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刘恒铭总算又恢复了意识,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他呻吟了一声,努力睁开了眼睛。
视线中,他看到了熟悉的房梁,以及高悬在梁上的大红灯笼。
那是他刘府特制的灯笼,加了纯金丝线捆成的流苏漂亮,是他专程找京城的大师亲手定制的奢侈之物。
用来装饰刘府的大堂,已让这里更加的富丽堂皇。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蓝天白云,日光耀眼。
刘恒铭长舒口气,心想昨夜那恐怖的场景总算过去了,但为什么会做那么个噩梦呢?难道真是酒喝多了?
他胡思乱想着,勉强发力支起了身子。
可就在他扭头看到大堂内的情况时,刘恒铭又一次愣住了。
就看昨夜盛大的宴席仍没撤去,但并不是说这宴会直到现在还没散,而是彻底乱了套。
呻吟声,惨叫声,哭泣声,咒骂声响成一片,四处都是倾倒的餐桌和菜肴。
近处的一张餐桌仍没来得及收拾,刘恒铭还能从这里看出现场最初的模样。
他的七八个兄弟此时仍倒在桌旁,有的面庞扭曲,有的身体抽搐,似是正在经历着什么痛苦的折磨一般。
可即便如此,家丁们也根本顾不上他们。
跟随着衙门的捕快忙里忙外,甚至连仵作都来了!
刘恒铭一惊,心想他们来干什么?
可还没等他思考,他便看到了仍挂在大堂正中央的咒画。
此时咒画旁边也东倒西歪的躺了几个人,只是他们的情况更加糟糕。
尤其是猴子,他现在的样子,就和刘恒铭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就见猴子的右手已经折断,诡异的向身体外侧甩着。
而他的脖子更是已经仰到了后背上,被已经发僵的肩胛骨夹着,即便两个家丁同时用力,也没能将头位重新摆正。
“哎……死者许小飞,男,67岁。死因不明,或与颈部的折断无关。”
蹲在猴子身旁的仵作摇头叹了叹气,向几个家丁挥了挥手。
一旁捕快见状,也阴沉着脸,扭头向门外喊道:
“谁是许小飞的家属?可以来领尸了!”
“老汉!我的天啊!”
随着捕快一声令下,一名老妪也哭丧着从堂外冲来。
刘恒铭扭头看去,一眼辨认出这老妪便是猴子那相随了20多年的发妻!
他心中一痛,不想再看这悲伤场景。
可就是这一个扭头,却让他看到了更惊心动魄的场面。
就见堂外的空地上,三排白布盖着的尸体正摆在那。
尸体跪着或趴着失声痛哭的父女和孩子,哭声此起彼伏,源源不尽。
那可都是刘恒铭曾经最好的兄弟,昨夜之时还一起把酒言欢,好不痛快。
可就是那一场噩梦过后,竟是有这么多人都永远的离开了他。
嗡!
刘恒铭的脑袋炸了,似是又被掏空一般变得一片空白。
他呆呆的从榻上站起,蹒跚着,向大堂外面走去。
几个家丁见状,急忙过来扶住他。
担心不已,连连劝道:“老爷,您身体重要,就先歇息吧!”
“歇息?我这么多弟兄死了,你踏马让我怎么歇息!”
啪!
他气不一处来,愤怒,悲伤,一股脑的全甩在了身旁家丁的脸上。
他年迈力衰,可毕竟也是当年的山匪头子。
一巴掌下去,家丁的几颗牙从口中滚落。
鲜血喷出,竟是昏死了过去。
几名家丁吓得连连躲闪,衙门的捕快也发现了这里的状况。
急忙跑过来,拦下了正在发疯的刘恒铭,低声劝道:
“刘爷,您就算把这几个奴才打死,也还不回众位爷的性命啊。还是冷静点,事已至此,至少不能让犯人逍遥法外才行!”
一句话,当然劝不动刘恒铭。
可捕快毕竟是衙门的人,就算平日里刘恒铭再看不上,也多少得给朝廷些面子。
咬牙切齿,他竭尽全力才总算控制住了情绪。
放下手,双眼喷出了怒火。
“刘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捕快见刘恒铭忍了下来,也松了口气。
放下抓着刘恒铭胳膊的手,向他问道。
可刘恒铭听闻此话却摇了摇头,伸手拽过一张凳子坐下,双眼仍直勾勾的盯着躺在堂外空地上的众兄弟。
“就在这说,我放不下我的兄弟们。”
“可是……哎,那好吧。”
捕快本来还想坚持,可刘恒铭在洪城何等人物?他也不好再多得罪。
只得叹了口气,也拉过来一把凳子坐下。
清了清嗓子,谨慎问道:
“敢问刘爷,最近……可否招惹到什么人?或是有往日的仇家上门寻仇吗?”
刘恒铭瞥了捕快一眼,不悦答道:
“我刘恒铭得罪的人多了,但敢到我府上寻仇的又有谁?!”
呃。
谁知道呢?
但看现在这结果,还是有人敢的吧?
捕快心说,可这话却不敢当着刘恒铭的面讲。
只好尴尬的舔了舔舌头,又问道:
“那……不知道刘爷对昨夜的这场惨案有何看法?若是您能提供些线索,我们也……好给惨遭不幸的各位大爷报仇啊!”
“啊!”
捕快这话已经说的很委婉了,可仍旧刺激到了刘恒铭。
一股极致的怒意涌出,他一巴掌拍在身旁餐桌上。
酸枝木材质的八仙桌不堪重负,就听咔嚓一声响,四条桌腿竟是一口气断了三根。
捕快被这一掌吓了一大跳,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腰间刀柄。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心说不好。
这本是他下意识的反应,他经常面对暴起伤人的恶徒。
可刘恒铭这恶霸势力庞大,又天生神力。
自己这一摸刀,定是要触犯他的忌讳。
就算没被当场打死,估计等回衙门后,自己的乌沙也是要不保了吧?
“刘……刘爷息怒!我不是那个意思……”
想到此处,捕快急忙认错道歉。
刘恒铭坐在那,却丝毫没有理会捕快的意思。
双眼仍直勾勾的盯着惨死的众弟兄,气的浑身颤抖,脑门青筋暴出。
一身杀气蓬勃释放,似是谁现在稍碰他一下,他都会将那人活撕了一样。
捕快紧张的等待着,许久许久,刘恒铭才似乎冷静了一点点。
双唇抖动的张开,咬牙切齿的挤出了一行字:
“是酒!我们昨天喝了林家铺子的酒!然后便集体出现了幻觉,还死了这么多弟兄!”
“啊!您是说……林家酒肆这一批次的酒有问题?!”
捕快急忙追问。
刘恒铭的双眼瞪得更圆了,怒视捕快,大声吼道:
“对!老子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你们这帮废物还不快去查?!”
捕快如释重负,这一声吼就跟解药一般。
急忙恭敬鞠躬,唯诺答到:
“是!小的知道了!小的这就去查!定会将林家铺子查个底朝天!兄弟们,走!”
语毕,他朝在场衙门的人一招手,便转身向外冲去。
衙门的捕快和仵作都不明所以,但现场太惨,刘家的人又不好应付。
有机会走,谁又愿意留在此地?
于是就在下一刻,衙门的人同时动身,鱼贯跟着也冲了出去。
没用多少时间,便消失在了刘府家人的视野之中。
忽然间,整个刘府大堂内安静了许多。
只剩下堂外的空地上的哭声,还此起彼伏的响着。
十几个身体硬朗的兄弟也缓了过来,纷纷聚到刘恒铭的身旁。
死者也是他们曾经出生入死的弟兄,这么多人惨遭不幸,他们也心痛不已。
可听刚才刘恒铭提起林家铺子的事,大家也都不太理解。
“老大,当真是咱们昨天的酒里有问题吗?林家那边关系不错,按理说不会有问题啊!”
“是啊,这事儿跟林家根本没关系。”
刘恒铭阴沉着脸,解释了一句。
双眼眯起,咬牙说道:
“可是,为了能支开衙门,让我亲手为兄弟报仇。林家,还是出面遭这一趟罪吧!”
“啊?!大哥,您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
一人惊呼。
刘恒铭闻声扭头看向钱晓晓的咒物,咬牙说道:
“那是当然,凶手就是卖画的这小子!”
“啊!”
众人惊呼失声,都不明所以。
可刘恒铭知道,大风大浪走过来,他怎能再没点见闻?
“话说,你们昨天晚上都梦到女鬼了吗?”
想到这里,刘恒铭转身向众弟兄问道。
此话从口中说出,却忍不住带出了些颤抖。
刘恒铭想起了昨夜梦中的恐怖场景,也不由的恐惧起来。
周围众弟兄一听,脸色也同时变得更差了一些。
“梦见了……是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是,她好像还说了什么……三天之后,就要我们所有人的命!”
“女鬼索命?这不太可能吧?”
“那怎么办?!人的话,来多少兄弟们都不怕。女鬼……我们根本没办法对付啊!”
“可为什么这事儿跟那书生有关系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热烈的讨论起来。
刘恒铭没有着急发言,就在旁静静听着众兄弟讨论。
可越听越害怕,身上的抖动也越来越剧烈。
作为众人的大哥,他年纪最大,所经历的事情也最多。
女鬼索命这种事情,他也曾从别人那里听说过。
当初他有幸和几个修士攀上了关系,茶余饭后闲谈之时,修士们也曾提及过此事。
女鬼的咒怨,是这世界上最怨毒的东西。
一旦沾染,即便是修士的法术也不一定能将之清理干净。
除非能在女鬼完成索命前将之抓住并炼化,否则真正能从诅咒中脱身的人十不存一。
简直太可怕了!
刘恒铭也没想到,自己竟是会有经历如此变故的一天。
而且这女鬼好生厉害,竟是仅凭一幅画,就在一夜之间给我百多弟兄同时下了诅咒!
而且只靠咒印最初的恐怖幻觉,就硬生生的吓死了近乎一半的人!
可见这女鬼已不是第一次索人性命,简直阴毒至极,隔空杀人都只在弹指一挥间!
沾上了这等东西,我和兄弟们现在的情况又何止九死一生?Χiυmъ.cοΜ
但也不是还没机会,因为刘恒铭知道这画的来历。
就是那个书生,那个被周汉福抢了的书生!
哼。
什么酒后灵感,绘制了这神画。
我看,他就是受了那长发女鬼的蒙蔽,专门是来将这鬼画传至人间的瘟神。
可不论他是不是瘟神,既然为人,就有弱点。
只要能将他抓到,多加折磨。然后再破财消灾,请那几个修士朋友出面指点迷津。
就算不能完全恢复正常,至少保下我幸存弟兄的性命还是可以的吧?
想到此处,刘恒铭也打定了主意。
猛地站起身,大叫了一声:
“周老三!”
话音传出,没有回应。
这可是不多见的场面,于是刘恒铭又大声吼了一句。
可等了片刻,依然没见周汉福出现。
只有个家丁战战兢兢的凑上来,小声说道:
“老爷……周管家不在家。他昨天去了南城胡同,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这他妈的狗奴才!”
刘恒铭炸了!
无处发泄,也只好将怒气全撒在了这家丁身上。
一拳揍到他的脑袋上,十成力道,这已不是常人可以抵挡了的。
就看家丁的脑袋如破西瓜一般瞬间炸裂,甚至连惨叫都没有便一命呜呼。
鲜血四溅飞出,撒了一地。
而刘恒铭只是稀松平常般擦了擦手,转身和兄弟们说道:
“周老三这狗奴才给咱家招了这番大祸,定是要他不得好死才行!可如今这祸事不等人,咱们也都不能闲着了。刚才谁说的还有三天时间?这事靠谱吗?”
“靠谱!大哥,我梦里也听到了。”
“我也听到。”
“我也是!”
几人迅速回答。
刘恒铭颔首,继续说道:
“张麻子,南城胡同是你的生意,你赶紧带几个弟兄过去把周老三抓回来。”
“是!”
张麻子起身答应道。
刘恒铭又转头,柔声对两个面带英气之人说道:
“魁首,小诸葛,你俩陪我去拜访下仙长们。”
“得令!”
小诸葛、魁首抱拳拱手,面容刚毅答应道。
同时起身,站到了刘恒铭身后。
安排完这三人,刘恒铭转身便走。
至于留下的其他人,就算刘恒铭没做任何安排,他们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那就是赶紧召集人马,去寻这卖画的书生。
如果他还在城里,事情倒是好办。
若不在,那也必须找到才行!
就算他已经到了天涯海角,阴曹地府,也要在明天的这个时候,将他押到刘恒铭的面前!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唰唰唰!
就在刘恒铭迈出大门的下一刻,府内所有的弟兄也动了。
他们鱼贯而出,向着府外跑去。
这一刻,整座洪城都躁动起来。
只是刘府的惨案被压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洪城最大的恶霸集团竟发生了如此变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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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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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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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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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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