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府东边的花圃有一片繁茂的林子,生得比外间许多花木都要旺盛。
这固然与临安气候适宜,有利于花木丛生有关,但更多的,还是因为滋养花木的花肥独特。
蔡老要去的地方就在这里。
雨水滋润,使得林子里散发出一股奇怪的气息,就连土壤也隐隐显出几分红色来,乍一看倒像是南地长剑的红壤。
可是潘府的老人都知道,这些红色是什么。
这里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地方,尽管曾经任务失败的兄弟和冒犯大人的人都长眠于此。
守林的人是两个护卫,一见蔡老拎着麻袋上前,其中一个笑了起来,低声与同伴说笑道: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居然派一个老头过来送花肥。”
守园的差使虽并不讨喜,但好在只用守园子。
所以昨儿个晚上潘府那么大动静,甚至连潘云都折了进去,他们却一点都不被牵扯,所以在整个潘府都阴云密布的时候,这二人反倒心情不错。
另一个眼尖,见那麻袋上没有丝毫血迹,不由撞了一下同伴的胳膊,“好像不是新花肥。”
两人一对视,登时紧张起来,在蔡老还有十步远的时候,就抽出宽刀喝问,“做什么的!”
蔡老忙不迭躬身赔笑,“蛇窟那边的宝贝们昨夜生了差池,大人让小老儿将它们送过来做花肥。”
说着蔡老开始解起手中的麻袋。
趁着这功夫,两个侍卫低语起来。
“好像还真是蛇窟那边的老头,要不去看看?”
这样想着,其中一人往前行去,这时候蔡老正好从袋子里抓着一条蛇出来,差点戳到前面那人脸上,“您看。”
那护卫被吓了一跳,再一看那袋子里满满当当的蛇,登时再没了盘问的心思。
“收起来收起来!”
“哎!”蔡老乐呵呵将手中那条往袋子里一扔,然后将口袋束起。
“大人原本差了个小兄弟帮我运送的,谁曾想那家伙走了一半却害怕给跑了。小老儿第一次来,不知道规矩,敢问大人这东西小老儿自己运进去培土,还是您二位负责?还有就是蛇窟那边的宝贝比较多,小老儿估计还得来个三两趟……”
“就算是你来个十趟八趟,也得自己去!”侍卫理直气壮道,“我们二人只负责守园,不然到时候有人闯入,你可担待的起?”
笑话!这一条蛇就够吓人的了,再来个三四麻袋?
况且这地方随便一铲子下去就是尸骸,都让他们动手埋,晚上还吃不吃得下饭了?
反正是个不懂规矩的老头子,糊弄糊弄也就是了。
蔡老闻言点头哈腰,“说的是,说的是。”
“行了进去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侍卫退后两步让开了路。
“哎!”蔡老再应一声,拖着麻袋继续往前走去。
眼见他刚踏进林子,后头忽然传来一声喊。
“喂!”
蔡老先前赔笑的神色彻底僵住了,脊背也隐隐发凉,甚至连转头的勇气都没有。
“铲子在你手边,记得拿上。还有别贪几步路在外面一圈乱挖,尽量给里头走。”
护卫终于说完了话,蔡老闭眼长吁一声,这才躬身转头,哈腰应和:
“哎!”
……
……
潘炳涵一路领着绮罗到了西苑的屋里。
“我听人说你想去灵隐寺?”靠坐在榻边,潘炳涵将绮罗揽入怀中。
“嗯。”绮罗点了点头,“昨儿个晚上我又梦见他了,但却不再控诉质问,反而说是他要往生去,在此之前,想要再见爹娘一面。”
说这话的绮罗,就是不看面上神色,也能让潘炳涵明白那份心思。
从袖中拿出一个红色描金的锦囊,绮罗继续道,“我原以为你那晚不过是托词,可是昨天云护卫送它来的时候,我就明白,你并不是不在意他对不对?妈妈本是不愿我出来的,可我不能不见他最后一面。”
说着绮罗从潘炳涵怀中坐起,正面看着他,“我会见到他的,对不对?”
“是的,你会见到,但不是现在。如今天降大雨,上山的路实在难行,况且我如今手上尚有要是处理,还不能离城。等此间事了,我亲自带你上山礼佛。”
“可是那时候他早就不在了!”
绮罗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眶也变得通红,尽管是控诉之言,却依旧如低声祈求,忘在潘炳涵眼中,是真的见之犹怜。
“大人若真脱身不开,那绮罗便自己去好了……”
说着,绮罗要挣扎着站起身来,奈何力气太小,并不足以挣脱开来,反倒被潘炳涵拢地更紧,最后二人径直倒在身后榻上。
低低的吟泣声传来,让潘炳涵在心中暗下决定,“你不用去。若那灵隐寺真有这么神,那便着人去请个僧侣回来做场法师,你在家中见见孩子便是。”
绮罗的泣声渐止,“可是妈妈不会同意的……”
“你既已经进了我的府门,哪里还有再回去的道理?”潘炳涵埋头在她脖颈一声轻笑,而后伸手去解腰侧的束带。
女儿家身上独有的香气溢散开来,若有似无剑,像极了春闺梦里,尽管与绮罗平素惯用的香气截然不同,但却依旧让潘炳涵为之迷醉。
……
……
“什么?!秃子?!不可能!”罗放听着天歌的话,慌忙摆起了手。
笑话,先前让他扮女人,如今让他当秃子,下次是不是要让他脱了衣服满城狂奔?
“可是正面干架,那么多人你们可能保证生擒潘炳涵?”
天歌刺出一句,霎时让罗放熄了声,可他还是有些不大甘心,“那为什么不是千户,不是江子,不是阿肃,偏生是我?”
“也行啊,只要你能说服他们。”
“千户……”罗放转头,罗真当即摆手,“我不行的,我这时时跟着大人出门,若是秃了哪里还有威信可言?连带着大人都一道丢人。”
“江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家里还有老娘呢,回去若被瞧见了你们就等着清明见我吧。”
“阿……”看着罗肃那张万年木脸,罗放闭了嘴。琇書網
当他什么都没说。
“你们这是歧视!一个欺负我职位低,一个欺负我孤家寡人!”
“真聪明。”罗真点了点头,“所以就还是你吧。”
几息功夫之后,来香酒楼忽然亮堂了不少。
天歌端详几番之后,点了点头,“瞧着倒像是有几分小沙弥的样子了。”
然而此刻的小沙弥却苦着一张脸,皱成了一颗橘子。
在众人轮番对罗放摸头的时候,天歌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
“这个东西你带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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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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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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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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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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