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向晚抬眼望去,见黑沉沉的河面上,漂浮着一团小小的人影,正随着河水顺流而下,已经不动弹了。
她停下脚步。
“二小姐,我去。”
秦屹拉住她的胳膊,撂下这句话后,毫不犹豫地纵身从桥上跃下。
春夜河水冰凉刺骨,好在他熟识水性,很快就将人拖上了岸边。
少女年纪颇轻,一张小脸还带几分稚气,她紧闭着眼,双唇冻得青紫,面上毫无血色。
安向晚帮她把灌进喉咙的冷水吐出来,又对她施救,好一番折腾后,她的呼吸才逐渐变得均匀。
两人将她送去附近一处医馆。
年逾半百的老郎中,就着昏黄的烛光替她查看完伤势后,眉头深锁。
“这姑娘,才刚刚小产啊……看样子,还是喝了落胎药所致。”
安向晚一怔。
就听老郎中又接着道:“如今她身子虚弱,老夫先去给她煎一帖暖身的汤药。”
屋中燃着炭火,安向晚帮她把被角掖好。
小姑娘身形瘦弱不说,一双手因为常年干活的原因,红肿粗糙,还依稀可见冬日生了冻疮留下的痕迹。
看样子是个苦命人家的孩子。
她拿起小姑娘的手,替她搓了搓。
秦屹换了衣裳出来,瞧见得便是她低垂眼睫,面色温柔替那小姑娘暖手的场景。
他眸光微动。
便在此时,床榻上的少女缓缓睁眼。
安向晚询问她的情况,打算送她回家,可无论她怎么问,少女只是默默流泪,一言不发。
时辰已是不早。
秦屹见也从小姑娘嘴里问不出什么,遂建议道:“二小姐,不如给她留些银子,让她自己回家。”
也算是做到仁至义尽了。
安向晚点点头,正要掏出点散碎银子,床榻上的少女却蓦然止住眼泪,瞪着眼睛看向她。
“二……二小姐?”
这些日子,她听得最多的名字,就是安二小姐了。
“你是安府的安二小姐吗?”
安向晚挑眉。
见她不语,少女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忽然跳下床榻,双眼猩红地发了狠去掐安向晚的脖子。
只是还未碰到安向晚,便被秦屹一把推开。
她本就还身子虚弱,哪里经受得起,重重摔倒在地后,口中仍不停哭喊:“你还我的孩子……还我孩子……”
“什么孩子?”
“若非、若非你以退亲……逼迫公子和夫人……他们又怎么会……”
少女断断续续地哭诉,安向晚虽未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也听了个大概。
她被气笑了:“我以退亲相逼?”
她好像不记得自己有和谁定下亲事。
回京半月有余,她也就那日在碍着安老夫人的面子,和李政稍有接触……似乎并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吧,更何来的退亲一说?
她有种莫名其妙替人背了黑锅的感觉。
可惜,这个锅她不背。
她放下几钱散碎银子,随后和秦屹走出医馆。
第二日一大早,她便来到世安苑,向安老夫人说明自己不愿再和李政接触。
安老夫人惊诧不已:“怎么?可是他哪里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单纯不喜欢他这个人罢了。”她淡淡回答。
她对李政的家事并无太大兴趣,更无意掺和,所以也并未明说其中缘由。
李政到底是个读书人,又在朝为官,若这事抖了出去,势必会影响他的仕途。
安向晚也无意多生事端。
“劳烦祖母替我向媒婆说一声,我不愿再见李政。”
她态度坚决,安老夫人也不好勉强,只得道:“既是如此,咱们再找别家公子便是。”
媒婆将消息传给李家。
李夫人听了,顿时恼怒不已:“什么?她居然还看不上我家政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我家政儿娶她都是委屈的,她居然还不愿意结这门亲事!简直岂有此理!”
媒婆宽慰她:“既然夫人不满意,安二小姐也不愿嫁,那就另寻一门亲事好了,夫人又何必发这么大脾气。”m.χIùmЬ.CǒM
李夫人不语,只瞪着双眼。
她对安向晚是很不满意,可是那安家的老太婆开出的嫁妆很是丰厚,如今这门亲事不成,她李家可谓损失惨重,李政的仕途又正是要紧的时候……
她思前想后,觉得还是不能就这样算了,到嘴的一块肥肉,怎么能让她跑了?
于是,待李政下朝回来,母子俩便商议起此事。
“为娘认为,你还是将那安二小姐约出来,问问她到底为何突然变卦,看看有无挽回的可能。”
李政点点头。
他本就因安向晚屡次冷淡的态度,而心生几分征服欲,如今得知对方居然主动要求不再见面,一种屈辱感油然而生。
一个什么都不如他的村姑,有什么资格拒绝他!
只有他能拒绝别人!
“可是,若她就是死了心要拒绝这门亲事,无法挽回呢?”
依着那日与安向晚相看时,对方那冷淡的性子,李政并不觉得对方会改变主意。
“不能让她拒绝,这门亲事一定要拿下!”李夫人信誓旦旦。
李政写了封信,约安向晚出府相聚,有些话要说。
原本对于他这种人品恶劣的人,安向晚是不愿再搭理的,但想起他往自己身上甩的黑锅,倒想亲口问问他良心不会痛吗?还能不能要点脸。
于是她依约来到河川岸边。
正值黄昏,有三三两两的男女在柳树梢下依依惜别,在远处落日的余晖下,宛如一幅美妙画卷。
不远处的河面上,有画舫凌波,来来往往的桨声灯影里飘散着阵阵丝竹笙歌。
一艘小画舫往岸边靠来。
立在船头的少年公子身着靛蓝色绢丝锦袍,玉冠束发,面庞白净清秀,倒是风姿倜傥,玉树临风。
他对安向晚躬身道:“安二小姐,有请。”
安向晚踏上画舫。
画舫离岸,逐渐往河川中心而去。
舱内并不十分宽敞,但装饰豪华,布置精美,四壁悬挂着流光溢彩的琉璃灯,地板上更是铺着厚厚的羊绒毯。
正中央的案几上,布着一桌精致丰盛的酒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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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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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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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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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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