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身上累赘的各种驱邪物件儿拿下去以后,陶东梅明显松了一口气。她的肩膀塌了下来。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活在愧疚之中,不敢面对301被打开的后果。可是没想到,但这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却有些放松。”
陶东梅和魏军业在啤酒厂相识,相知相恋。在那里不仅收获了爱情,她也收获了友谊。
来自五湖四海四面八方的女工们,十分信任陶东梅。一是因为陶东梅比他们年长几岁,已经成家立业,并且早早的生下了儿子,这在同龄人眼中是值得信赖的。二则陶东梅两口子十分憨厚,人缘很好。因此他们两个更像是啤酒厂那的大家长。年轻人们的秘密,和心事都愿意和他们分享。
陶东梅清楚的记得,在儿子三岁那年。某天夜里,一个惊慌失措的女工抱着一只包裹上门。
为了不吵醒儿子,三个人决定到301谈话。昏黄的灯光下,女孩子面色蜡黄,一层一层将包裹拆开。最后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的居然是一团温热会动的婴儿。陶东梅这才发现,女工那条黑裤子上面有大片可疑的深色水剂,伸手一摸,粘稠,腥臭。
她居然在一个公共厕所,独自一人生下了孩子。对朋友的关心,以及对孩子父亲的愤怒让陶东梅和魏军业几乎要丧失理智。可是无论他们如何软磨硬泡,女工都不愿意说出孩子亲生父亲的下落,并且执意要处理掉这个孩子。
当时魏家夫妻,父母年事已高,儿子生病,生活捉襟见肘。供养一个孩子都十分勉强,根本不可能再收养另外一个号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大哥,大嫂,求求你们帮帮我吧,我才18岁,这事儿要是被家里人知道了,一定会打断我的腿。我还怎么嫁人啊!要么是他一个人死,要么就是我们母子两个,捆到一根绳上,跳了江算了。女孩儿抽抽噎噎,放在桌上的那个小婴儿浑然不觉自己的命运该走向何方。
陶东梅伸出一根手指放到孩子的鼻尖,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体喷在她的手上。这可不行。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杀人啊。要不你把他送到福利院去吧。
不管送到哪儿都得有人来养,他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世上,干嘛要给其他人添麻烦的,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们。如果你们不帮我的话,那我就把他随便扔到哪去好了。女工重新拿起包裹,在魏家夫妻的目光注视下,步履蹒跚的走下楼梯。
那天大寒,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女孩子的身上。陶东梅犹豫了一会儿,抓起一件棉袄,冲了出去,把那个女工拉回了301。
活着也是遭罪,还不如就这样送他一程。漫天飘雪的那个晚上,一个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的婴儿,被他的母亲亲手溺死在水盆中。她的哭声嘹亮。但是却没有吵醒任何一个邻居。
那个年月,死个吧人实在是在寻常不过的事情。多余的善良,没有什么用处。尽管女工提出不必给孩子立碑,夫妻俩还是不忍心就这样送走孩子。可是,该如何处理这个孩子呢?陶东梅看了看空空荡荡的厂房。
第二天,由她的丈夫魏军业向厂长邹元提出。仓库改造粉刷墙壁。琇書蛧
泥浆里放进一个孩子,外面砌上一层砖,再抹上涂料。一条小生命,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陶东梅双手掩面,她的本意是为朋友解决了燃眉之急,可是没想到,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就不能轻易停下。不知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深夜抱着孩子来到他家门口的人越来越多,有年轻的未婚妈妈,也有穷困潦倒的夫妻。
有的因为孩子病重,无钱可治,或是因为生下的孩子不尽如人意。
刚开始,陶东梅还担心这件事情会被人们发现,可是渐渐的放开了手脚。一个新生婴儿儿的体重和一只小型犬差不多,空荡的房间墙壁上可以藏匿很多尸体。
来找陶东梅的人里,很多都是他们工厂的女工。陶东梅不止帮他们掩埋了一个不必要的麻烦,更埋葬了他们的秘密。大概是觉得这段往事不堪回首。啤酒厂黄了以后,众人纷纷离开了清源市。鲜嫩和魏家夫妻联络。
“我也不是没有动过恻隐之心,看到那些白胖干净的孩子死在眼前。我也觉得难受,愧疚,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吃人的年月,留下他大人就没法活。最近这几年我时常觉得自己没多大活头了,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一闭眼就能看到那些孩子找我索命。如果不是因为我,可能他们的父母还不会做出把他们杀死的决定。”
精神压力过大,让陶东梅的身体每况愈下。为了不给丈夫和儿子添麻烦,她主动提出与魏军业离婚,净身出户。现在居住的那套房子,也转赠给了魏,只希望自己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无牵挂。
案件告破,但是没有任何人感到轻松。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书上的三两行字,无法道尽千万人的辛酸血泪。
陶东梅的案子还需要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几天后,魏军业送来一个沉甸甸的老式存钱罐。
陶罐底部封死,上面只有一个口子。小刘接过,被重量吓了一跳,差点脱手把罐子摔在地上。
“那些人托我们送走孩子的时候,会带来两块钱。一块钱算孩子的丧葬费。另外一块钱是我们的报酬。我和东梅这一辈子,经过很多困难的光景。每次把这坛子拿出来,想花掉里面的钱,都想起那些孩子的眼神。实在没办法下手。”
这坛子尘封数十年,本以为不会。别人不会在有机会看到他了,没想到……
“坛子里面的钱,就交给你们处理吧。捐给福利院,或者拿去做些别的善事也好。她在房子里供奉了那么多的神佛,求的从不是。l自己大富大贵,而是希望那些无辜的孩子可以早登极乐,早入轮回。”
魏军业的腰弯在下去,不堪重负似的,仿佛这些硬币没有放在坛子里,而是放在了他的背上。这么多年,这件事仿佛一个溃烂发痒的脓包。没想到。今天却以这样的方式被戳破了。
金海潮小区重归宁静,301室的小夫妻也重启了装修计划。女主人在门口贴了一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宣传海报,听她老公说,这是新时代的科学迷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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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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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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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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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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