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歌却没有回答,反而对着易廷益道:“易公子这么快就想明白了题目在问什么,却不会一个法子都没有想到吧?”
这就是前来组队的诚意吗?
说了半天,还是把问题抛出来,等着别人来解决?
这个易廷益,算盘倒是打得精啊!
天歌语气不曾收敛,易廷益自然听得懂其中的嘲讽。
毕竟换做是自己,也会心怀戒备,这倒没什么错。
只是……被人这样说,确实太丢面儿了。
易廷益轻咳一声,“想倒是想到了,可是在施行上,却还有些不足。在下先说拙见,二位且帮着指正一二。”
这话说完,易廷益敛正神色,澹然开口。
“若想地方财政结余,这钱肯定不是地方官员一己之力可以做到。归根结底,还是要取之于民。但是老百姓生活本就困难,所以这钱不能从他们身上拿,权衡之下,就只能落在那些……有资财的商户身上。”
说到这里,易廷益看了一眼天歌,“就像姑娘先前所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商户地位虽微鄙,但却有足够的钱财,所以政令的实施,不能忽视商人在其中的作用。因此,在下想,咱们是否可以互惠共利?
官府缺钱,而商户却缺地位,那么不妨各取所需,相互成全——这修祖祠的钱,由汾州商户来出,而官府则可以适当给予商户一定的资格权限。
比如允许商户子弟脱籍参加科考,比如上奏陛下,为汾州商户在赋税上做一定的减免调整。诸如此类,或许可以换取商户一定的支持。”
天歌听完不置可否,望一眼远处高台上那根还有一半的香烛,冲着赵禾嘉抬了抬下巴,“你怎么看。”
易廷益眉头微皱,对天歌的轻视有些不满。
就算这孩子再聪明,但策问的题目对这等小儿来讲,还是太难。
先前这孩子能理解自己所说的题目意思,易廷益觉得有很大的侥幸成分在,毕竟他已经说的足够清楚。
可是如今赵二姑娘这一副真想听赵禾嘉看法的样子,显然是不拿赵禾嘉当孩子看。
但不管怎么样,眼前都是一个十岁小儿,在有限的时间内,问这么一个孩子看法,赵家对拜入周先生门下这件事如此儿戏吗?
易廷益已经做好了听孩子胡诌的准备,然而赵禾嘉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而且这话说出来,更是一点都不客气。
“方才易大哥也说了,修建太祖祠只是表象,这道题问的是各地如何提升地方财政,所以这法子也必须要能推行到各地,而不是仅仅针对此次汾州水患。
若如易大哥所说,为汾州商户开出特例,允许商户子弟参加科考,推行到其他地方,那便是举国上下的商户子弟都有科考的资格。这一政策的提出,势必动摇士农工商的层级——当然,纵不该这样划分,但却也不能以这样激进的方式推行。
同样的,汾州商户的赋税减免,也必须要推行到各地,这样一来,各地的赋税大大减少,国库势必补给不足,这跟从国库中支取银子来解决地方灾患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有甚者,推行当中出现问题,商户地位提升且税收减少,原本耕种土地的百姓们定然会放弃田产,效仿商人经商。那时候土地无人耕种,公仓粮食不足,边塞粮草不济,便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了。
所以易大哥这法子听起来不错,但实际操作起来,会有很多问题。因此我觉得,咱们还需要再探讨斟酌。但是,我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办。”
赵禾嘉说完最后一句话,略有些许愧疚,咬着下唇看向天歌。
一旁的易廷益听完这些,只觉头皮发麻。
自己先前所说的,方才提出的法子存在问题,并不是谦虚之言。
是真的存在问题。
这也是周夫子让他来参加入学测,好听听这些学子们的看法并借鉴一二的原因。
然而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法子里隐含的问题,都被眼前这个小儿一一点出,且其中各部分之间,逻辑关联清晰条理,竟让他无话可说。
再看赵二姑娘,就算听说了这些话,面上依旧没有分毫波澜。
好似自己的弟弟小小年纪说出这样的话来,完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仅如此,她略一沉吟,反而开始和那孩子讨论起来:
“从商人身上入手,考虑的是他们有多出来的钱财,那何不这样去考虑——哪里会有多余的钱财?”
“二姐的意思是?”
“这么说,如果你有多余的钱财,会用来做什么?这些钱,我们是否可以不从人们身上直接拿,而是帮他们去拿?”天歌唇角噙笑。
“多余的钱财……嗯,存在钱庄生利……用来做生意……”赵禾嘉掰着指头算。
然而到底是十岁的孩子,虽说李氏经商,但赵禾嘉从此养在安阳,又哪里了解这些?所以说完两个之后,便再说不上来。
可是有人主动帮他补充:“还有高利借贷。”
天歌看一眼插话的易廷益,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不错。”
“二小姐的意思,是想从这些债务着手?”易廷益再问。
他好像有点明白这姑娘的意思了。
大周律法中,对于欠债不还的情况要求非常严格。
若是欠债者没有按照约契归还,一般会被判处施以杖刑,并责令限期偿还,若仍态度恶劣拒不执行,便需要坐牢了。
然而在民间,若借债的一方是有名的老赖钉子户,又或者是横行乡里无人敢惹的一方恶霸,那这些私人债务便难以收回。
再加上普通人进出衙门不是轻而易举,所以大多数人纵然遇到欠债不还的情况,都不愿意让官府来处理。
再加上官府对民间私人债务纠纷,大多也是本着民不告则官不究的态度,导致此等风习愈演愈烈。久而久之,讨债就成为一个难事。
这种风习下,有些人就算重金托人讨债,都不一定能如愿讨回自己借出的钱财。
“所以,为什么不由官府出面,主动帮大家讨回那些多年都无法收回的旧账呢?收回的账目,可以五五分,一半归债主,一半归官府,最后官府再将这些钱用之于民。”
一番剖析之后,天歌给出自己的建议。
易廷益简直要拍掌叫好。
“不错!若是没有人愿意出面,这些人的旧账只怕只能自认倒霉,而如今官府愿意出面,就算五五分,于他们而言都是好事一桩!除却那些实在还不起的,其他人只怕要争相还账了!”
易廷益原地踱步,难掩面上的激动,越想越兴奋,恨不能当下就写信,将这个法子告诉上都的祖父易丞相。
然而天歌却摸了摸禾嘉的脑袋,看着眼前的孩子,轻叹了一口气。
这法子若是细说起来,其实并不是自己想到的。
当年江浙大灾,赵禾嘉作为江南巡查使,无法从商户手中拿到想要的钱财,最后便是这么做的。
本是为了应对江浙的灾情,谁曾想施行之后,却被各地效仿,就连当时逃亡的天歌都有所耳闻。ωωω.χΙυΜЬ.Cǒm
念及此处,天歌不免生出感慨。
当初赵禾嘉想出这法子的时候,哪里想到有朝一日,会帮到幼时的自己呢?
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吧?
只是,第一关算是运气。
看起来难,却能简单通过。
可是后面的两关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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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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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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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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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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