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瞬还是天光清朗,惠风和畅。下一刻,黑沉沉的乌云已经压到了眉眼边上,似乎转瞬就要塌下。
天祐神候派人相请,是出发的时辰到了。
归无咎洒然应下。那黄采薇是个极贴心意的,瞬间从一个小摇床,变成一只背篓紧贴在归无咎背上。整个过程轻飘飘浑不着力,熟睡的黄希音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就在昨日,剑月玄宗的真传弟子令符已然送了过来。其规制与一派掌门印信相同,可谓尊荣已极了。
韩景林早已在殿外等候。见归无咎出来,笑道:“路上恐怕要稍稍耽搁数日。不过辇驾之上,各种新奇逗趣的戏法玩意儿倒也不少。归道友若嫌闷,可将其一一传来服侍消遣。”
归无咎笑着客气两句,二人便同起遁光,往那辇驾之上一纵。
这辇驾壮盛华美已极,底座是个阔逾百丈的六棱星盘,其上起高楼二十七层,禁制林立,九彩旌旗环绕。
韩景林请归无咎在上九层中任择了一层,自己却在第十四层中住下。待拉着辇驾的六头螟蛟嘶鸣一声,把尾一甩,此辇驾便向北而行。
玉洛河,宽八百里,长度几乎将整个乾符郡分隔成南北两半,是天祐神候治下最大的三座水府之一。府主龙鹤真人,乃是玉洛河中螟蛟一族的族长,受乾符郡节制封为府主。
这位龙鹤真人本体长逾千丈,已经是化神巅峰的修为。
就是眼前这六头螟蛟,四黄在中,两绯在侧,也都是三百丈长短的身躯。相当于元婴一级的修为。只是此妖彻底开启灵智,非要等到突破化神门槛不可。整个螟蛟水族之中,也不过十余人臻此境界。
是以其修为虽高,却依旧只能充当这等拉车牵马的苦力差事。
随着辇驾速度愈来愈快,归无咎心中暗奇。如此庞大的一座辇驾,在六龙驾驭之下,速度之快几乎超过了他身上所携的任何法器。偏偏人在其中,却又异常安稳。
原来四乘辇驾和六乘辇驾的区别,可不仅仅是礼制等阶之差。
那两头分列两侧的绯色螟蛟,却有一种天赋神通,吐出名为“假龙之息”的烟气,将整个辇驾包裹进一团奇异的雾气光罩内,不但速度平白加快两成,罩中之人几乎处于完全静止的状态,更不用说颠簸颤抖了。
归无咎无心于赏玩之事,暗暗盘算下一步的计划,只觉形势颇为紧迫。
他这两日已经有意无意的探过韩景林口风。韩景林出身的中环玄宗,同剑月玄宗一道,是属于乾元宗一系。因此追索他当年功法传承,也没有什么意义。
不过大昌国主昌神君,其所出宗门落云玄宗,却是上清宗一脉。从他手中,不难得到清教精简版的《大藏》、《正经》两部。
但接下来的计划,归无咎任凭如何苦思冥想,也寻不到一个万全之策。
以他目前剑月玄宗第一真传的身份,想要调用大昌王朝的局域传送阵那是易如反掌;甚至往来于东华界天内三千王朝,也不是难事。
可是,要想更进一步,往来于二十八界天、十六祖庭道宗之间阴阳洞天,却唯有祖庭道宗嫡传方能享用。突破这一步,困难得很。
就算他可以利用“储真拟神阴阳双镜”配合易形缩骨、元光显化等种种手段,伪装成一个天资绝佳之人拜入道宗甚至祖庭,尽得两家真传。但,这对于归无咎来说,还是远远不够的。
那数百家隐宗传承,归无咎志在必得。
这又该如何办到呢?莫不成重复失踪,乔装身份的戏码,一一拜入每一家隐宗?且不说许多隐宗无比神秘,根本难以探知消息;就算是其尽数放在明处,以窃取一家真传需要历时十年计,二百年时间,也只得到二十家。
归无咎摇了摇头,这是一道大难关。
七日之后,落足地点到了。
所谓终点,并非大昌王朝都城,而是乾符郡传送阵的位置。
天祐神侯所统辖乾符郡,疆域之大几乎不下于容州一州。而整个大昌王朝,远比四洲六海更为广阔。这样的距离,就算是螟蛟遁速再快,也不可能直奔目的地而去的。
本土文明之中的传送阵,为了发挥最佳的效果,阵列自有其规律。而各郡、县的治所,却是适宜神道修士修行的山水佳处。两者之间,并不重叠。
或许唯有大昌王朝的主传送阵不在此列。此阵所在方位,却是在大昌神殿之畔三百余里处,修道人转瞬即至。
归无咎和韩景林相伴而出,却见周围奇形异服之辈或前或后,往大昌神殿方向遁去。
这短短三百里路程,无人全速飞驰,都是取出小巧法器,慢悠悠行走。
时不时有三四修士联袂上前,和韩景林寒暄问候。
他们见韩景林身边多了一个金丹境修士,偏偏韩景林又对其颇为敬重的样子,都留了个心眼,不敢多打探。稍微见过礼节,便识趣地离开了。m.xiumb.com
不过归无咎却注意到,上前搭讪之人,多半是功行比韩景林低了一筹的神伯、县主。至于偶尔遇到几位和韩景林气息相当的神侯一流,此辈却屡屡留下一丝冷漠的眼神,接着或快或慢远远避开了。
归无咎淡笑道:“看来在大昌朝二百神侯之中,天祐侯颇有些曲高和寡。”
韩景林哼了一声,略有自傲又不以为然地道:“新封侯爵之时,这些人可都客气的紧,一副奖掖后进的模样。不过自本侯得了‘四目巴羊’之后,这些人的脸色就变成了今天这般。当真有趣的紧。”
归无咎第一次见韩景林露出峥嵘,不由莞尔。不过他心中知晓,展现真性情,未尝不是韩景林和自己拉近距离的一种方式。
此时一个相貌奇异的老者靠拢过来,和韩景林笑呵呵地打招呼。此人气息之强比韩景林尤有过之,显然是一位得位年数甚久的神侯。
归无咎一眼看去,此人五官眉眼倒也正常,只是怎么看都嫌别扭。仔细一打量,原来此人双腿短粗,脑袋又大,相貌虽还清秀,却是头身五比,见着古怪。
这老者见区区一位金丹修士,毫不避忌地观察自己,不由有些讶异。待感应到归无咎之气机,以及背后所负婴孩,眸中光芒突然聚敛起来,别有意趣的对着归无咎笑了一笑。
韩景林介绍道:“这一位是龙都郡朱明神侯。”
“朱明神侯可是大昌王朝二百神侯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所属治下上品道种源源不绝。过去九次大考,得了八次上考,一次中考。整个大昌,无有能与媲美者。或许下一个千年,在此地就见不着朱明神侯了。”
“不知神侯自家国号可曾想清楚了?”
朱明神侯矜持一笑,道:“老夫不过是早韩贤弟数千载时间罢了。异日开疆划界,你我正可做个邻居,相互照应一二。”
望了归无咎一眼,朱明神侯大有深意地道:“何况老弟结识了这样一番大机缘,日后恐怕还要贤弟多多照拂为兄才是。”
很显然,朱明神侯和韩景林都是二百神侯中走在前列、前途光明者。二人能够走到一起,原因也就不言自明了。
朱明神侯又道:“不知这一次,东华帝宫又会赏赐些什么好物。”
韩景林笑道:“韩某这次主要的任务,是陪同这位归道友见一见昌神君。至于东华帝宫的下赐,更多的却是界天大帝表明恩典的意思。东西或许珍稀难得,但多半不过是个赏玩的玩意儿;要说有多大用处,那却未必了。”
除却千年一次的大考之外,其余每隔数十、数百年,东华界空神虚大帝照例会赏赐下属诸王朝。所赐之物,往往是神庭道宗之中大有富余、同时对下又有所裨益的稀有之物。
眼前韩景林、朱明神侯二人或许不放在眼中,但是绝大多数神侯、神伯,显然并不作如是想。
三人齐行,走了约莫顿饭功夫,一道高约百丈、巍峨绵延的紫金城墙出现在面前。
霸道。
归无咎往常所见宫观建筑、洞府飞舟等等,禁制固然必不可少,但是都是巧妙隐藏在骨肉肌肤之中,外表上看去,无论建筑还是法器,总是一派仙姿超迈、光彩靓丽的模样。
而这一堵绵延不绝的城墙,禁制却极为露骨的暴露在外,分明透露出一种生人勿进的冷峻气息。
城墙之前的宽阔道场上,三三两两各自聚落的神道修士,提前来到的已不止数千。韩景林、朱明神侯等人,正是压轴到场的一批。
道场正中,有一人站定。周围三四百丈空空荡荡,并无一人靠近。
此人头发剃得光洁溜溜,不着冠冕。一身白色丝袍,左脚穿着皂色筒靴,右脚却完全赤足。肩膀上停着一只尺许大的鸟儿,但甚是丑陋,似乎是一只半个月大的野山鸡。
这人面貌也算清俊,但如此奇装异服,却怪异的很。
韩景林、朱明神侯等人连忙上前,对着此人行礼,道:“拜见昌神君。”
归无咎一惊,他原本以为此人是大昌神殿的仆役之流,特地在此接见远道而来的诸位神侯神伯。没想到此人就是昌神君本人。
昌神君并未言语,只是他肩上那只野山鸡呱呱一叫,尖利的嗓门吐出人言:“你们但请自便。稍后领了东西各自散伙,各自散伙,不必前来罗唣。”
朱明神侯再施一礼,转身退下,动作洒脱得很。早晚是要平分秋色的人物,他也犯不着在昌神君面前太过小心翼翼。
但韩景林却上前一步,和昌神君神意交流着什么。
昌神君忽然转过头来,朝归无咎轻轻一摆手,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意态甚为亲切。
归无咎上前见礼。
昌神君眼眸之中闪过几分热切,自袖中掏出一枚玉圭,交到归无咎手上,笑道:“此乃大昌神殿秘藏,《献典》三部,尽在其中。除此之外,秘藏所藏,归道友若是看上什么,尽管去取,不必另行知会本人。”
归无咎心中一奇,昌神君的态度是他始料未及的。纵然自己冒认了祖庭嫡传的身份,但昌神君可是相当于人道之中的离合境修士,距离天玄上真和界空大帝也只有一步之遥。
祖庭嫡传,恐怕数代人中也未必能有一个能成就一个天玄上真。就算是离合境,也足够出色了,并非人人所能企及。
此人降下身段如此热络,其实大可不必。
归无咎却不知,韩景林在和昌神君的神意交谈之中,却把归无咎说成是祖庭之中数一数二的真传弟子,将来十有八九成就天玄上真的人物。
并非韩景林蓄意夸大其辞。在见识了归无咎留碑之后,韩景林心中早已坚信不疑。只是他城府甚深,一直将这判断埋藏在心底,就连抱素、丹泽二人也未提及。
除此之外,韩景林还埋下了一招后手,留下了和归无咎的再见之缘。正因为有这底气,表面上他相接自然,并不曾对归无咎过于谄媚。
一番闲话交谈,时辰将至。
包括昌神君在内,所有人转身望着主传送阵的方向。
按照常例,千年大考,极为严肃正规,无一例外是在王朝神殿之中举行。而上属界天下赐宝物,却不那么正式了,从来都是在此道场之上拜过上使,分取宝物之后,自行离开。昌神君也从不留各位神伯神侯相会一二。
昌神君朝归无咎望了一眼,笑言道:“归道友稍微等候,已然到了。”
归无咎猜出,大昌王朝主传送阵每一次开启,昌神君多半心有感应,与之印证。他说到了,那就决计错不了。
果然,百余个呼吸之后,一只尺许大的蓝顶白鹤,纵翅滑翔而来,脖颈中系着一圈宝光闪闪的金链,口中衔着一册玉色卷轴。
道场中千百人,包括昌神君在内,俱是愕然。
往年帝宫下赐之物,俱非活物,自然也可以储物戒、乾坤袖囊一类送来。
但是为了体现天恩浩荡,以及神虚大帝的排场威严。历来都是以白蛟、青凤拖拽香车宝马,楼台玉宇,以夸饰其中宝物堆砌如山,琳琅满目。
如今一只白鹤前来,却是何意?
却见白鹤飞到近前,口中所衔卷轴当空挂落。
白鹤展翅扑棱两下,清了清嗓子,口吐人言,道:“赤魅妖族百年内有大妖圣祖功成降世。此部联合六妖部与魔门,渗透进东华界空北方十六王朝。尤其大昌、大风、千离王朝,目前已有八部间者潜入。”
“命各神君整备属员,巡视国境,驱逐来犯之敌。”
Ps:舍不得宝贵的请假条,也舍不得复更以来还没断更。想想咬着牙抽出时间撸了一章,别嫌烂。理解万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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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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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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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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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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