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奢见伊籍诊断之后,神色随意了许多,知道范亦伤势再无大碍,也就顺着伊籍的话恭维一句。
不曾想,伊籍却极认真地摆摆手,对易奢的马屁嗤之以鼻:“易堂主贵为堂主,说出这等话实在可笑!人不为心而死,难道要老死病榻之上?易堂主若是无疾而终,也配算作英雄?”
俏狐狸脸一耷,掌中细剑在鞘里簌簌作响。
李蓉蓉赶忙出来圆场,“灵官真会说笑,易哥若不从心,也不会出来闯荡江湖,做个富家翁岂不更好?咱们江湖人就是求个自由自在,自由自在不就是随心所欲?若为偷生而强求不动心,江湖儿女甘愿人人为心赴死。只是旁人为心惹祸,难免要死,若是碰到灵官,又能多出几条命来。”
李蓉蓉一番话抬了两个人,伊籍抚掌道:“李堂主不愧是女中豪杰,有半句说对了。”
顾飞卿在后面嘬了嘬牙花子:好嘛,女中豪杰也只是说对半句!
“除了神佛谁能真的不动心?若真是神佛就该把肉身也舍了,钻进木头里、石头里,连身子也不许动了!江湖人能追随心之所向,死且不避,比那些虚与委蛇的达官显贵真实可爱得多……只是,谁说碰到我就能多出命来?”
伊籍雪白扇子在耳畔轻轻摇动,笑道:“只救好人不救恶,逆此苍天几分浊!莫问我救与不救,问问各位的心便知道我救或不救……”
易奢瞳孔一缩,暗暗冷笑:满口大话!若你不救好人,好人心善,奈你不得,可若你不救恶人,偏又没制住恶人的本事,那恐怕就要先走一步了!阴司阳判践行医道,背后可是站着唐氏雷公、李家龙王为他护道,加之与少林方丈、武当道长也是关系莫逆……黄口小儿,也妄想学师父反转苍天清浊,真不看看自己的分量?
火船帮守护一方,算得上名门正派,范亦为人谦和,江湖里素有侠名,老龙王又亲自开口,求得阴司阳判点头,伊籍今日来了,自然是要出手的。琇書蛧
范亦的伤势稳固下来,伊籍又留下药方,施针过穴,性命算是保住,不日便可转醒。
只是范堂主腹下丹田被外力震碎,真气溢散,经脉寸寸断裂,纵是大罗金仙也无法接上,从此若要动武,恐怕再没有机会了。
李夜墨等人听闻此话,都是一阵唏嘘,久久不能言语。
李夜墨心生悲切,想到钟晓,不由得萌生退意:等我找回晓儿,再找到秘籍以救回钟前辈,就此归隐未尝不是好事,刀头舔血,总有失手的一天。
易奢、李蓉蓉视范亦作血亲叔伯,听闻他就此废了武功,具是凶狠道:“吴栖凤那恶贼,火船帮必将其碎尸万段!”
伊籍治罢范亦,又被木子请求为张威医治断臂,伊籍看在“君子刀”三字的份上,勉强同意替他清理伤口,断臂已经枯干萎缩,接却是接不上了。
伊籍不愿久留,收起药囊就要回去,还没等出门,就瞧见一个火船弟子急匆匆跑进来,扑通跪倒在地。
“易堂主、李堂主……不好了!九江门金银堂主带了几十人已经到了咱们堂口!”
“什么!”
李夜墨等人都是一惊,易奢、李蓉蓉在前领路,李夜墨捏出九解藏在袖口,快步跟在后面。
几人越走身后跟着的弟子越多,等到了正门,身后乌泱泱几百人,提刀携剑,格外唬人。
“呦,好大的阵仗啊!”
吴定蝉没扶拐杖,一身金衫金顶,神采飞扬,被众人簇拥着站在前列,完全看不出有棍伤在身,而他身后也是一辆奢华考究的马车。
“可惜你们虽然热情,我们却不是来找火船帮的人的。”
易奢不着喜怒的笑了笑,“诸位到了火船帮的门口,又不是找火船帮的人?若不是,还请到别处去吧!”
银菩萨吴珂又唤作吴蛮雨,江湖里数得上的心直口快、头脑简单,立即道:“这街也成你们火船帮的了?管得还真是宽啊!”
“街不是我们的,刀是我们的!你们再敢站在这,你们脖子上长的丑东西,也是我们的!”
剑拔弩张下,一阵轻柔女声缓缓飘落,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好似两位九江堂主的脑袋唾手可得,火船众人瞬间兴奋地呼喝起来,刀剑拍腿,杀气腾腾!
吴珂目光凛然,望着说话的少女。
李蓉蓉双手倒提着刀,她不会武功,刀尖几乎要插在脚尖上,偏偏她身子立得笔直,好像一面旗帜,双眼毫不畏惧地回瞪金银二人。
李夜墨、易奢将她挡在身后,顾飞卿也握紧双手守在一侧。
万人敌?
吴定蝉心中不由得一颤,“好了,我们今天不是打架来的……”
“哦?”李蓉蓉有些疑惑。
“我们是来请捧笔灵官来的。”
易奢闻声冷笑道:“你们想请便请得到吗?”
“当然不是,九江门名声太恶,判官和灵官恐怕都不会为我们出手……”
“那你们又何必要来?”
“若不是为我们医治,我们自然是可以来的,我们这次是为少林弟子吴栖凤而来!”
“这贼子果然没有死!”
易奢大笑道:“吸了栤磷佛骨烟都上不得西天,铜罗汉命够硬、也够下贱的!”
吴定蝉长叹一声,“余毒发作,痛不欲生,还请灵官出手!”
易奢道:“因果报应,判官、灵官只救好人不救恶,你们的大门主尚且不能找他们出手,你们来又有何用,不如求红酥手仙医出手去吧!”
“等红酥手过来帮着收尸吗!你这骚狐狸找死!”
吴珂暴起就要打人,吴定蝉一把拉住,他有棍伤在身,此时出手,说不得九江门又要再损失两位堂主。
吴定蝉单膝跪倒在地,向着院内高声道:“三弟本来已经将毒逼出,没想到这毒如此霸道,今天又突然反噬,还请灵官出手救命!吴家四子从此甘愿当牛做马,感激不尽!”
这时,伊籍穿过人群,独自走到最前面,平静问道:“要救的果真是少林弟子吴栖凤?”
吴定蝉慌忙点头,连连称是,伊籍一言不发地回转过身子,到院子里取出药囊,三个车夫模样的汉子,一个丑过一个,紧跟着他出来,争相搀扶着伊籍跨上九江门的马车,然后大咧咧并排坐在驭板上,九江门自己的车夫倒被他们丢下来步行。
吴珂忍不住嘟囔一句,“一个人坐车需要三个车夫赶马,派头还真是不小!”
吴定蝉一巴掌拍在吴珂头上,小声道:“这算得什么?有本事的人从来都有与众不同之处。”
二人一个只穿金,一个只穿银,不也正在此列?
李蓉蓉高声问道:“灵官果真要救那个贼人吗?已经救了被伤的人,又要救伤人的人吗?灵官不讲只救好人不救恶的规则了吗?”
伊籍在车里没回答,一个车夫倒扭过脸,笑起来鼻眼都挤到一起,“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妹妹?”
吴珂在马背上,愉快的挥着马鞭,另一只手偷偷比了个羞辱的手势。
李蓉蓉看着远去的九江众人,问道:“火船帮有敢叫我妹妹的人吗?”
“我不就是?”易奢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俏脸含春,妩媚勾人。
李蓉蓉甩了他一个白眼,将刀丢给顾飞卿,径直回去。
顾飞卿抱着刀,看着天边,打了个寒颤,“那三个丑家伙若都是蓉蓉的哥哥,啧啧,老龙王口味可真有够重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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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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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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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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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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