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噼里啪啦的声响,原是矮裂土墙下有一壮汉抡着斧子,正在劈柴。此人林枫有印象,唤作李牛,是邻居李二伯家的,嘴唇很厚,咧嘴一笑颇显狰狞,有把子气力。
见着林枫正在看他,李牛放下斧子,执了个生疏的老爷礼,嘿嘿傻笑。
“老久没见了,牛二哥还好,李二伯身子骨还健朗?”
“使不得使不得!”刷,李牛吓得跳起来,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老爷不能在叫俺二哥,你是大老爷,我叫你二哥。”
“哈哈哈哈,牛二哥说笑了,我不是老爷,我还是那个林二。”
“不成不成,老爷就是老爷,俺爹说林家小二有大本事,是神人哩,见面要跪!”李牛就要跪下去。
林枫哭笑不得,赶紧制止。这李牛算是街坊中的另类了,说傻他也不傻,就是脑瓜子不太灵醒,认死理。为人没的说,谁家有事第一个过去,不要钱不要粮,连口水都不喝。他爹娘没少为这事打骂,就是不改。
他算是小里小气的邻里中,唯一的一股清流。
“你今日怎有空劈柴了,没去山上啊!”往年这个时候,李二伯都会带着李牛上山,有时打猎有时砍柴,第二天买去早市。这是他们家独有的挣钱手段,风雪不停,别家想学,却也学不来李二伯的本事。
李二伯年轻时是府兵,斥候营的,有听风识路的能耐。大雪天也能记得来时的路。
“没呢,前两天见了熊瞎子,不安全。俺爹说要有大雪,瞎子要吃饱睡了,俺们等它睡了再去宰,准能卖个好价钱!”
“是么,那可得小心些。”林枫直笑。
“俺们知晓,俺爹说来日打了瞎子,扒皮给老爷送去,教你莫忘了俺们的好。”
“哈哈哈哈,我知道,不会忘,不能忘。”林枫哈哈大笑。
走出土房子,来到街上,林枫踌躇着迈不开步子。他竟不知何去何从。按说该去找宁芳,看看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若这么空手前去,与羔羊入虎穴何异?
长街上转悠了几圈,砖上有几条裂缝也叫他数的清清楚楚。抬起头来,不觉竟然到了曾装算子算命的地方,“江湖百晓生”五字与划痕具在。
他不禁莞尔,想到了那和尚道士,一道灵光兀的闪过,他赶忙抓紧手腕上的佛珠,一个想法缓缓在他心中形成。
林贤杀人,捅了天大的篓子,连着他也被吓破胆。现在冷静下来,脑子也终于开始灵醒了。
抬眼看看日头,离黑还有一会,他走到街角尽头雇马夫,议价十钱,重新回到私塾,此时天已全黑。
他来私塾不找陈老,而是顺溪流而上,寻到了上游竹林中的竹楼。环境典雅,幽静自然,适宜避世独居,正是紫竹的住所。
竹楼外围是一片短矮竹竿编制的篱笆,绕了几圈。正南方留了竹门,一推即开,根本防不住人。
林枫也不客气,推门而入,院内有一正在洗衣的丫鬟,将衣裙放在板上捶打,木槌一下一下,极有韵律,她还随着韵律哼起了林枫听不懂的曲。
听见声音,丫鬟转头,呀的一声,吓得她直将木槌当做武器护在胸前。那俏皮模样,与李氏竟有几分相似。
枫被李氏吓怕了,笑笑,尽力显得和善点,“敢问姑娘,这处可是紫竹姑娘的居所?”
“不是不是,你这登徒子来错地方,我家姑娘才不住这里。”屏儿听林枫喊出“紫竹”,以为他是寻门的登徒子,握着木槌的手加了几分力道。
翻翻白眼,林枫不知该说什么。都“我家姑娘”了还不住这,你在侮辱我的智商么?
“姑娘莫怕,我没有恶意。在下林枫,不知紫竹姑娘可有提起?”
紫竹本在房中调香,这几日她睡不安宁,香有安神静心之效。闻见屏儿惊叫,她少不得出来询问,没想到在自家院子里见到了熟悉的人。
紫竹很惊讶,“公子何故出现在此?”
她背对灯火,林枫看不清容颜,只有大概的林廓。单听声音空灵柔美,像飘荡在春风里的银铃,虽黄鹂莺啼般的悦耳,却与白日不同。林枫立时起了戒心,“姑娘果真是紫竹?”
后者换男子装束,声音是压着的,林枫来的突然,她却是忘了。当先换了音色,道:“公子莫慌,奴家正是紫竹。”
“姑娘真是小心,改容换貌便罢了,声音也藏着。”
“公子见笑了,女儿家一人在外,要懂得保护自己。”
说的也有道理,林枫点点头,不置可否。旋即他便摘下佛珠,扬在手中,“姑娘是聪明人,我也就不兜圈子,我想见聂荣祥大人,劳烦姑娘引荐。”
紫竹不解,“公子何不亲自前去?”
“我不能去。”林枫解释道:“我不能接近中郎将府,还请姑娘将佛珠给聂大人一观,他若信我,请务必私下见我一面。若不信”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到了那一步,无论怎么做都要对不起某些人。
今天发生的事情,紫竹已经不认为林枫是谋才,此情此景她不知何意,正踌躇犹豫。正当此刻,林枫把佛珠放在洗菜石台上,已经走了。m.xiumb.com
她又回想起了林枫的诗词和那日马车上那细微到极致的洞察。隐在阴影里的贝齿轻轻一咬,她捡过了佛珠。
两人都在院子里消失屏儿才回过神来,活像惊弓之鸟,凤眼左右扫视了几圈才堪勘放下。稍微有点动静,木槌又立刻被她抱住。
回了城内已是戌时,广阔的郑州城在黑夜中只剩下朦朦胧胧的轮廓,远远看去,是一只匍匐的狰狞巨兽。
车夫出示具文、随行文书,林枫报上名号,道明住址,又在官府文书上签了字画了押,看守城门的保正才放他进城。
他忘了何时与车夫分开的,一人踉跄抹黑,凭着对道路的记忆找到了太守府。略一踌躇,他挺起胸膛便迈上前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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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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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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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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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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