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四的后半程,是把水挑进城主府厨房,曹府里的只须洗漱用,三四天才挑一回,今日已没事做。
回府瞎溜达两圈,太师椅上晒着早上的太阳补觉,差不多到饭点醒来,再往城主府混吃食。
商三儿又上了六节山,不在家吃午饭,剩商大娘与人仙小娘子,相互没多少话说,曹四与往常一样,吃完饭抹嘴就走。
正准备去杂货铺耍威风,刚出城主府大门,田余几个穿衙兵服的竟都在台阶下,手上还拿着水火棍、木枷。
曹四冲他们点头,问:“哥几个有事?老三没在家的。”
田余一脸严肃,答他:“城相大人有令,带曹富贵往官衙问话!”
遭劫难之前,这几乎是最怕听到的说辞,但如今……
哆嗦过后,曹四立马反应回来,跳起来问:“城里才几个人?几时有的城相?”
田余不答他,往后挥手,两个屠家小子的水火棍就架上来,按着给他上枷。
“你几个,无事要作耍,也寻别的玩法,哥哥怕这个呢!”
不管他说什么,套上枷锁,屠家小子只管拖着他,一路拽进官衙去。
那大堂上正坐着一位穿着城相官服的,年轻面生!
进城几天来,韩思一直窝在杂货铺里间,曹四还未见过他。
但城里就这几个人,除韩思外,别的都已熟,几顿杀猪宴上与田余和周边站着的屠家小子全碰过杯,曹四也不当真,在堂下还问:“耍得这般真,城相可没年轻的,咋不粘个假须?”
话音刚落,惊堂木就响起,那城相并不问案情,直接给他扣上“调戏良家妇人、侵占房产”的罪名,判罚“家产充官、鞭笞八十”!
乱七八糟一套下来,演得一点不真,让曾经历好几次过堂的滚刀肉曹四听得直笑,但判决下后,屠家小子就把他按翻在地,丢下水火棍,改用浸过油的竹板,“噼里啪啦”抡下来,却是真的重。
打得曹四哇哇叫,二三十板后,皮肉都烂了!
这些个年轻人,虽只是低阶人仙,力气却已不小,下手比以前的衙兵重很多,八十大板的数量也太多,搁以前都能打死曹四。
就行刑一事,官衙中的油滑老衙兵能玩出无数花样,有交情照应的、肯花银子打点的,都叫他瞧着重其实轻,没交情或反是仇家打点了要整治的,就可治得他痛不欲生,又或直接伤残丢命,田余几个刚上手,不知其中猫腻,与他没真交情,但也没仇,只叫曹四吃实在。
以前到官衙过堂,多数衙兵都是赌场中老相识,惯来默契,挤几下眼暗示过后会有多少银子奉上,板子响其实不重,不会往死里整,才叫商三曹四等泼皮立起大旗耍威风。
但这一遭,曹四是真被打惨,还好那些琼花露没有白喝,后臀上血肉模糊,精神未垮,还能开口叫唤。
也正是听他惨叫声里中气足,田余才坚持把八十大板打完。
实打实的抡完,城相再叫一声“家产充官,只要地契”,就起身,亲自带衙兵们架他去取。
架进曹宅,城相问:“由我等搜,还是你自家带路?”
毕竟狗日的前一句是“家产充官”,地契还罢了,万一搜出银子来,怎是好?
曹四忙指出放地契的格子,城相全都拿干净,屠家小子们才把他木枷取掉,人往榻上一丢,嘻嘻笑闹着出门。
被丢下这曹四,翻个身都艰难,只能趴着骂人,狗日的城主商三儿,不顾情面的王八羔子田余、屠家小子,地缝里钻出的杂碎城相,各个翻来覆去的骂。
傍晚时,商三儿提着食盒来看:“哎哟!还纳闷哥哥不去吃饭,怎被打得这般重?
见到他,曹四仰起身来,瞬间爆发:“你个狗日的没天良,要护姘头,就弄个城相整治老子?老子以前发财,哪回不分润你?要过堂时,哪回不比你多打点?如今抖起来,为个妖精,就拿我做消遣,良心被老狗吃了?”
“哥哥哪里话?我不在家,实是不知情!本想着城里有个管杂事的也好,那狗日的瞧着还妥当,才叫他做城相,不想上任头一天,因哥哥得罪他家,就敢徇私情整治,这般王八蛋,哪还容得他?哥哥可安心,那狗日的官已经免了,当不得城相,罚做门房去!”
“是你姘头的兄弟?真免了官?”
商三儿拍着胸脯:“打做兄弟起,我又几时不护着哥哥?真免了的!”
曹四咬着牙:“那也叫田余带人捉来,赏那狗日的板子,给我报仇!”
指着自己脸上抓痕,商三儿苦笑:“哥哥,他那姐姐可泼辣,与我又有些不清白,我要敢打他,这张脸非被那婆娘抓烂不可!”
曹四怒不可遏:“你那张脸,也值当老子的屁股?滚!”
商三儿挠两下头:“晓得哥哥不痛快,我改天再来看你!”
就要退出去,曹四再骂:“狗日的,吃食留着,真要饿死我?”
商三儿举起食盒:“忘了,嘿嘿!不过兄弟归兄弟,都是男儿汉,我可不喂你,能自家够着吃么?”
“狗日的,滚!”
只是皮肉伤,那些琼花露确实没白喝,本以为要躺上十天半月,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后臀上竟开始结疤,痒酥酥的。
试着下地,竟勉强能走了。
有伤,商三儿没来叫他挑水,轻试着走几圈,门口躺椅上又晒回太阳,才想起药铺里应该还有制好的跌打药,反正不进口,管它受未受过污,走巷子小道,一瘸一拐去寻了自家敷些。
快到午饭时间,昨日留下的碗筷同样装食盒里,又挣扎去城主府。
便再恼狗日的商老三不讲义气,也没肚皮要紧。
大门外探头,面生的城相果真在门房口,也蹲着晒太阳。
这厮是韩窈娘、韩窕妹的兄弟,算已结上大仇,隔着大门,曹四张口骂:“狗日的!”
免掉官,罚来做门房,那厮也好似也没多在意,抬头望他一眼,冷笑:“曹四爷省着些,仔细我把城主伺候舒坦,就又官复原职!”
曹四抖了一下。
若只是这厮,要把城主伺候舒坦不容易,关键他还有两个姐姐!
商老三不顾义气,这韩家暂时就招惹不起!
架子也不能倒,冷哼一声,摆出大爷懒得和你计较的模样,曹四抬腿跨门槛。
城主府老子想来就来,门房又怎样?
那厮果然不敢阻拦:“四爷还有伤,可莫摔着,这门槛高!”
只能任他得意。
城主府占地大,进了大门,到惯常吃饭的偏厅都还要走好几百步。
里间菜都端上桌了,商三儿又不在。
今天曹四不坐,只站着吃。
手里端上碗,人仙丫环又提起个盒子:“老夫人,我给韩家兄弟送去!”
“好!快些回来,等你开饭!”
吃人的嘴软,听商大娘这般说,他只得又把碗放下。
商大娘定的规矩,人齐才能动筷,曹四算是例外,却是自家不按时来,府里就不等他。
一家子都欺负他这外人。
眉儿虽是丫环,却是人仙,一起上桌吃饭的。
便商三儿变成天仙,仗着旧日交情,曹四也不会怕他丁点,但对嘴利手狠的商大娘,一样要发怵,不敢有违。
他可不想被那根带倒刺的棍子砸到。
等着眉儿回来,曹四问:“大娘,杂货铺不给那厮送饭?”
商大娘回他个白眼,没好气地道:“哪家做门房的,不是主家供吃住?老娘还叫他来里间吃,是他自己不肯!”
“杂货铺那女子,真是勾人的妖精,把老三魂都迷走,昨儿还任那门房做城相,害得我被打!您去瞧过没?指不定三两天变成媳妇儿进门,到时小舅子、小姨子全搬进来,家里还您说了算?”m.xiumb.com
商大娘送他一记大白眼:“等老娘说了不算,府里定头一个把你轰出去,还老让混吃白食?两个狗儿争腥,争不过躲自己家哭去,莫来老娘这下眼药,听着烦!”
把曹四噎得无语,等人仙丫环回来,动筷子开吃,埋头扒完饭,又回曹宅。
一家子欺负他一个,晚饭赌气不去吃了。
到半夜里,感觉臀上的伤好了七八成,但腹中饥肠辘辘不好受,饿得睡不着。
城里没做营生的,便有银子也买不到点心备着,他又不开火,曹宅里都没要粮食。
气没消,城主府不愿去,思来想去,这大晚上的,也只酒坊里剩的酒糟还能勉强充饥。
因这两天受的气,曹四很不忿,要寻东西垫肚子,也想到复仇的法子,又寻思被查出后的应对:“查着也不认,不信商老三敢打死老子,了不得再受一顿板子,滚刀肉还怕打?”
深秋时节,夜里天凉,起身披好衣,提上个灯笼,曹四出宅。
寻摸到酒坊,铺面门板果然只虚掩着,他推开进去,照着明,在酒缸中抓些味道不好但吃不死人的酿酒料子下肚,解掉饥饿,再爬酒缸上,解开裤子往里撒尿。
“遇着神仙了不得?一家子拿曹四爷消遣、给气受,喝曹四爷一泡溺溲,还更有仙味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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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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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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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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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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