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王、古萝等几位妖王尚自不觉得如何,依旧谈笑自若。但是圣教出身的几位天玄上真,却不由地面色渐凝。
恒滑、泰玥二人,相视一眼,各有忧色。
甚至连步履轻缓、依旧以“以界御界”的手段调御气机的明钧大帝,面容亦是变得极为严肃。
至于斗战已讫,此时早已守候于坐下的余荆、倪翔、炎裕,乃至利大人、席榛子、摩永工等圣教嫡传,以及那些个临时提升了修为的神道修士,此时好似都听闻了什么消息,各自低首不语,若有所思。
须知大半个时辰之前,他们还都是言笑晏晏,欢洽无比。
而这大半个时辰之中,并未有新的胜负讯息出现,局面一切如故——依旧是三胜三负一和的局面、静待最后一局分出胜负,气氛却陡然逆转了。
统观全局,其实一切都在圣教掌握之中。
那并非神道出手的四战,隐宗能够奇兵突进,争取一场胜局,在圣教可堪接受的范围之内。尽管折离三族在圣教友盟中地位较低,诸位妖王、上真,亦并未过于苛责车梁永、万毅英等人大意失手。
至于两家嫡传相斗,按理说是圣教略胜一筹;但隐宗方面饶上一个孔雀一族的头号嫡传孔萱,最终战成平手,亦非不可接受。
而在四路神道修士的战局之中,诸位上修心中有数,由于与阴阳道的关碍,对于其等做了那样特殊的安排。到时候进退失据之下,与秦梦霖对阵的那一场,极有可能遭遇败绩。只是为免堕了士气,并未明言而已。
更何况,圣教输得起这一场。
和马援等人那一阵的斗战证明了神道秘法的实力——
在三家菁英汇聚,并且据说其动用了提升修为的秘宝的前提下,这一阵依旧强势取胜,使得对方计划中的一阵铩羽而归。
若说唯一的变数,那就是归无咎。
圣教方本拟对上归无咎的这一场也是能够取胜的。事先对于归无咎的手段,亦通过“真宏二象仪”所留影像,做出了精确的推演。结果万万没料到此人身上还藏有奇妙的遁藏之法,以及一种前所未见的幻术神通。通过攻心间隙,夺取一胜。
但这一场并未能够改变最终结局。
四胜一平三负。圣教终会以最小优势夺取胜利。
最后一场。隐宗方入阵之人,圣教诸真其实并未轻忽。
那位元婴境界的白衣女子,虽然前所未见。但是其根骨功行气象,的确是罕见的第一流人物。也不知隐宗从何处寻来的强援。
但是任你如何了得,也绝难与归无咎、秦梦霖相比。
马援、箴石、申屠鸿等人合力未能做到的事情,她率领数位赤魅族排名并不靠前的嫡传,又如何能够成功?
龟甲巨舟的前甲板边缘处,放置着一只两尺多高的沙漏。
恒滑上真往那处瞥了一眼,长叹一口气,言道:“还有最后一刻钟。”
泰玥上真缓缓点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归无咎以秘法套问出了机密,料想此时隐宗一方也早已知息,所以就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明钧大帝亦已将神道之法的底细,告诸于各位同道。
此时圣教诸真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自信满满直至忧心忡忡,并非由于其他因素,正是落在“时间”二字上。
其余七阵斗讫,这最后一场迟迟不出结果,如此一来,距离两个时辰的“时限”愈来愈近了。
莫非那神秘的白衣女子,身怀奇异宝物,竟能抵挡七位步虚境如此长时间的围攻?
此事的确难以置信。
就算是如此,我方只消遣一人将其看住便可,剩余人手,捉住“浊气之象”,胜负一定,又何须与之多作纠缠?
明钧大帝缓步靠拢过来,面上虽然沉重,却是未见焦虑。缓声言道:“两个时辰,只是常法。若是遇到特殊情况,我却可另施妙法,令其等在界中存身的时间,再延缓上两个时辰。”
恒滑上真长出了一口气。
泰玥上真心思却细,郑重言道:“有劳明钧道友了。”
他自然不信,明钧大帝只是为了让入阵相斗之人行事更紧促,所以才有所保留,将自家能力隐去一半,“克扣”了两个时辰。似这等斗战安排,明显是开诚布公为佳。显然,延时两个时辰,并不在明钧大帝预备之中,或许他为了做成此事,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明钧大帝目光闪烁,摆手笑道:“泰玥师兄不必如此。若非其余三阵早已结束,我亦无计可施。”
此时,恒滑上真忽地高声言道:“来了!”
明钧大帝、泰玥上真转首一望,最后一处小界之内,七道人影前后相继,往龟甲巨舟上遁来。
泰玥上真目光一瞥,一左一右扫视两眼,展颜笑道:“虽然迁延稍久,但终究未出意外。此回借助明钧道友出手,为我圣教立一大功。恭喜。”
心中暗道,将来执掌神庭、统御好大一方势力的,便极有可能是眼前这位了。
明钧大帝亦掩饰不住面上喜悦,轻笑逊谢。
恒滑上真一同道贺。
虽然未等邓英章等人回返禀明详情,但是以泰玥、恒滑的老辣,两处细节早已捕捉到——
其一,此时沙漏刻度明白无误,距离两个时辰的时限尚差了最后半刻钟。邓英章七人定是主动遁返,而非是被小界之力挤压出来。
其二,邓英章等七人,气机完好无损,几无一人受伤。较之与归无咎、秦梦霖、甚至马援等三场激斗的二十余人,截然不同。
很显然,胜得较为容易。
至于为何迁延如此之久,倒要好好问上一问。
但是,就在此时。却听“轰隆”一声巨响,宛若晴空霹雳,将所有人浮动的念头尽皆打破!
圣教一方这座龙骨巨舟,暗藏了人劫道尊亲自设下的禁制,本当是坚牢无比。可是遭那陡然出现的异力一撞,竟也或高或低一阵晃漾,浮动数丈有奇。
清浊玄象,一主八从,九窍玲珑界空,此时生出惊人异变。
那主界陡然膨胀,似有一团清气化开,只一息功夫,便将八处辅界吞没进去,形貌或方或圆,获虚或实,反复变幻。
然后天穹之中生出一大片乌云,将此物彻底笼罩其中。好似孕育变化之玄机,不肯教外人知晓。m.χIùmЬ.CǒM
泰玥上真一个恍惚,旋即镇定,拊掌笑言道:“是了。”
恒滑上真道:“何解?”
泰玥上真道:“依据得自那两家友盟的密闻。古来清浊玄象现世之时,若是一家得了,将九处清浊之气各归其位,那此物发动甚快。不过瞬息功夫,便起身挪转。但是今回不同往日。我圣教乃是以最小优势取胜,八处方位,并未完全一致。故而此物发动稍慢,会有一个调整身位、形成合力的过程。”
恒滑上真颔首道:“善。”
他话音方落,那隐藏乌云之中的混冥异象,再生一变。
两道遁光,一远一近,遁速极为惊人;甚至浑身缭绕着星火烟云,一往隐宗哨塔而去,一往龟甲巨舟而来。
正因为九窍元界到了归位之时,主界之中的两人,孔雀一族“威服王”孔袖,元鳄一族妖王古苍梁,皆在同一时间被排斥出来。
然后,九窍归一的混沌一界,由静而动。
纵是圣教天玄上真,见多识广,此时亦忍不住心动神驰,为之所撼。
却见那一团混冥气象,缓缓遁走,一息止挪动一寸。其映照心头的感觉,似乎其速度极慢,几乎与人饱餐之后散步速度相若。这混沌之界在天空中的相对方位,亦变化不大。
若以神意分辨,却立刻能觉察到,此物正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远去,空中所留,不过是残影而已!
众人冥冥之中生出信念——
纵然以紫微大世界之大,此物似缓实疾,亦能在一日之内,抵达舆图所示之地界。
但是,这“动静相宜”的景象,只让众上真沉醉了一瞬。
只一息之后,恒滑上真、泰玥上真、明钧大帝、以及急急回返的孟伦上真,脸上都满是不可置信。
孔雀一族和元鳄一族,同样位处西南。
相较而言,元鳄一族更偏正西一些。
虽然仅仅之二十四分之一个方位的差别,但是众位天玄上真,如何会看错?
这混冥一气,分明是往孔雀一族的方向而去!
此时,邓英章等人返回巨舟之上,个个垂头丧气,面色惨白。
虽然心中已有答案,但孟伦上真依旧不敢相信,沉声道:“说话!”
邓英章嘴唇一颤,哆哆嗦嗦的道:“输……输了。”
……
哨塔之内。
魏清绮一时间成了此间的焦点人物。
姚纯上真、孤邑上真、孔戎妖王、南晋妖王等人,各自亲身下场,称免赞许之声不绝于耳。
不过众人称赞之余,也并未大惊小怪。
依常理而论,纵然由孔雀圣祖亲传机密,极言九宗层次之高,道术之盛。但本土诸真视野遮蔽之下,也未必就能有一个清楚的认识。
但是有一物,却为其提供了精准的量度——
《三十六子图》。
漫漫大界,三十六人。纵然是将本土隐宗、圣教、乃至各大妖部的杰出人物聚拢一处,亦未必能够数出十个人来。如此芸芸英杰,藏身何处,从前是一个谜题;现在,各家已大致知之。
对于这独断半壁江山的庞然大物,榜上排名第七的英杰,由此表现,也在情理之中。
“威服王”孔袖微微闭目一瞬,旋即欣然道:“一刻钟之后,此物当落于第六城西南边陲三万里处。”
孔戎妖王笑道:“此时孔吾师兄已在青璃界接待天马、赤魅、里凫诸族使节。第一道清浊玄象花落谁家,不日便将揭晓。”
说是“使节”,其实皆是另外数族中名望最重的妖王,不亚于孔雀一族“威服王”的存在,代替本族族主行事,商恰玄象之用。
诸家早已议定。除了九窍界壳归属孔雀一族外,这玄象妙用,却可以秘法封禁取走。看其效用,最适合哪一家。总而言之,要实现此物价值的最大化。
孤邑上真忽地言道:“揭晓谜底,似乎也不必空候。于你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孔戎妖王诧然道:“道理何在?”
孤邑上真伸手一指,道:“妖王请看。”
孔戎、孔袖、南晋、公长厚诸位妖王,一齐凝神观望。
原来,那混沌一界离去的姿态,虽然远近相映,不然纤尘。但绝非真个是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如此巨大的实体,在一日之中漫游一界,其背后蕴藏的法力,所激起的波澜,又岂能小了?
便如巨舟在海洋之中徜徉,其舟愈巨,速度愈快,其掀起的水浪波纹自然愈是浩大。
此时玄虚之物虽然离去,但是其在这片天地之中,似有无穷回响,不啻于极丰富的线索。眼前诸位,俱是名门巨族近道境中的佼佼者,自然能够借此推演玄理。
如果说兴兆之先,唯人劫道尊能慧眼观之;此时已是尘埃落定,天玄境足以一展身手。
姚纯、孤邑、孔戎、孔袖等人,一齐闭目推算。
马援、申屠鸿、箴石等人亦靠了上来,等候结果。
此物到底归属谁家,三人自然也大感兴趣。
约莫一刻钟之后,姚纯上真、孔袖妖王一前一后,自定中醒来。不约而同的来到赤魅族公盛良妖王处,一齐称贺道:“恭喜道友了。”
孤邑上真、孔戎妖王、南晋妖王亦相继算定,会心一笑之下,分别前来道贺。
第一枚“清浊玄象”现世之用,诸人已经推算出来。
将此物祭于一族根本之地,本族地域之内,将有福运绵泽,相继有异宝出世。
此间所谓的“异宝”,可并非是隐宗、圣教、孔雀等大族府库之中随意可得之物。而是来无影、去无踪,缥缈随缘的第一流宝物。诸如圣教千方百计访求,能够为柏果补全资质的“十窍升玄果”,方有资格与之相比。
如“十窍升玄果”一般,用于低阶修士补足潜力,虽然稀奇,但在眼前紧迫局面下,价值还不能算是最高。若所出之宝,是天玄上真甚至人劫道尊所能用到之物,那极有可能成就一族之根本底蕴。
譬如可堪炼化“孔雀羽衣”那一层次的宝材,将会是何等分量?
孔戎妖王暗暗摇头,纵是孔雀一族言明不取此宝之精蕴,此时已不由有几分眼热。但是按照如今的情形,纵然事先未有许诺,其余三家也无法与赤魅族相争。
如卜算之象所显,异宝出世的概率和数量,与祭祀清浊玄象的这一家妖族势力的“规模”息息相关。
这一家势力人口愈众、所占地域愈是广大,便有可能诞生不止一件异宝。
以这一道规则作比,赤魅族自是当仁不让了。就算孔雀、天马、里凫诸族合在一起,论地域规模也难与赤魅族匹敌。这一点,也正是圣教与赤魅族长久龃龉的根源所在。
公盛良妖王摆了摆手,笑道:“诸位言重了。纵算本族得了此宝,天马族、里凫族的那一份收获折算下来,总也是要大出血的。”
不过他面色欢愉之极,哪有半分将要“大出血”的肉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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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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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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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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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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