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做的对不对,如果林枫真是那位的后人,他不能回京城。等待他的绝不是好事。但他有股子执念,心里有个结,他必须要让林枫回一趟京城,为此他愧疚了近十年。这个结解不开,他死也不会瞑目。
他怅然若失,如果林枫在京城发生不测,他只能将这把老骨头交代过去,护这孩子周全。
“与我一同将犯人压上囚车!”他走了两步,见霍在渊没有跟上来。
后者试探道“大人与林枫相熟?”
“不熟,你问这作甚?”
“哦,无事,只是觉得大人对他有些不同。”霍在渊看得出来,聂荣祥对待林枫与对待旁人差别甚大。
就拿他踹林枫这一脚来说,他聂荣祥铁面无私,会无缘无故踹后辈一脚?他见霍青云不下十次,除了不疼不痒的几句话,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还有他说话的语气,对待旁人一贯怒气冲冲,没有好脸色。唯独对林枫有异,他瞒得过林枫却瞒不过他,他根本没有生气,即便有气,也是恨铁不成钢的气,绝无责怪。他到郑州这么久,见过许多年轻后辈,何时见如此训斥一个人?
从来没有!
这些细节都能反应很大的问题,霍在渊看的出他是把林枫当自家子侄了。他的训斥全是长辈的谆谆教诲,不是气愤,是亲近,家中长辈与后背的亲近!
这让他又是惊讶又是吃味。明明是我霍府幕宾,却与聂荣县打的火热,眼中还有没有他这个东翁!
聂荣县眼睛一斜,“你倒说说,如何不同?”
“这你与他颇为亲近,似是他家中长辈。”
“长辈!”
聂荣祥啧啧这两字,道“算是吧,他做了你的幕宾,你好好待他。这小子胆大包天,你莫要让他闯祸!”
聂荣祥在这话捅破了窗户纸,霍在渊老脸浮出愠怒。
“大人监视下官?”
聂荣祥毫不避让,“笑话,本官的护卫是霍大人的心腹,每隔两日进出霍府的那人不是受了霍大人的命令?”
霍在渊心窝子像被捶了一下,心脏都停止跳动。冰冷的空气又降几分,凝结一般。
他咽了口吐沫,像吞下一块木炭,无比艰难,“大人明察,下官心系大人安危,命人时隔来报而已,绝无监视之意!”
监察使有监察上下之权,上至封疆太守,下至不入品级的刀笔小吏,皆在他的调查范围。派人监视同等具不受查,只需他一封奏折,中郎将的乌纱就保不住了。
聂荣祥盯着他,目光如刀,看的霍在渊胆战心惊。
“本官托你一事!”
“大人请讲,下官绝不敢辞!”霍在渊诚惶诚恐。
“明岁开春,让林枫务必进京春试。这小子油滑的紧,本官一人制不住他!”聂荣县无奈道。
“是,下官记下了,定不负大人重托!”
见他答应的如此爽快,聂荣县反而放不下心。武将终究是武将,养了一帮幕宾也难有大用。xǐυmь.℃òm
他眯着眼道“我月前与家师修书来往,他老人家想见一见这小子。怎么让他入京你自己瞧着办!”
说完他拂袖而走,留霍在渊一个人僵硬在雪地里。后者只听见“家师”两个字,其他全听不见了。
家师?秦师!秦师想见林枫!
他心中掀起滔天狂澜,脚底灌了铅一般,抬不动。这小子不是寻常人家,一定不是,必然有自己查不到的背景!
捡到宝了,府中藏着这么一号人物,决计是捡到宝了!
霍在渊喜不自胜,虎躯都激动到颤动。他眼前仿佛天雷一闪,世界都明亮了!
京畿官道在郑州北方,离牙狱并不远。林枫将聂荣祥的话转告胖子后,他呆愣片刻,叫唤车夫直奔官道去了。
林枫随着,沿路买了几个炊饼。递给胖子,他摇摇头,不吃。
“难受了?”林枫问道。
胖子摇头,不是难受,他也说不清滋味。父亲成了阶下囚,两人匆匆一面只能在押解路上,他这心扎的慌!
“你说我爹啥时候能回来?”
林枫叹了口气道“不知道,短则三年五载,长则十年八年,说不好。”胖子恼怒揪着头发,他恨自己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父亲进大狱。
林枫又叹了口气,安慰道“莫要气恼,他会回来的,赎清罪孽,他能挺直腰杆做人!”
他能挺直腰杆做人么?林枫不禁问自己。这个他更说不好,助纣为虐的罪孽会跟随他一辈子,想要人不知,他要隐姓埋名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开始另一种生活。
谢维愿意这样?
门帘被人扯开,是看守城门的将士。他看清车中只有两人,略一打量便挥手放人。马车摇摇晃晃,最终停在一宽广的路旁。
林枫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宽阔的路面,和城里青石铺就的小街小巷不同,这条路大刀阔斧,没有一点装饰,车辙下全是黄土。路光上秃秃的,足够四五辆马车并排的宽度上一个行人也无。放眼望去,唯一的颜色就是白,雪堆在路上,一脚下去直直淹到脚背。
这条路亘在脚下,像烟雨江南里活生生塞进去一个北方糙汉子,整个画风全变了。路旁矗立这一块三尺石碑,镂刻“京畿”字样,这里便是京畿道。自此往北,过了洛水转而西北直行,便是天子脚下。
“你莫要下车,外面冷,在里面等我。”胖子扯开门帘钻出去。他下了车,林枫的“我不下来”才响起。
胖子眼泪立时涌出来。他不想让林枫看到自己的窘态,更不想让林枫看谢维的窘态。
“你一贯善解人意,谢谢你!”胖子感激道。
“莫要随车,当心姓聂的翻脸。”
“我知道轻重!”
林枫看不到外面,他只能听深一脚浅一脚的积雪踩踏声渐渐远去。他阖上目,脑海浮出胖子与谢维依依告别的画面,不知不觉竟有泪水滑落!
莫要不知足,有再见之日。不像我,只能在回忆里再见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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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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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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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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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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