘭嘭嘭”地往桌上摆上几瓶,“咔咔咔”地掀了盖子,然后拿起一瓶往桌上一磕:“来,春赞,没有碗,咱就酒瓶子吹,今天不醉不休!”
前段时间一直郁积的愁绪,堵在心中,无处可倾,周遭的一切都在内心这堵斑驳的墙上刻画新的创伤。今天,我的同学,我的好友,我的同乡,和我一样挣扎在迷潭的同行者,我们好好地将心中的怨,心中的伤一吐为快吧。佳毅的情绪也陡然高涨,他的内心有一种声音在嘶吼着。
“好,干杯!”春赞抓起一只瓶子,对着佳毅的瓶子“哐当”一碰,“吱吱吱”,丰富的泡沫一只往外涌着。
佳毅仰头猛吹了一口,然后坐下,春赞也放下瓶子,喘了口气“啊……”,然后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嘴,坐下来。
“真是农村人啊。真是不讲究。哈哈哈!纸在你旁边。”佳毅看着春赞说。
“这叫豪情,你看那以前,诗仙李白可是个大酒鬼,要是不时拿张纸擦擦嘴,小家小气的,别别扭扭,能写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样的诗句吗?”春赞一边说,还一边做起了动作。
“你可真能想啊,这都能领悟出来!”佳毅乐得想拍桌子。春赞还是没变,啥都能引经据典,瞎说一通。
“唉,我跟你说,我就能在你面前瞎说说,出去就变成哑巴了,现在流行各种网络词语,我觉得跟人家城市里头的孩子都没什么共同语言了。”春赞感慨。佳毅也有同样的感触,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你总是比较冷静,想啥事儿比较客观,以前在学校你经常帮我,真是谢谢你啊。”春赞坐直身子,原来有点泛黄的脸上泛起了红光,似乎是上皮组织上的细胞都活泛起来了,“我敬你!”xiumb.com
“嗯,说这客气话,干啥嘞。咱就是亲兄弟,不说两家话。”两人又干。
“本来不想麻烦你,我这次是实在遇上难处了,没什么主意了,才来……才来找你的。”春赞放下酒杯,看着佳毅,透着让人悲悯的神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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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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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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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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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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