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福寿同春团花褐缎的安老夫人高坐堂上,满脸慈笑,不时应着前来贺寿的宾客。
但在迎客的间隙,她的神情中却透着些许焦急。
有温柔优雅的女声响起:“祖母,是在盼着晚晚吧?”
“梓柔,你来了,”安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更甚,“是啊,听管家说已经将晚晚接回来了,可到现在都还不见人。”
安梓柔在她身旁坐下,将一团织锦腰枕塞到她背后,打趣笑道:“祖母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却忍不得这一时半会儿。”
安老夫人摸着腰枕,心中一暖:“这是你亲手做的吧。”
“前些日子听院里的侍婢说祖母近来腰疼病又犯了,所以才缝制这腰枕,想要您坐着舒服些。”
“你这孩子啊,就是太善解人意了,”安老夫人怜爱地拉着她的手,“晚晚和你是亲姐妹,你们虽未一起长大,但到底血浓于水,她如今回来了,往后还要仰仗你这个做姐姐的多顾着她……”
安梓柔乖巧答应:“这是自然,祖母放心好了。”
两人正说话间,安盼晴踏入前厅,她一眼看到祖母的身边的安梓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这个大堂姐啊,在府中无依无靠,全指着祖母做靠山,恨不得十二个时辰在祖母身旁伺候着。
哼,狗腿!
她整了整衣裙,从身旁的婢女手中拿过锦盒,笑盈盈来到厅首,甜甜道:“祖母,这是母亲花了大价钱买来的人参,对您身子很好的,您一定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说完,她耀武扬威地瞥了安梓柔一眼。
成天就会整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忽悠祖母开心,有本事也拿点真金白银的东西出来啊。
安梓柔自是知道她的想法,被她往前这么一挤,也就识趣地退开。
安老夫人乐呵呵地接过,“你和梓柔都是好孩子,祖母都知道的。”
“祖母,”安盼晴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二堂姐才回来就欺负我,我都没招她惹她,她害得我摔了一跤……”
谁知老夫人听到“二堂姐”三个字,直接忽略了她想要告状的目的,焦急问:“晚晚她人呢?”
孙管家见状,扯了扯正无聊地东张西望的安向晚。
她一向不想往人多的地方挤。
所以刚才看见安盼晴进来就往安老夫人身边挤,她也就没凑上去。
她虽然是安家的人,但刚出生母亲就难产而死,算命先生说她是天煞孤星,会影响家族运势,于是尚在襁褓的她就被送进一处深山道观,直到近几个月,安家才派人说是要将她接回府。
面对这群从未谋面的亲人,说有感情那是假的。
但她也几次三番听师尊提起,安老夫人想接她回府。
大抵,心中还是念着她的。
她嚼了两下松子糖,走过去不咸不淡地喊了声“祖母”。
安老夫人浑浊的眼眶中有泪珠滚出。
她伸出手,摸到安向晚,把人拉到自己身边,不住念叨:“晚晚都长大了啊,也不知道是长得像谁……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握在手中的胳膊纤细,大抵是身子清瘦。
而那衣料材质摸着粗粝,只是最普通不过的粗布麻衣。
如今人就站在她面前,也没闻见女儿家身上该有的脂粉香,想必平日里不施粉黛……
也是,深山道观里的穷苦日子,怎么比得上官宦之家的锦衣玉食?
安老夫人又是一阵心疼。
“孙管家,把皇上赏的那三匹天蚕雪锻都送到二小姐院里,明天再找人来给二小姐做几身新衣。”
这话一出,安盼晴忍不住瞪大眼睛。
那天蚕雪锻,明明是因为她爹安晔前些日子奉命出使北燕,与之签下了永世修好的国书,还带回了成箱的金银,貌美的女郎,皇上龙颜大悦,才趁着祖母生辰赏赐的。m.xiumb.com
就算祖母要给,也应该给她,哪能轮得到她的二堂姐?
而坐在一旁的安梓柔,虽依然面带微笑,但笼在宽袖下的手指却忍不住攥紧。
她比不得安盼晴那般,有个在朝为官的父亲和江南首富之女的母亲,在府中只能倚仗着祖母的宠爱,赏些衣裙首饰。
可安向晚一回来,就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宠爱。
两人的小心思转得飞快。
安向晚却并未在意,她丝毫不稀罕什么天蚕雪锻,只是盯着安老夫人的双眼。
然后慢吞吞地伸手,在老夫人眼前晃了几下。
咦?没反应?
“晚晚,你做什么?”安梓柔出声制止她,“祖母的眼睛早几年前就看不见了。”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对待祖母,实在是太不懂礼数。
安向晚恍然。
哦,怪不得她从一开始就觉得安老夫人怪怪的,虽然双眼一直注视着她,却根本没有神采,像是看不到她这个人。
“二堂姐,你该不会不知道祖母看不见吧?”安盼晴阴阳怪气开口,“祖母对你这么好,你一回来就赏赐你,今日祖母寿辰,你不会连寿礼都没准备吧?……还是说,你连今日是祖母寿辰都不知道?”
安向晚垂眸。
安家的人接她回府,一路上也没有人告诉她今日是安老夫人的寿辰,更别说什么寿礼。
她默默取下腕上用红绳串起的压胜钱,塞到安老夫人手心。
“这个给你,可以趋吉避凶的。”
围在一旁的丫鬟下人见了,都忍不住在心底窃笑。
今日来安府送礼的都是些达官显贵,送得寿礼纵然不是奇珍异宝,至少也是拿得出手的古玩字画。
这位二小姐,也属实没见识了些。
安盼晴更是嗤笑一声。
那压胜钱看起来十分陈旧,表面甚至被磨损得模糊不清,毫无光泽,集市上随便买一枚的都比这要新。
这种东西,也就安向晚这种在深山长大,没见过世面的人好意思拿出手。
也不怕安老夫人戴出去被人笑话。
可她刚这样想,下一刻就看到安老夫人摸着那破旧的压胜钱,慈爱地笑着吩咐身旁的侍婢给她戴在手腕上。
“晚晚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安老夫人很是和善,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纵使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却更显得她慈眉善目。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那双眼眸,没有半点光彩。
安向晚望着那双眼,舔了舔口中的松子糖,“祖母的眼疾,没有找人看看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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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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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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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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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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