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商三儿还骑狗赶向西正街,听到青牛传音:“回来看你老娘!”
惊惶中,急又拍狗,掉头回府。
商三儿离开时,城主府里,济水河神举杯敬商大娘:“老夫人,再敬您一杯!”
待两下碰杯,河神轻声:“得罪!”
他那握酒杯的手上,便有法宝翻江绫飞出,缠住商大娘手臂!
商大娘反应不及,阿丑应变却快,惊变中,身子连着椅,向河神猛靠!
“砰”地一声响,两者各退,阿丑打翻了桌子!
商子韵、官子等的惊叫,顿时出口!
遇此骤变,向氏、眉儿全都失色,天青、乳黄两色的如意玲珑镯,带五色光芒的五彩针,随东郭济、陶千巧、佟梅、唐诺几位宝器一起,齐砸向河神!
今日这般场合,唐诺也不得不出手!
但河神之速极快,与阿丑互碰一记后,鬼魅般闪到商大娘身后!
翻江绫也已全缠住人,略一发力,城主府身份地位最高的老夫人,变成根被缚住的请罪荊!
电光火石间,擒住了。
翻江绫是河神本命物,与之心意相通,随时可勒碎请罪荊,叫商大娘这废地仙身陨!
阿丑、向氏、眉儿几个,顿就投鼠忌器,不敢再妄动!
殷鉴抱拳道:“得罪你家,非我本意,只求换回我孩儿,不伤她性命!”
阿丑、向氏才晓得,他孩儿尚未遭害!
转瞬,青牛也已经跨出,但今日面上无光,便冷着脸:“你捉不走她!”
“前辈!”
河神先躬身施礼,起身后倒不惧:“真要玉石俱焚,我命物下,大罗也莫想救走人!”
“救不着人,还能救魂!”
青牛摇头:“但便我不出手,你也没与她玉石俱焚的本事!”
不再多解释,又道:“与邪魔谋事,拿她换走赤脚仙,定会放你孩儿么?真放出来,今日你开罪三个大罗,道心受损,往后也只剩邪道可走!”
河神摇头:“地仙名虽永寿,但劫数不停,哪真易得长生?晚辈唯剩丁点骨血,修行、品性样样称心如意,断不能见夭,便有天大事,爷俩一起担罢!”
几句话功夫,商三儿骑狗返回。
先前河神说的话,经青牛妙术,已尽传他耳中,都听见了。
老娘遭人所擒,泼皮儿才不管啥后果,只浑身冰寒,开口:“放开我娘,要啥都许你!”
青牛摇头:“他擒不住!”
手指一个轻弹,被缚的请罪荊中,忽有“啾啾”鸟鸣声起!
与商大娘养那只画眉一个声音。ωωω.χΙυΜЬ.Cǒm
随即,庞大难匹的仙力从请罪荊里发出,瞬间撑开翻江绫!
七阶大地仙被震得一声闷哼!
青牛伸手一捞,请罪荊落在他手上,再改递给身后的徒孙向氏。
眨眼之间,一脸后怕的商大娘现出,由向氏、眉儿左右护住。
青牛问:“还要顽抗么?”
失去人质,哪能是大罗对手?
济水河神惨然一笑,跪伏倒地:“今日一败涂地,任前辈处置!”
青牛哼声:“那去十字口候着,等发落!”
东郭济等分开,任失魂落魄的河神起身,自行出府。
商三儿看向他娘:“娘,是孩儿防范不周!”
河神离开,商大娘稍得平复:“世间哪有万全的人事?怪不到你头上!”
又要谢青牛。
扫过厅中众人,青牛声音响在商家母子心田:“纪红棉送这块锦帕,炼进她不少仙魂力,能救生死大险,先前未动,是因河神无杀意!但它只是无源之水,用三次后,仙魂力就要耗尽,邪魔行事已越发下作,你娘俩多小心!”
没说他和师父能补,那仙魂力恐要大耗修为,商三儿记在心里,叹口气,问:“今日这局,该怎处置?”
他还未行到西正街,但得城隍转告,已知赵同命陨,张果果正在那边抹眼泪。
赵同、张果果,原是商三儿做的媒,借着得子枣,硬扯成的半路夫妻,当时聘到两个九阶,还有万般得意,这三年刚过,张果果又变作寡妇,觉着很对不住人。
青牛答他:“任你自决,要有本事,帮河神把孩儿救回,莫叫他沦落与邪魔同伍!”
商三儿不解时,大罗也叹气:“夏水河神已是明的,但我当面瞧他几日,丝毫破绽不露,真要一把捏死,倒怕道心蒙污!这里又一个河神,莫叫与他一般去!”
那位放王乾来的夏水河神,莫说大罗,商三儿也已晓得与邪魔相关,但青牛当面看不出端倪,寻不到踪迹,就怕与殷鉴一样,是受胁迫或别的因由,尚未造下大恶来,轻易打杀了,哪日晓知究竟,反受其乱心!
济水河神敢捉老娘,按泼皮本性,哪愿帮忙救子?青牛说了,咬牙好一会,方应:“那就试试!”
请老娘与媳妇去饭馆劝慰张果果,商三儿从青牛处接过雁翎刀,与阿丑出府。
逢今日骤变,成功御幽魔之后,刚有心受聘这城的人仙们,已又打了退堂鼓。
除魔患,还是邪魔盯着算计之地,能叫大罗都救不到,哪里好留?
府门前相聚嗅桂花,彼此相熟的,惊惶中议论个不停,见城主又出府,各就随在后看热闹。
十字口,马童氏没因变故离开,还死盯着那五块青石板。
雁翎刀丢在赤脚仙面前,当着济水河神等一干围观者与赤脚仙的面,商三儿手上黑棋子一晃,化作两极反转剑,瞬间白华大冒。
商三儿一手持剑,一手踩刀尖,冷着脸,一剑剁下!
地上的刀被一劈两断!
花狗儿顿时跌出,翻滚着惨嚎!
命物受损,已受创不轻,再剁个两三下,能叫他赔命在此!
今日前,任人砸石块、吐唾沫,只会乐呵看傻子的赤脚仙,终于红眼,喝骂花狗:“狗日的,不知几斤几两,哪个要你来救?”
惨嚎一会,花狗儿稍缓过劲,“嗬嗬”粗喘着,回他:“黑狗爷,与他们一样,花狗儿也早赚够的......”
“放你娘的屁,一回回违命,真以为老子不会打杀你?”
“嗬!人老念旧,你哪舍得?”
赤脚仙两眼瞪圆,放声嘶吼:“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这厮,哪值当老子记挂?”
花狗还没回话,他身后,两半雁翎刀已被重叠起,散着白华的剑再次剁下!
“啊......”
赤脚仙看向商三儿,改成哀求:“大老爷!莫再砍了,饶他一命,也擒起来罢!”
闻声,花狗顿止住嘶嚎,不顾口耳鼻中渗出的血,反笑:“嗬...嗬!求他作甚?黑狗爷,下一世,我还百无禁忌,不避因果,闯出条路给你看!”
赤脚仙一个恍惚。
多少年前,某城受灾,城主家救援不及,城隍庙里,晚间就常住下一群小叫花子,为首那个被叫黑狗,其余全信服他,就也以狗为花名,通是白狗、黄狗、花狗、野狗、土狗、柴狗、疯狗、癞皮狗之流。
一窝狗花子。
城隍庙白天有人敬香,他们只敢晚间留里面,白日里,保暖的麦秸常被妇人、顽童抱走,藏都藏不住。
那一年冬,实在太冷,花子们晚晚挤着睡,前后也被冻死四个,其余剩下的,个个生起冻疮,开春又化脓、生蛆。
再上街乞讨,人嫌狗不待见,灾民也多,渐讨要不到了。
困局中,黑狗咬着牙,终拿定主意。
他带着大家伙,在巷子里偷勒死条狗,出城烤了分吃后,就与众人说,往后不做花子了,要做人仙,只充大爷!
黑狗这志向,鼓噪得一干涉世未深、刚得顿饱食的小叫花子们个个欢喜。
小花子们眼里,带他们活下来的黑狗儿本事大,莲花落也唱得好,几乎无所不能,全信他。
第二日起,城里客卿府、定居的人仙家门前,黑狗带小叫花们挨家上门,不讨吃食,只求拜师学修行。
这可想而知,偶有人仙大爷理会,也要讲一大箩筐因果,不会传他等。
终究,是瞅空子,见人仙家一个十多岁的小孩与伙伴出城耍,趁其落单,将之哄到二十里外,打砸翻后,讨要修行之法。
那孩童不愿说,是黑狗亲自动手,把一个个手指割下。
别的小叫花害怕,他就说:“百无禁忌,不避因果,老子不信闯不出条路来!”
孩童遭不住罪,终将自家的修行妙法吐露,但临了,小花子们用乱石将其砸死在林沟里。
不敢再回去,便尾随商队,辗转逃去别的城。
一个个真就修行起来了。
再之后,帮商队跑腿、给放贷的当打手、替牙行和青楼看场,这些养活众人的事外,凡与修行相干之事,偷物事、拐小孩、绑肉票、明抢,都敢做!
有苦有累,身边人也一个个折损去,但临死时,从没一个怨黑狗的,都说值了、已赚着。
黑狗人仙七阶之后,得遇着未羊,从此有了指点的,也换修更好的妙法,修行上突飞猛进,改聚啸山林了,也终闯下好大的名头。
谁能想到,百无禁忌,不避因果,花子群里,会挣扎出个叫无数城体面人怕进骨子里的赤脚仙?
只是当初那群小叫花,终也只剩下黑狗和花狗两个。
除养成的一身戾气,花狗本事其实寻常,今日闯进大罗因果之城,若无未羊暗中施手段,定杀不了个九阶的!
他不杀人,或也只会被擒,不至就死!
恍惚间,花狗身后,废地仙又已把四半断刀捡起,叠成一堆,手提常久久炼制那把剑,又要剁!
花狗儿已受不住这一剑!
身出不了五块青石板,赤脚仙手冒青筋,脖子伸长,怒声吼:“你要啥?”
那剑,止住了。
废地仙答他的声音甚冷:“河神孩儿!”
五石土地问:“放了人,能饶花狗儿性命?”
“能!”
废地仙答得太快,怎也难信,赤脚仙叫:“你指天立誓来!”
那厮真就依他:“诸天在上,商春今日立誓,得救济水河神之子,这花狗,只擒不杀,饶他性命!”
赤脚仙再望向人群中高冠博带的殷鉴:“我捉你孩儿,是换鲤鱼吃,要救他,你也须指天立誓,饶花狗儿不死!”
他面前,花狗儿哈哈笑:“得陪黑狗爷坐牢,比在外间,可快活得多!”
这城里人,都须听城主号令,济水河神也指天立誓后,赤脚仙冲围观者们叫:“老子也立誓,他俩个外,谁敢害花狗儿性命,定有外道邪魔上门,拿满门命赔!”
威胁过后,再仰头:“未羊,放人!”
天地两界留意此地的众生,第一次听到这群邪魔的代称。
能瞒过大罗,藏下河神之子的,定是未羊。
所谓放人,当然不是亲送来,卦师只把那做质两年多的河神公子丢弃,撤去屏蔽之法,数息后,青牛就闪到,拿了提回十字口。
当着河神面,才给治伤。
河神之子已被剥了皮、砍断十指、剜去两眼,大罗出手,嚎叫着,须臾便有血肉长出、补全!
河神急取出衣袍,为他遮体。
儿子还只是九阶人仙,先前那副凄惨模样,叫殷鉴又怒又心疼,还得感恩跪谢大罗。
绿柳城主那,剑上白华又已大作!
赤脚仙勃然大怒,十指紧抓青石板:“你立过誓,起因果的!”
那厮一声嗤笑:“邪魔不忌因果,咱这等倒只怀畏,哪家的道理?往后天仙不能做的腌臜事,爷爷这不指望修行的废地仙,倒不用忌!”
刚得长全两眼、手指、皮肉的河神公子,抓住他爹给的衣裳,闪到绿柳城主身旁,一脚跺向齐叠起的雁翎刀片!
“我未立过誓,莫污城主的手!”
“砰!”
他只是九阶人仙,但力道也不小,随这声响,再提起赤脚,本已受损的刀片尽化粉碎!
花狗儿没再惨叫,直接断了声息!
无数修者眼中,他那尸身上,魂魄虚体已起。
废地仙伸手一捞,把魂捏住。
那魂,似在畅笑,但天仙以下的,除城隍那等阴神,无人能听见。
赤脚仙再哀求:“饶他魂儿!饶他魂儿!”
青牛也发声:“也莫过头,死了的,容他入轮回罢!”
商三儿咬咬牙,终还是松开手,任那魂自消散开去。
然后自转身,往西正街去。
河神公子,还在尸身上踩几脚。
也想踩赤脚仙来着,可惜除尿液、石块、唾沫这些外物,别人进不去五块青石板。
对花狗儿尸身发一会呆,赤脚仙掏出自己的牛骨板,笑着哭着,自唱起莲花落。
“哒,滴哒,滴滴哒!”
“骨板一打先开笑,见人才可开口要。你说因果天下信,我奔前程谁人宁?百年快活都说赚,一朝还他还不晚。相知凋零赴轮回,孤身遭禁伏地睡。得道那日众生畏,天高只恨少人陪......”
唱声中,马童氏还端坐不语,其余人群都散开了。
酒楼二掌勺忽然不再怕他,端来碗汤泡饭:“大龙头,鱼肉被捞尽了,剩的鱼汤泡饭,你可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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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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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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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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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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