碌碌百姓不必算命,解语说得天花乱坠,仔细看去,也分明只是一根签。
而江湖,是不远处一片幽密深邃的丛林,那里管刀光剑影、斗狠搏命叫快意恩仇,义字当头,压过一切法度。
江湖人莫要算命,江湖人的签筒里每一支都写着上上,既已踏足法外之地,生死皆遂所愿,心之所向,往无不利!
碌碌百姓与江湖人合在一起,便是芸芸众生,二者离得不远,又泾渭分明,好一份鸳鸯锅。
一边平和寡淡,一边辛辣灼人。
若是白汤溅到红汤里,没关系,熬煮上一时半刻,红汤的汤水便又红了;若是红汤撒在白汤里,可糟!任凭加再多的白汤,也只能减淡,永不能恢复成从前模样。
碌碌百姓和江湖人相遇,就像羊圈里跳进了一条狼。
百姓只能祈求他没有坏心思,否则,因不强求、甘忍受得来的安稳,将在对方的自由下,落得满地狼藉。
斗笠贼选在青城山上避祸,九江门想把青城山作为斗笠贼的坟冢。
百姓的安稳有多脆弱?琇書蛧
城门的火还没烧起来,池鱼的骨头都焦了。
小镇已经死了。
昨夜还未发觉,如今日头已经到了树腰,小镇里还是一片寂静。
淡淡的炊烟,从紧闭的门户中小心翼翼地升起,寂静里填满了羊的惶恐。
李夜墨在有些潮湿的大街小巷缓缓踱步,目光向两侧打量:红门、黑门、木板门、钉子门,石墩子、石鼓、石狮子,可别说是人,活着的狗街上也无一条。
不时从门缝间闪过人影,李夜墨刚要走上前搭话,人已经躲开了。
接连碰了几次壁,李夜墨干脆走到一个看到人影的门前,抓起门钹不住叩响,回声在空旷的巷子里久久不绝。
“门里的,我瞧见你了!我不是歹人,只问个问题,你老实说了,我马上就走。”
等了片刻,无人应答。
李夜墨提高嗓门,高声道:“你不答话我可就要无礼了……我自个儿跳进来了!”
“你是江湖人?”
这次里面有了声音。
李夜墨答道:“算是江湖人,是不作恶的江湖人。”
又过了好一会,里面的声音才道:“你向东走过两条街,右手边可以看到一间茶楼,他们就在那……”
他们?他们当然是指斗笠贼!
江湖人现在来到这里的,不是为了帮九江门取斗笠贼的脑袋,继而扬名立万,难道还能是来看热闹吗?
李夜墨依照那人所说的,果然有一间茶馆。
茶馆大开着门,在一条街上显得格外突兀。
小伙计勤快地擦拭着桌子。
一身锦绣打扮、面容普通的中年人站在门外,拄着拐,满脸含笑,远远冲李夜墨作了个揖。
“呦,客官,来喝茶?”
“喝茶,喝朋友的茶。”
李夜墨被中年人熟络牵着,走进茶馆,还没开口,小伙计立刻端上一碗碎叶茶。
茶水滚烫,冒着丝丝白汽。
小伙计大方地沏了平平一碗,赤手端来,眉头也不皱一下,一滴也不撒出来。
中年人坐在李夜墨对面,眨巴着眼睛,极和善地笑,对小伙计的异常一点也不感到尴尬。
“是不是有点假?”中年人恬不知耻的直接指了出来。
李夜墨点点头,“是有些假。”
“可惜了这一碗茶……”
“是了,您多担待……”
“经验不足,您多担待!”
中年人拱拱手,忽然好像憋不住,噗嗤一声气笑道:“哥哥也是不容易,从没这么拘谨过,这帮人真有够蠢,连装小伙计都学不会……黑店讲得是‘开门待客,下药迷翻’,直接动刀动枪,真的会显得我很低级。”
“金丝难解奕难平名声在外,知道是你,经你手的东西,谁敢送进嘴里?迷药肯定吃不到。不过,你坦诚认下,倒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怕什么?这门开着,谁还能困住飞蒲草?况且我对你本来就没有恶意。”奕难平笑着抬手一指大门。
“你认得我?”
“自然,神交已久,只恨不能早日相识!”
奕难平道:“说起来,我们这群人能走到一起,和让你功成名就的小盟主会大有关系,你台上连连获胜,我们可是个个都在为你欢呼喝彩。你如今是火船帮的堂主,可惜我和丁爷杀过火船两位堂主,换了金子,身上现在也还挂着火船的帖子……”
李夜墨着急找到钟晓,也不再打哑谜,“奕前辈,我来这儿不代表帮派,开诚布公的说,我来这儿是为了一桩自己的私事。”
奕难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抓着李夜墨的手,“说说!李老弟,既然不是为了公事,我们私下没有仇怨,别叫奕前辈,叫我一声哥哥,你的私事就是咱们自家事。”
“哥哥!”
李夜墨强忍着恶心开口,“我听说虎丘当中有一位钻天鼠蒋钦,不知道他身边可有叫钟晓的女子?”
奕难平连连点头,“有有有,是一个蛮漂亮的小姑娘!”
李夜墨豁然起身,神色激动的握紧奕难平的手,“是了,我就是在找她,她在哪?她还好吗?”
“你们?”
“我们……我们已有婚约!”
奕难平一拍额头,大喜道:“怪我怪我,原来是自己人!”
说罢,又收敛笑容,谨慎道:“李老弟不要急,人就住在离此不远的地方,不过事关我们八十个弟兄的身家性命,在你去之前,我还要再问你几个问题。”
“但问无妨,必照实回答!”
“李老弟,你来找我们,火船帮可有他人知道?不是信不过你,你晓得的,我们和火船帮有两位堂主性命的仇怨,老龙王也恨我们入骨,就怕你今天知道了我们的住处,明天我们就死在火船帮的乱刀之下。”
“让我到虎丘找晓儿,就是老龙王亲自告知的。”
奕难平皱起眉头,“那可难办了……”
“老龙王说你们在青城山上,我昨夜去找,结果扑进了九江门。”
“你去过青城山?不对,你见过他们?那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李夜墨受了吴栖凤的恩惠,不愿说出他已离开的事,干笑道:“这件事不便说,总之,我这次孤零零的来,至少帮派里没人知道我在这小镇里,也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如此便好!”
奕难平站起身,指节在桌子上叩了三下,笑脸直贴在李夜墨脸上。
“倒、倒、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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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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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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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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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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