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门一间客房的门被硕大的棺材猛然撞开。
阳光照破黑暗,倾洒在冰凉的石砖上,三个番子抢着阔步踏了进去。
屋内,一张宽大的绣床上斜躺着两个美艳的异域女子,正慵懒地围着几案饮酒,看到三人都放下酒杯,娇笑着回头。
“你们跑到哪里玩乐去了?居然敢来迟,先上来罚上一杯!”
“姐姐,不忙罚酒,先来一壶给弟弟解解渴吧!”
巴特尔甩下棺材,笨拙地爬上绣床,抓起酒壶就往嘴里倒,才喝了一口,就叫霍加一把夺了去,酒水洒了一脸。
帕黛噗嗤笑出声来,站起身,细心地替巴特尔轻轻擦拭,“好弟弟,不过是让你们带些东西,怎么你们都好似吃了不少苦头。”
若问这五人都是谁?
五人师出同门,受师命前后进入中原,而今终于在九江门齐聚。
两个女子正是蒙叶断山收留的蛇蝎双侠,竹叶青蛇帕黛与纤腰蝎子阿依,三个番子便是在乱鸦坡上做过一场的鬼面蛛尼扎木、背棺蟾蜍巴特尔、千足蜈蚣霍加了!
“姐姐啊,可不止是吃苦,我们差点就都死在路上!”
巴特尔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在那张肥脸上尤为可笑。
阿依满脸潮红,提了提因沾了酒气而欲说还休的长裙,笑道:“我可不信,中原人有几个能是你们三人的对手,一个不行就三个,三个不行就拿出师父炼就的毒物,再不行,不是还带着加哈努?”
尼扎木郑重道:“阿依,这话可说不得。这一路上,我们杀两位剑仙人物也不过是有惊无险,对于其他成名人物尚可说毫不放在眼里。
可若隐世高人出来,那就难说了!乱鸦坡我们遇到两个高人,一条白练、一柄剑,我们三人竟毫无还手之力,险些赔上性命,若不是对方没动杀心,咱们今天可聚不齐了。”
“剑仙?”
帕黛秀眉一皱,跺了下脚,揪住巴特尔的耳朵,有些气恼道:“不过是叫你们带东西过来,何必去招惹这些人?”
巴特尔赶忙解释:“姐姐,可不是我们惹事,这些可都是师父的安排。师父特意嘱咐,要我们借秘籍出世之机搅动中原,死得人呐,是越多越好!”
说道后面,巴特尔满眼闪着着精光。
阿依躺得乏了,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短衫遮盖不及,让一株玉柳迎风,纤腰蝎子的腰果然又细又长,盈盈一握。
兄弟们一个个望得丢了魂,阿依羞道:“这可怪了,我们先行南下,只为给小王子从江湖里打探朝廷动向,这些个江湖人于小王子无关紧要,就是全杀光了也没好处的。”
霍加眼睛在阿依俏生的脸上定了好久,这才冷声道:“好妹妹,这些江湖人虽然对小王子无关紧要,对师父可要紧的很呐!”
这话顿时惹炸了尼扎木,尼扎木幼时流亡北漠,蒙师父救下,更兼传授一身本事,对师父最是忠诚,而霍加这话摆明了就是说师父别有用心。
尼扎木不由得双眼圆瞪,怒喝道:“霍加,你可别随便揣测师父老人家的意思!”
霍加毫不客气的瞪回去,喝了口酒道:“迂腐,霍加可不是揣测。
小王子英明神武,统一各部,当下兵强马壮,此次南下已有入主中原之意,若真成了,这些江湖高手谁不将身家性命卖于小王子。
呵,到时又是无敌剑仙、又是武林泰斗,师父这国师的位置可就坐不稳喽。”
“好大胆,你敢说师父这么做全是私心!”
尼扎木霍然起身,六枚剑珠已经握在手心,剑芒刺骨。
“霍加这么说是对小王子的忠心!”
霍加也不示弱,蜈蚣镰横档在胸前,他是半路投师,只为前程,忠心向着太阳,只对地位最高的人。
帕黛揉了揉太阳穴,对这二人无可奈何,尼扎木和霍加就像两只公鸡,在一起就斗个不停,索性上前一人一个脑瓜崩。
“好了,搅动中原便搅动中原,又不是什么难事……这些中原羊没有我们搅动也是内斗不断。”
帕黛转过身,将手伸到巴特尔脸上,手指纤细雪白,从耳后撩到下巴,划得巴特尔脸上痒痒的,这才妩媚道:“好弟弟,我要的宝贝呢!”
巴特尔浑身骨头都酥了,登时眉开眼笑:“好姐姐,你想要弟弟的什么宝贝啊……”琇書蛧
调戏的话才说了一半,下一刻他就乖乖掏出两只盒子放在桌上——一把锋利的发簪正戳着他的脖子。
“姐姐冷静,巴特尔很乖的。”
巴特尔肥胖的脸上冷汗直下。
帕黛扭了扭他的大鼻子,笑道:“是啊,如果不起歪心,属你最乖了。”
“姐姐,你也给巴特尔瞧瞧吧,这盒子里是什么宝贝?”
阿依也凑过来,有点担忧道:“姐姐,你莫不是又要用那两条宝贝吧?”
帕黛点点头,指尖挑开两个木盒。
两只木盒里都铺着红色绒缎,上面各有一条虫儿。
左边木盒里的虫儿不过小拇指尖儿大小,浑身红甲油光发亮,口器又短又宽,六条细腿紧贴在身上,布满了钩状倒刺,卧在盒子里宛如一块美丽的血红宝石。
右边木盒里的虫儿个头就大了五六倍不止,足有核桃儿大小,生得极丑,浑身软肉皱皱巴巴,灰色的腹部又肥又大,凸起一颗颗肉瘤,肉瘤上生着丑陋的绒毛,六条短腿退化如同发丝,无法撑起它硕大的身子,两只巨大的颚角,颇为骇人,实际却也是软的。
其余几人也都是玩虫子的行家,自然不会畏惧,只是好奇这两只虫子的作用。
帕黛解释道:“这两只虫儿叫做长情锁,一雄一雌,小的是雄虫,大的是雌虫。这两只虫儿口味最为刁钻,不吃花露,不吃血肉,只吃人心头的一点肉冠,只喝肉冠里的血。”
“若说来,人也奇怪。一旦动情,人就好似心被刀子剜了一块,空出一个缺口,心血喷涌烧得胸口灼热难耐,非要按断肋骨,把那人塞进去才能解脱,想一次便痛一次,见一次便伤一次,愈是用情至深,愈是肝肠寸断。”
“爱情正是催命的毒,最伟大的雄心也会被摧毁殆尽。青年人,最该远离它,动情者一个个非死即伤,偏偏他人都趋之若鹜,前赴后继的跳到温柔的陷阱里,最后把整颗心都丢掉了。”
帕黛轻笑道:“当然,爱情里丢了心是不会直接死掉,它留下的伤更隐秘、更持久。这两只虫儿却会,他们爬到人的心上,真的把人的心一口口吃掉……”
“那滋味啊,像极了爱情!被吃了心的人,会把心头的伤看做心动,不由自主的把所见到的人视作朝思暮想的爱人。我要他见到我便痛,以至于今后想到我便痛,成为我的奴隶,虽死不悔!直到心被吃得一干二净,到死耳畔都是桃花花瓣颤动的声音,真是幸福的死呢!”
巴特尔不解道:“姐姐,可你怎么保证虫子吃饭时,那人见到的一定是你?”
帕黛笑道:“这两只虫儿能吃别人的心,它们的心却先被爱情吃掉了,它们之间情意最坚,心有灵犀,分别在两个人的身上,让他们的心跳都会一致呢。而且用内力诱导雌虫,雄虫便会疯狂的活动,拼命撕扯宿主的心脏,就像这样……”
帕黛将手掌贴近雌虫丑陋的瘤背,催动内力,隔壁的雄虫当即感应到,六条长腿伸出,扎在绒缎里,锋利的口器咬住绒缎疯狂撕扯,片刻就扯开一道口子。
巴特尔目瞪口呆:“姐姐,你天仙一般的人儿,难道要做着桃花梦,与那些臭男人同归于尽?”
帕黛掩着嘴巴笑个不停,“傻弟弟,雌虫长得丑却并不可怕,她的食量不过是雄虫的十分之一,当雄虫的宿主死亡,雌虫就会停止进食,搅得你肚子翻江倒海,然后再从嘴里爬出来。”
阿依补充道:“这虫子最痴情,他们怕对方也就此死了,是一定要爬出来去找对方的,只是那个过程……”
阿依眉头紧锁,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转,“可是姐姐,你已经吃过三次,再吃下去恐怕你也会离死不远了!”
帕黛不理她,将雌虫送进嘴里,硕大的虫身几乎把她的嘴都塞满了,借着酒才能吞下。
“妹妹,长情锁用了是会上瘾的。那种心动、渴望的感觉,在普通男女之间,即使是感情最敏感的人,几年也不会有一次。似这样一连串的刺激,便是死了,姐姐也是心甘情愿。”
帕黛挑起阿依的小下巴,双颊飞霞,眉眼如丝,当真是天下第一等的美人!
霍加缓步向前,若无其事道:“姐姐,你吃了雌虫,如果我催动雄虫会怎样?”
说着,霍加的手掌就贴向火红的雄虫,雄虫立刻开始不安地颤抖。
帕黛突然娇声呻吟着,捂着心口蹲在地上,裹在身上的青纱滑落在地上,露出大片的雪白。
“霍加停下!”
尼扎木直接将剑抵在霍加的后背,睚眦欲裂:“你这畜生,怎敢这么对大姐!”
霍加眼睛瞪得老大,连头也不回,和眼前的风景比起来,死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看着这样一个平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姐跌落风尘,像婊子一样呻吟,心中的夙愿得偿,让他兴奋得难以按捺。
“看来也会有效的,你们看姐姐现在就像个动情的娼妇,我的心也被咬开了呢!”
“是吗?你的心也被咬开了吗?”
帕黛已经站了起来,全不见刚才的动情模样,笑容如同四月的暖风。身子一转,纱裙如同灵蛇复攀到肩上,帕黛优雅地扬手,一巴掌狠狠抽在霍加脸上。
“坏弟弟,你该记着两件事:第一,永远不要对家人出手,不然我一定会给你教训。第二,别总想着处处留情,活像个配种的畜生,女人啊,可比男人危险得多。”
霍加脸色难看,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愤恨。
尼扎木得意的放声大笑,连同阿依和巴特尔也不由得笑起来。
阿依问:“姐姐,这次是火麒麟叶断山?”
帕黛轻轻搂住她,笑道:“是啊,病睚眦命不久矣,赤地玄武是个莽汉,这两个男人可没什么味道。”
巴特尔也凑上前,一脸谄媚:“姐姐,你要怎么才能让叶门主心甘情愿的吃下这雄虫?”
“呵呵,当然是用女人的办法,用牙齿咬住,然后再用酒度到他的嘴里!”
“可若是姐姐你自己一不小心……哈哈,把雄虫也咽了下去?”
“那雄虫雌虫可就团聚了。”
“它们非要把你的心吃得一点不剩!”
“没错,一点不剩!”
那还真是幸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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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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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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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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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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