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时候,她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看向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电话。
路以柠鬼使神差地按了接听,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路以柠,我是凌汐。”
“你现在,能不能回新城一趟?”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求和哭腔。
路以柠翻身下床,眼皮直跳,“发生什么事了吗?”
凌汐言简意赅地道出重点:“有一个女孩,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听到她说的那句话之后,她就让周叔备车去新城。
去的路上,凌汐跟她讲述了来龙去脉。
“三年前,你去鹿城比赛的那一次,是不是在琴行遇到过一个从医院偷跑出来的小女孩?”
“她叫晴晴,是个白血病患者。”
“我奶奶有段时间生病住院了,有一次我去新城医院探病,准备回去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女孩坐在轮椅上,她手里拿着你以前拉大提琴的照片。”
“我跟她聊了起来,她说她是你粉丝。后来我经常看完奶奶就去看她,才知道她得了慢性粒细胞白血病,一直在医院进行治疗,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骨髓移植。”
“可前两个月她的病情突发急变,医生说她熬不了多久了。”
“她临死前的愿望,是想再见柠檬姐姐一面。”
……
路以柠听她说开头的那段就已经想起来了。
三年前的某一天,她去外地参加比赛。
比赛的前一天她去酒店附近的琴行待了一会。
换了新的琴弦,顺便试音。
结束之后,她走出琴行门口,看到橱窗外面站着一个女孩,身上还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头上戴着白色针织帽。
她的脸很白,不是一般的白,连唇色都没有。
那身病服也似乎不太合身,松松垮垮地穿在她的身上。
不知怎么的,路以柠在一刻想到了她的朋友唐星乐。
那个在医院里同病魔抗争的女孩。
路以柠朝女孩走了过去,发现她的目光正看着橱窗上挂着的大提琴。
她蹲下身来,柔声问她:“喜欢大提琴吗?”
女孩转过头来看她,因脸色苍白而显得那双眼睛愈发的黢黑。
她也看到了路以柠身后背着的大提琴盒。
“姐姐,你的大提琴拉得好吗?”
路以柠思考了一下,“还行吧。”
女孩:“那你能拉给我听听吗?”
路以柠听到她这个要求后,犹豫了一两秒。
目光落到她身上穿着的病服,点了点头,“好,你跟我来。”
她重新走进刚才的那家琴行。
这家店的琴行老板非常好讲话,在听到要借用一下他的场地时,二话不说地就答应了。
路以柠让女孩坐在一张椅子上,她将自己刚才背着的琴盒放到地上,拿出里面的大提琴。
她的大提琴跟她的本人一样,带着一种与她安静的气质相符的色调。
路以柠问她:“你有想听的曲子吗?”
女孩摇了摇头,“姐姐你随便拉一首就好。”Χiυmъ.cοΜ
路以柠应下,然后面对着女孩坐下,大提琴躺在她的腿边,拿出琴弓,开始拉了起来。
她拉的这首曲子是海顿的d大调第二号大提琴协奏曲。
曲子的主旋律很舒缓,第三乐章后就变得轻快起来,气氛明亮、轻松愉悦,且很有节奏感。
路以柠将这首曲子的基调完美地演绎出来了。
一曲终。
琴行老板和女孩都在给她鼓掌。
路以柠习惯性地站起身来,微微欠身。
女孩一边给她鼓掌一边说道:“姐姐你骗人,你明明就很厉害。”
路以柠朝她浅浅一笑。
等路以柠将大提琴重新放回琴盒后,女孩的表情突然就淡了下去。
“姐姐你也看到了我身上穿的这件病服了,其实我是从医院偷跑出来的。”
“每个路过的人见到我,都会问需不需要帮忙,说送我回医院。只有姐姐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跟别人不同的。”
路以柠放下琴弓,走到她面前,蹲下。
她刚才其实多少有猜到一些。
路以柠轻声说道:“你跟姐姐的一个朋友很像,她之前生病住院,也试过偷偷一个人跑出来。”
女孩问:“那她成功了吗?”
路以柠点头,“成功了。”
“可是她的父母,还有她的哥哥,却因为她失踪的事情担心了一晚上。”
“所以,你知道自己这样偷跑出来,家人会很担心的吗?”
女孩低下了头,手指绞在一起,“姐姐,我得了很严重的病,花了家里好多钱。”
路以柠摸了摸她的脑袋:“可这些钱,对你家人而言,远远不及你重要。”
“只要你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她话刚落,目光突然凝滞。
琴行老板也发现了女孩的不对劲,指着她一脸惊讶地说道:“呀,怎么流鼻血啦。”
路以柠飞快地站起身来从前台抽出几张纸巾,给她捂住。
一边问琴行老板:“能不能麻烦你拿点冷水过来?”
没等琴行老板回话,从门口走进来一男一女,应该是对夫妇,身上都是朴素的打扮。
“晴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爸爸妈妈一直在找你。”
“快,我们现在回医院去。”
男人一把抱起那个女孩。
路以柠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住,女孩一双乌黑的眼瞳看着她,鼻子那里的纸巾已经被鲜红的血液浸染,像朵红色的花。
她艰难地说着话,“姐姐,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就在女孩被她父亲抱走的那一刻,她如实相告:“路以柠,柠檬的柠。”
她没听到女孩声若蚊蝇的一句“柠檬姐姐”。
面前落下一道人影,是女孩的母亲。
她朝路以柠和琴行老板微微鞠了下躬,一脸歉意:“打扰你们了,不好意思。”
“地上的血迹……”
路以柠却将她往门口的方向推去,“阿姨你快去看看你女儿吧,这里不用你处理,我来就行。”
“好的好的,谢谢你。”
女孩的母亲也很快走远。
……
第二天,路以柠参加完比赛后,回到新城继续读书。
可女孩却将“柠檬姐姐”深深地记在了脑海里。
她无意中在电视机上看到了一场大提琴比赛的视频,认出了里面那个人是路以柠。
之后她就去网上搜她的相关资料。
女孩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翻看她所有比赛的视频。
因为她的音乐,能让她感受到这世间最温暖的善意。
而且她有着女孩羡慕的人生,能够如此自信地站在舞台上,光彩而夺目。
……
……
路以柠赶到凌汐说的那家医院时,凌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两人到了五楼,这里住的都是重症患者。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难闻,无端的恐惧充斥着。
路以柠的脸色变得苍白,手指陷入掌心,脑子里划过的都是她妈妈和星乐躺在医院病床的画面。
凌汐并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她敲了敲门,然后伸手推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晴晴,你看谁来了?”
被叫住名字的女孩抬起头来,看清来人的模样后,一眼就认出了她,眼睛瞬间发亮,“柠檬姐姐!”
走进来的女生一身白裙,长发披散在两肩,面容清秀恬静。
路以柠朝她走了出去,看着这个比第一次见面时又瘦了不少的女孩,眼睛微微发酸。
她俯下身,朝她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是我。”
然后她跟晴晴的父母打了声招呼。
晴晴的母亲搬给她一张椅子,“你坐你坐。”
路以柠道了声谢,然后病床的一边坐下。
她看着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没直接问她的身体怎么样,只是像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般交谈日常。
尽管脸色苍白得有点吓人,可晴晴却一直在咧嘴笑着。
路以柠看得出她呼吸有点艰难,维持着那仅存的点点气息在。
晴晴朝站在一边的父母说道:“爸爸妈妈,我能单独跟柠檬姐姐聊会天吗?”
晴晴的父母看着自己女儿,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当即同意,“好,我们去外面守着。”
“谢谢爸爸妈妈。“
凌汐出去之前看了路以柠一眼,后者朝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让她放心。
三人走出病房后,晴晴的母亲朝凌汐微微欠了下身,“凌小姐,谢谢你,能把晴晴口中的柠檬姐姐找来,费了你不少功夫吧。”
他们二人知道路以柠就是三年前晴晴在琴行遇到的那个小姑娘。
晴晴天天看人家的视频,跟他们讲这个柠檬姐姐的故事,说她拉大提琴很厉害的。
就连主治医生都知道这个柠檬姐姐的存在。
所以才会在下了病危通知书后,告诉二人,最好能让晴晴再见一面这个柠檬姐姐。
幸运地是,凌汐刚好跟路以柠认识,在听到医生说的话后,说会帮忙把人找来。
也是经过凌汐,他们也才知道路以柠现在好像不拉大提琴了。
其实说到底,晴晴跟她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罢了。
现在还要人家大老远的从另一个地方赶过来。
晴晴的父母对此真的是感激不尽。
凌汐扶起晴晴母亲的手臂,“你千万别这么说。”
“能帮到晴晴,我相信她也是很愿意的。”
病房里。
晴晴见其他人走后,才慢慢地收回了刚才的笑容。
她一本正经地问道:“听凌汐姐姐说,柠檬姐姐你现在不拉大提琴了?”
路以柠眼眸微微动了动。
许久,才听到她轻轻的一声“嗯”。
晴晴:“可是柠檬姐姐,你大提琴拉得这么好,不会觉得很遗憾吗?”
路以柠坐在那张椅子上,神情淡淡,“没有什么遗不遗憾的,我只是觉得没有什么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晴晴的神情变得激动起来,“有的,你就是我的意义。”
路以柠抬眸,对上女孩的那双眼睛,里面带着股莫名的执着。
“柠檬姐姐,我看过你之前比赛的视频,有好多人跟我一样,都很喜欢你的。”
“因为你的音乐,是有魔力的。”
“我听着你拉的那些曲子,可以安然入睡,可以感受到被人陪伴着的感觉。”
“所以,你对我们这些粉丝来说,是很重要的。”
听着她说的这番话,路以柠想到了唐星乐之前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小柠檬,你的音乐有一种让人一听就沉迷的魔力,你是不是会魔法呀。”
“你的大提琴拉得这么好,简直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你说,以后我们一起考到茱莉亚音乐学院,然后就去美国街头卖艺好不好,你拉大提琴,我在你旁边跳芭蕾。”
“小柠檬……”
那些过往回忆仿佛就在昨天,她们一起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泪水无声从她的眼角滑落,被晴晴看到了,“柠檬姐姐,你怎么了?”
路以柠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抱歉,姐姐只是想到了一个朋友。”
晴晴想了想:“是你之前说的那个,跟我一样从医院偷跑出去的姐姐吗?”
小孩的心思向来敏感又精准。
路以柠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
“嗯,是她。”
晴晴:“那她现在还好吗?”
路以柠心头一怔,喉咙发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晴晴继续猜测道,“她是不是,跟我一样,也得了很严重的病?”
路以柠看着她那双乌黑干净的眼瞳,不忍欺骗,又嗯了一声。
“那她……”
“她变成了星星。”
这一次,路以柠自己说出了答案,她的眼里还有泪光在,眼眶泛着红。
晴晴却一下子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姐姐你别难过,我……我也会变成星星,可以去找她玩的。”
“我都知道的,我听到医生叔叔和爸爸妈妈说的话了。”
路以柠别过了头,不敢去看她的脸。
懂事的人更让人心疼。
她还这么小,跟星乐差不多的年纪,同样也要忍受着疾病的折磨。
晴晴半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感觉自己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了。
她那双眼睛里还是带着天真与单纯,再次艰难地开口:“姐姐,我可以对你许个愿吗?”
路以柠:“你说。”
“你能给我,再拉一次那首曲子吗?”
路以柠的面容有所松动,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她已经一年多没碰过大提琴了。
作者有话要说:校园篇快结束啦,这几章主要都是交代女主以前发生的事。
害,这真的是我写过最让人心疼的女主了其实目前为止我就写了三个∶d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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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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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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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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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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