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李夜墨向后厨讨了个打下手的活,捏着九解,替店家宰杀些牲畜家禽。
虽然李夜墨不像屠户,掌柜却也勉为其难地收下他。
伊籍走时留了大把的银子,嘱咐掌柜好生照料,一些本来就该杀的肉食又算得了什么。
脏乱油腻的后厨,一束阳光从破败的窗户照进来,四处都是胡乱堆放的木柴,厨子大汗淋漓的翻锅,不时撇一眼角落里的少年。
黑衫少年蹲坐在一截木墩上,捏着乌黑刀片,满脸兴奋的将一只只家禽送往西方极乐,旁边的篾笼已经空出了几个。
他的刀很快,手指翻飞,即便是凶狠的大鹅也要一声不吭、乖乖引颈就戮,落下卑微又不甘的泪水。
厨子很害怕……
解术左右不过三招,却尽是攻人要害,狠辣无匹。
一旦得手,旁观者绝没有施救的可能,出招者也绝没有收手的可能。
(此处应该有个赞曰,不过太不合时宜了,年后再加)
……
李夜墨怎么也想不到,最后自己竟会和仵向北一道。
不过与其说是和仵向北一起,倒不如说是被狗皮膏药黏住,甩也甩不开。
乱鸦坡上的匪众一辈子不离开乱鸦坡,最远也不过是走到山脚下。
长期不与外界往来,仵向北一个人只怕是要把自己卖掉。
仵向北抱着剑跟在李夜墨身后,肩膀上的乌鸦昏昏欲睡,他则满脸好奇地看着一路上的形形色色,东摸一下,西摸一下,惹了一路白眼。
只是,若有人敢表示不满,他立刻拔剑出鞘,剑尖点着对方咽喉。
李夜墨有些无奈,只是出城的距离,身后已经引来了好几个皮狗子,偏偏当事人一副旁若无人的可恶表情。
李夜墨告诉仵向北,他哥哥仵向南虽然已经残废,但还是必须死。
仵向北笑笑道:“飞蒲草,需要我帮忙吗?”
关于仵向北为何下山,他不说,李夜墨也不问。
东风恶悄悄告诉过李夜墨,仵向北下山极有可能是冲着崆峒初雪,剑仙大会去的,这位少债主也许想斩个真的剑仙。
仵向北问起麻子脸,李夜墨坦言是被琳仙子吓得逃了。
仵向北听说琳仙子来过,大为吃惊,直言琳仙子来历颇深,仵向天想抓琳仙子做老婆,仵向南思想也不干净,自己嘛没有理想……只想让琳仙子跟上几年。
李夜墨疑惑,为何让琳仙子跟着?
仵向北嬉笑着道,琳仙子少说也有一两百岁了,功力深厚,已经是地上不老仙人,最爱寻访世间奇男子,赠送机缘。
她很挑剔,所以被她认定是奇男子的,最终成就都不会低。
乱鸦坡匪众原为行伍出身,何处得来一流的恶鬼剑法?这便是这琳仙子赠予幼时的仵向天的,只是传功不久琳仙子便不知去向,近些年才偶尔回来,现在来看,必是知道仵向天要死,送他最后一程来了。
李夜墨心头一震,这琳仙子果然就是乱鸦坡上,站在仵向天身后的中年女人,返老还童实在太过离奇,让人无法理解。
琳仙子传他三招解术的事,李夜墨也不敢说。
这三招便是对付仵向南的,若是让这倒霉弟弟知道,岂不是让他有了应对。
至于抢了钟晓,仵向北毫不愧疚,给李夜墨讲了一段故事……
乱鸦坡匪众终生不出山,不信天,不由命,其人也被天道厌恶,不入轮回。
乱鸦坡匪众,死后神魄分离,化作一对灰蒙蒙的不死不灭的寒鸦。
一只有人性无记忆,温顺、能识人,叫素鸦,素鸦都聚在祖祠,被乱鸦坡人当做先祖祭拜。
一只无人性有记忆,暴虐无常、恨意满腔,群居、食人、遮天蔽日,叫昏鸦,虽也是先祖,却受奉不受供。昏鸦常年呼啸在外,昏鸦遮蔽之处尽是乱鸦坡新封之土。
乱鸦坡匪众不出乱鸦坡,只因为出了乱鸦坡便没法化身寒鸦,一旦死在外面,便成了孤魂野鬼,地府不收,鬼差不管,日日被烈阳灼烧,夜夜被罡风撕裂,无休无止。
仵向北肩上的乌鸦是他娘化的素鸦,若他死在外面,尚可将他背回乱鸦坡。
不过乱鸦坡太小了,匪众们上数几代就都是亲戚。
为了繁衍生息,乱鸦坡不仅要财物、要车、要马,也要孩子、要女人!
李夜墨不明白仵向北为何要说这些,揉了揉额头,有些不耐烦。
仵向北问道:“飞蒲草,你说镇远镖局够资格平安出入乱鸦坡吗?“
李夜墨登时一愣,他可知道,钟难走镖从来都是穿过乱鸦坡,绕行少说要多走两日。
“钟难老匹夫早将女儿许配给了乱鸦坡,她现身在乱鸦坡之日,就是完婚应誓之时……“
“不管钟前辈答应了什么,她绝不会嫁给你们。“
李夜墨不相信仵向北的话,但还是忍不住出口否认。
二人出了城。
李夜墨要去找钟晓。三个番子面貌与汉人迥异,目标很大,想来不会太难。
仵向北则抬头看了看天,干燥的秋天还盘着不肯离开,离下雪还远得很,便无所谓的跟着。
大约走了半日,道旁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酒铺,在路边摆下几张桌子,如今却坐了不少人。
一桌是两个少女,都可算作世间绝色,也是环肥燕瘦各有不同,一个白衣胜雪,如同一个冰块,冷冽逼人,一个碧绿长裙,好比一只喜鹊,眉飞色舞地叽叽喳喳个不停。
一桌是两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一个穿红衣女装,擦脂抹粉,一个穿青衣戏装,满脸油彩,李夜墨虽不认得,却也能猜到,这便是红娘子陈红衣与戏痴陈青衣兄弟。
一桌是个白胖和尚,面容和善,似个真佛。
李夜墨和仵向北去时,恰好余下一张空桌。
“两位客官,想要点什么?”
小二哥搓着手立在一旁,笑出一脸褶子。
“哦,两张白饼,酒与菜也上些,”
李夜墨扫了眼仵向北肩上的乌鸦,乌鸦也歪着头回看了他一眼,“再切二两鲜肉来。”
小二哥应着,小跑去后堂安排。
“我准备去嘉陵江碰碰运气,你要一起去吗?“沉默了片刻,李夜墨先开口道。
“是火船帮吗?“仵向北问。
这并不难猜,火船帮与丐帮、九江门并称三帮,同属天下一流帮派。火船帮雄踞嘉陵江,所拥船只不可计数,与霸占诸多支流的九江门相抵,即使是仵向北足不出山也会有所耳闻。
“是了,三个番子颇为瞩目,我想那些船夫们也许会听到些什么,而且,他们也有一本《摘星玄叶手》……“
仵向北想了想,道:“那我也去,火船帮有长生剑皇甫劫,是个好对手。“
李夜墨点点头,他去也好,那一身剑法或许能帮到忙。
“二位朋友,我可以坐这里吗?“
一个华贵公子走过来,嘴上在问,屁股却直接坐下,摇着折扇,举止轻佻无度,却并不惹人讨厌。
身裹流光水洗长衫,腰缠翡翠白玉带,头顶雁翅紫金冠,额上一道祥云捧日金抹额,一双桃花眼水光湛湛,宛若游丝。
李夜墨道:“当然可以,请自便!“
那公子正了正身子,抱拳道:“二位朋友好,我叫顾飞卿,顾恩青是我太爷爷。“
wWW.ΧìǔΜЬ.Cǒ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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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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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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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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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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