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老祖本名吕无伤,进龙崖城后,考虑两日,为了家族,终还是同意做龙阳山神,叫吕威也欢喜,但老祖说得不差,大罗真正定论之前,青牛观石牛还不能弃之不顾,吕东山须再顾着,不好就来北方。
合议一番后,吕威索性自任龙崖城主,叫吕昭君带上龙鳞城主令和一营东山道兵,押缴获和不愿降的石场苦力回家去,免得她老被商泼皮挑逗起火。
龙鳞城主令,回去后转给吕东山。
吕氏下任承嗣者,已是明了,吕昭君便得晋九阶,也已无缘。
吕东山的媳妇,只能从石山书院挑。
耳报神传回来消息,贤王府王氏、云潭将军府云氏晓得被骗,占不下石山书院,各已退兵,云氏令三位九阶领若干高阶人仙,领七营道兵,齐到贤王府本城北山城助守。
云氏以“将军府”为名,养道兵乃周边之冠。
石山书院出远门避战的人等,假“远游讲学”之名,也不敢草草就收场,至少半年后才敢归来,暂时借不上力。
但待受降道兵整编完,总也要先打打看。
班远指诸天立誓,效忠吕氏后,桃花折扇已得归还,待将养几日,便要随征贤王府。
少了吕二小姐解闷,城里休整时,商三儿就到处逛荡,瞧些物事。
答应过纪红棉,马童氏要能晋地仙,给寻个命物。但眼下,鬼婆婆新道意尚未生,都不知哪种命物为“合适”,先涨些见识也好,实在不成,宣花大斧也舍得给。
她和阿丑的体己人呢!
老太婆拎大斧,本事高低不说,定先吓人一跳!
第二个,就是废地仙执扇,已买去好些玩意,只不能叫他觉新奇,未哄开怀,左右不愿炼丹。
篱阳山人闭那关,不知得多久,真哄到那屁孩儿做事,便宜能占多少算多少。
须多走走看。
龙崖城九幽通道下特产,是种通体发紫的紫竹,用处也多,蒋氏匠师叫奇珍阁买的上等料子,就是这种,已为甄药神新制出了药篓。
拿下产出之地,原贺家所藏两株最难得紫竹,还有另那五城压箱底物事,眼下多已姓吕。
可惜,与咱老商家无缘!
某一日,忽闻有人来纳五马城主人头,换取功德叶,商三儿也便去瞧。
是位带个男童的耄耋老者,一头灰发,两只眼皮上创痕明显,没有眼珠,手持竹盲杖,肩上背负把油亮琵琶。
商三儿到时,人头、功德叶各已交付清楚,十二三岁的男童牵着老头,正向外走。
待问吕威,得知这位自称石瞽叟,也是位九阶,眼盲,天生有觅人的本事,听闻哪里有战事,就去候着,专拿外逃的城主人头换赏钱,名气不小。
商三儿怀着心思,急又告退,都未察觉郡守大人嘴角的笑意。
出来,就骑上狗追人。
那男童牵着,石瞽叟走得不快,街边就追到,商三儿叫住,问话:“老人家,风餐露宿不易,可愿受我聘?”
老少二人转过身,那男童仔细打量商三儿和老狗。
老头空洞双眼也对着商三儿,一会后,哑声问:“南晋已北上?还是吕氏改主意,愿聘老朽了?”
声音颤抖,竟有些激动模样。
商三儿方觉不对,答道:“在下商春,东山郡治下绿柳城主!”
“姓商?城主?”
石瞽叟怔一会,转向男童:“子宜,与你同族见礼!”
男童松开他手臂,学大人般抱拳:“同族,商子宜有礼!”
商三儿很意外,听是同族,不可不回礼:“同族有礼!”
石瞽叟又问:“道友这商氏,出自哪一支?”
自家族史,商三儿是真不知,略有些尴尬:“我家世代居绿柳城,别的都不晓得!”
“族谱、列祖灵牌呢?”
本不是自身的错,但答此问时,也叫他赧颜:“听父亲说,老人本传下的,但祖屋失火,成人遇难,族谱、灵牌全被烧尽,那一代存活下来的祖辈年尚幼,不记事,便都断了,只记得三四辈人名。”
石瞽叟一脸失望:“那可难理清谱系!”
哪日得空,问问师父,倒也不是真理不清!
听他不说话,盲老头叹口气,再道:“道友想是不明内情,听到我曾为商氏客卿,就来求聘。要聘我其实不难,只须一枚安稳之地的城主令,且主家不惧与南晋国为敌!”
让商三儿惊讶不已:“城主令?”
莫说没那玩意,已受南晋两回大礼,还要加马童氏因果,谁愿与那大国为敌?
这回未打探清楚,追得冒失了!
石瞽叟又道:“我侍奉的主家,原是南方成武郡之主,玄鸟城商氏,快五十年前,被南晋所灭。”
因商三儿这姓氏,沉吟一会后,老叟愿再多说几句:“城破时,我随城主等出逃,但姬氏悬赏人头,城主说便还掉令,姬氏也定不会撤悬赏,有他在,各方追杀不休,反要连累逃出的族人,不如拿他人头去换功德叶,给族人们使。”
“城主叫我这外姓人,取他人头,带去南晋领赏。但石某幼受商氏大恩,城破未死于战中,是想拼死护城主平安,但他不愿,趁周边人不备,竟就自戕。我救之不及,只好自抠掉眼珠,割他头去换功德叶!”
商三儿听得背冒寒气。
是位狠人,确实不该受咱小城的聘!
“之后这些年,也寻回外逃的商氏族人,上下不敢忘报仇,但怕姬氏打探到,便漂泊远方,四十多年过去,听闻南晋与蛮楚或有一战,方回这地龙山周边!”
“老瞎子已风烛残年,地仙多半无望,约莫还可驱使十来年,道友既姓商,一方城主,若愿指天立誓,从此与南晋姬氏为敌,势大后还一城给玄鸟商氏,无须俸禄职位,也能效死力!”
商三儿吓一跳,忘记面对的是个盲人,直摆手:“是我想差了,请不起老先生!”
石瞽叟不理,再诱惑:“玄鸟旧部,虽已散尽,但你同族商氏族人,有百余存下,修为高的已七八阶,还有原商氏地仙妙法、养道兵之法,点个头,都能为你所用!”
商三儿苦笑抱拳:“不瞒老先生,我那城,与南晋已结善因,你等与他家为仇,我管不着,也帮不上忙,打扰了!”
不待他转身,男童先重哼出声,扯石瞽叟衣角:“石爷爷,咱们走罢!”
这就两散。
走出去老远,回头偷打量,那一老一少背影,都有些萧瑟冷感。
执扇刚进城时,假冒过同族,不想今日遇着真的。
南晋皇帝遣姬远交好时,定已打探过自家根脚,两番送礼,除不想绿柳帮吕氏外,或也为这事考量。
大罗金仙因果之地,既不好为敌,那就抢先交好。
纪红棉说,南晋在图谋东山郡,吕氏咋不聘这老瞎子?
多半怕惹祸,早留意着,南晋北上之日,吕氏便敢聘请!
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灯。
咱就防个魔患而已,别事纷扰何其多也。
城里休整数日,吕真已整编完受降道兵,连上东山郡来的,共点出十营,全军再度北上。
贤王府主人,“北山王”王乾自身地仙四阶,这般贪恋权势的地仙,可不多见。
但若此战再胜,王乾也带城主令外逃,石山书院要悬赏人头,六百叶可远不够。
北山城就在贤王府最南端,北方石山书院大军还未到,王氏眼下不用弃一城。
王乾并非山神,北山城也没依着龙阳峰那等雄山,但得盟友撑腰,也丝毫不惧,竟不要城隍相帮,选择出城野战!
吕氏、书院三位地仙,已再隐藏不住,加阿丑、酒道人、老狗,怎也是六位地仙战力,敌王乾一个,九阶人仙是十六对七,没旁的掣肘,竟拿敌方无可奈何!
如今废地仙也有些眼力了,战阵初起时,骑狗升空观战,瞧着敌方阵中,密密麻麻道兵比己方还雄壮、众多,共有十五营,其中着黑甲那七营,撑起的七件高阶宝器,蕴藏道意之强,屠壮、赵同竟远不能比肩!
龙阳郡收降的不说,商三儿本觉着,东山郡道兵已是训练有素,但比起对面那些黑甲,却又相形见绌。
半空中,只见黑甲道兵聚合结阵,时散时合,仿佛合着某种节韵,也未曾浪费丁点多余灵气,无比精准。响应主将号令时,数百上千人的兵阵,竟又呼吸一样自然流畅,浑然一体,且实力足,若两营道兵骤然合力,撑起的宝器道意必再涨一大截,威势不在贺老鬼的法宝之下,便修为最高的书院六阶地仙,遇着也只有急退的份!
王乾领着九阶人仙,以及贤王府自家高阶人仙统领的道兵,全只用防被敌方修为高的闯入黑甲道兵阵里屠杀,不在别事上花功夫。
屠壮威力极强、钻空子射去的落日箭,次次被一把虎贲刀劈成两半!
今日又见着一奇,双方大战,一边的主力竟是七营黑甲道兵,敌过己方这般多人仙地仙!
撑起的七件宝器,其主人最多只是八阶人仙,别人在旁提起时,商三儿都懒得记名号的!
混战一日,拿敌方无可奈何,己方反有个八阶人仙不小心,想闯阵屠道兵,被敌军中一根长梭穿个透心凉,九阶人仙连陈婆婆绣花针在内,宝器都已受些损。
竟要算己方小败!
那些黑甲,来自云潭将军府,而商三儿得的消息,这家的道兵,共有十六营之多!
商三儿惊诧难信,息兵后,问起周边人,董老头道:“云潭的道兵,自称铁衣卫,承自四百多年前东华国的厚土卒,你不晓得么?”
商三儿茫然间,屠壮接话:“我在大启国领兵时,也未见过这等好道兵!”
另那几个也都不知,老头儿便向他们解说:“地龙山以东,东山郡、龙阳郡、云潭将军府,及再往东钟山郡、三川府等,四百多年前,原全属一家,称东华国,国君家姓姒,领六十余城,国力还在今日南晋之上!厚土卒道兵之法承自某位大罗,初是姒氏私兵,凭之得立国,转为国之重器。”
商三儿张口结舌,大罗传承的道兵之法,自家也有,只未有多看重!
“四百六十年前,不知为何,地龙山以东万里内连遭洪灾,最重那年,连下月余暴雨,引得夏水决堤,今南晋国地界,受千年未遇之大涝,近百城池被洪水冲破,人仙们救下的灾民,无法养活,就领着越过千丘荒地、夏水河,北上东华国乞食,但东华诸城自身也遭灾,实在救援不及,叫好些沦为盗贼,四方啸聚,破城夺粮。”
“那些盗贼中,仙凡混杂,若遣军镇压,滥杀必损功德,便总剿之不息,本国倒也有好些仙凡随之从贼,惹起一大场风浪。四方皆乱,镇压不及,姒氏便把得用地仙、人仙册封到各城,参与剿贼修、收乱民、防洪涝,本也不差,但十多年后,乱贼渐息,诸城却已不听使唤,合力以下克上。”ωωω.χΙυΜЬ.Cǒm
“龙鳞城本是东华国附属城,但吕氏在那场乱中,晋出位地仙;龙阳贺氏原为盗贼之首,受姒氏招降后,遣驻到龙崖的;云潭云氏之祖是当年统领厚土卒的大将;钟山郡、三川府,老夫曾效力的三伏韩氏,还有绿柳比周氏更早的城主家,无不如此,连着好些已败亡之家一起,合力将姒氏亡族。”
“那场大灾,叫东华灭国,南边苍狗姬氏却又崛起,建下南晋国。”
“东华国都,便是今日云氏本城厚土城,但他家承到养厚土卒之法,也遭四方忌惮!东华旧地,皆以将军府为大敌,各与之厮杀多年,云氏死伤极重,当年的老地仙早已陨落,如今那位,百二十年前刚得新晋,只二阶修为!”
“云潭养道兵也耗本钱,那些三阶以下的,只配做辅兵,非四阶不可入铁衣卫。凡与云氏为敌的,都晓得突袭暗算最佳,好些次遭地仙、九阶人仙乔扮潜入,于铁衣卫未结阵之前发难,得手就走,再反复袭扰;两百年前,还有位地仙下大力气设下陷阱,战场施术,一举坑杀掉三营之数;吕家那柄龙鳞剑,铸剑之初,原也存着些心思,因厚土卒之名,剑专带破土之能。”
“不愿再做众矢之的,要等老祖再晋些级,云潭已学着韬光养晦,好些年未动战事,若非吕氏敌意明显,与书院接地后,不会放过他家,这回多半还不愿出手。”
商三儿才明白,世间还有不仗高阶称雄的本事。
董老头说,对上云潭将军府道兵,以突袭暗算最佳,但吕氏偏反着来,还要与之硬拼,第二日,又列阵与敌。
各有长处,吕氏拼的是家底。
己方终归实力在上,每日鏖战过后,对面明显须消耗更多物资,那王乾贪图享乐多年,攒的财货定没吕氏富裕!
待耗尽补给,屠云氏七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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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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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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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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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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