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晋已明确无误地告知,不会受吕氏降。
舍不得抛弃这份基业,唯就只剩死战!
怕有人生出异心,还不敢挑明,只暗中再加倍拉拢。
幸好,除非本就心术不正的,否则高阶人仙反叛主家、外逃,道心必多少受些挫,难再精进。
想要留些根,吕威都已在低阶子嗣、族人中挑人,尽往远方某个门派去拜师。
虽未言明,但吕威晓得,到时,老祖也是要逃的,不会与东山共亡,逃在外的子弟能得照应。
但与金仙陨落差不多的时候,遣往天策府、栾氏的耳报神,尽带回好消息,柳暗花明,叫吕氏上下齐松口气。
他与老祖都未料到,巫马良察觉姬氏养鹫之术已成,消息传到那边去,会生出大效果。
南晋东边,荀、栾两家臣服未久,荀氏还只装聋作哑,但栾氏回消息来,只有三字:“请死战”。
或只诓骗吕氏死战到底,削弱姬氏国力;或真要在南晋全力取东山郡时,趁机在后发难。
这三字在模棱两可之间,还不足解忧,但随即天策府传回的消息,真真叫人意外和惊喜。
前些年,天策府柏氏是靠拉拢周边几家,以结盟之势抵住南晋西扩,但柏氏二十年易三主,一个比一个年轻,叫姬氏离间之策大获成功,结盟已是摇摇欲坠,眼瞧着难有作为。
但眼下柏氏之主,人年轻,却有大魄力!
或者说,有股癫狂劲儿。
传给吕氏消息,是“以身为质,蛮楚借兵”八个字。
那柏氏之主,竟舍自身家业不顾,亲去蛮楚做质,请他家出兵!
世间七千二百城,都有一枚城主令,主人若死在城外,城主令必自闪回功德竹旁,无惧权位外落,但那位胆儿还是大。
刚得消息时,吕威还只难信,但随即,南晋国内耳报神传消息来,苍狗已遣出好些位高阶人仙,分往西、南两边镇守。
那蛮楚国,实力并没南晋强,但最大好处,是东至大海,西、南两面则临着莽莽群山,都已没法再外扩,唯北边隔着数千里大泽,与南晋相望,剩些余地。
世间修者,能骑乘的妖禽本不少,譬如绿柳赵家饭馆养那白鹤,但此类等阶低的,受六七阶人仙一击就得毙命,若于高空遭遇地仙袭杀,天上就要下饺子,人仙尚不能飞,只能有限腾空,于军国大事上,并不敢倚重。
蛮楚也在试养皮厚体大的妖禽,且上下皆知,与南晋早晚必有大战,若叫姬氏实力再飞涨,他家更难敌过。
得南晋养鹫之术已成的消息,天策府之主是真搬得动!
且他只身往蛮楚做质,胆魄、见识都足,若引发两国大战,他等联盟还能捡着便宜,原那几家盟友,忽又紧密起来了!
于外,拖住南晋,于内,拢回盟友飘散的人心!
竟是步好棋!
眨眼间,南晋西、南皆要防范,东南边还藏着家不安好心的栾氏!Χiυmъ.cοΜ
吕氏哪就没机会了?
金仙临别前所说,南晋也有隐患,几年内已莫想全力北上。
这是姬远造访绿柳之前,南晋皇帝万万未料到的,他不想国内荀氏、栾氏之后,又添出个吕氏,方叮嘱儿子,不许受东山郡女色之惑,乱增因果。
于吕氏而言,抓紧北扩,待与石山书院接上地,南晋便缓过劲来,也有了对抗本钱。
这一仗,非尽全力不可,只许大胜!
惨胜或平手,都是取祸之道,与战败无甚差别。
东山郡治内,绿柳商家已是强藩,来多少人自家说了算,别城却全没这份优待,高阶人仙几乎被征光,加上各直辖城抽调来的道兵,龙鳞城光驮马、御马就汇聚了四五千匹。
吕氏治下,绿柳城算最先得着消息的,其余多还蒙在鼓里,但入城见人语马嘶、城防戒备森严,加上年初一起,东山郡就已禁商队往来,便再迟钝者,也明白了。
元宵节还是上贡之日,商三儿一行到后,按之前定的,八条三节虾、三十张功德叶、五百斤琼花露,全交去官衙。
郡丞吕上带人接下,又亲引一行去礼宾司,看着全安置进贵宾室,再引商城主进郡守府。
商泼皮要亲自随征,老狗外,带来两地仙五九阶,待郡守府见着面,吕威也一副亲热模样,拿出本册子,登录了同行七人名字,搁下笔,走近拍他肩膀:“你还年轻,不晓得当家人的不易,切莫因上回事生出芥蒂!此战之后,龙鳞愿与绿柳永为兄弟之城,年贡挂个名儿就成,咱东山郡各城物产,任你挑,瞧中那样,我都用来还礼!”
论皮面话,还未做城主之前,商三儿便与曹四混得精熟,嬉笑应对:“没丁点火气的,那是活菩萨!是我不知好歹,乱说话,惹郡守大人恼,大人莫往心里去才是!”
不想吕威笑起来:“要真惦记着昭君,这场战事,你家就多出些力气,真立大功回来,吕氏赏罚分明,嫡女也不是不能舍!”
让商三儿难信:“当真?”
吕上在旁,帮腔添一句:“咱们郡守,从不妄语!”
吕威哈哈笑着,再拍商三儿几下。
晚间设了上百席,郡守府里摆不下,也是在府门外广场上。
要出征的只缺着道兵而已,其余都在,元宵宴变作誓师会,吕威换上一身甲胄,入席前,先向天地敬酒,言明明日四更早饭,五更启行,北伐五马、秀水两城。
伐五马、秀水两城只是名目,真正图的,乃是两城背后的龙阳郡,若折损小,顺势再助石山书院取贤王府。
然后取出册子,朗声念名,绿柳城主商春、同行阿丑、酒道人、董策等,赫然在最前列。
石山书院来的算友军,不在他那册子上。
凡被念到名的高阶人仙,都须随军出征,低阶则没被念名的资格,由吕上征调,去管辎重物资。
人仙六阶以上,共念出五百多个名字,这是东山郡多年积攒下的底蕴,吕氏家族本身、治下八城客卿与青牛观等附庸门派合凑出的数目!
商三儿人仙只重九阶,绿柳便没聘着多少高阶。
郡守念完名,才开始上菜。
将有一场大战,但明日启程,东山郡治内还要走上三天,今晚这顿酒席上,人仙还允饮酒。
应战事的景,酒甚烈,是云潭将军府的产出,并非绿柳的琼花露。
吕威入座,侍女上菜中,已任各席自便。
便有各般喧哗声起,有人议那两城后面龙阳山神的本事;有人忧走得突然,家中尚不知情;有人回忆二十年前讨三伏城时的景象、收获。
商三儿又坐在主桌上,阿丑、酒道人得陪席,外客是石山书院来的六位儒生,全是九阶,并未见地仙,其余是巫马良、江之石等。
董策老匹夫竟也被姓商的拉来,晓得他脾气臭,席上定说不出好听的,吕家才未把绿柳五位九阶安进主桌,而是隔远些另起一桌,由吕东山、蔡凡招待。
稍觉得奇怪,是以往龙鳞吃席,郡丞吕上那小低阶,要么离得远,要么直接见不着人,今日竟就在主桌旁,款待两位老账房,陪坐的却是些七八阶人仙。
见他打量,吕威便作介绍:“石山书院来的功曹,也是低阶,记录战事的,不好怠慢!”
待商三儿颔首,吕威再端起酒杯:“那龙阳郡贺氏,去岁已晓得吕氏要伐他家,寻不着别的路子,竟送降表去苍狗城,请做姬氏外臣,指望南晋北上救他家,其行可笑,其心可诛!启战后,诸位莫留力,剿灭他家,我东山郡、石山书院必不吝赏功!”
他既这般说,功成之后,多半不会留贺氏做附属城城主。
同桌共饮这杯后,巫马良接口:“某愿出死力,但若得些功,不要别的赏,只请郡守大人帮着求情商城主,莫再堵我妖鹏城商道!”
妖鹏城主宁瑜不随着出征,但要送进贡,也来了龙鳞的,此时与夹山单城主、三伏吕城主等坐在别席上。
巫马良的根脚,绿柳城隍自是清楚,早与商三儿说过,幼时老父遭人打杀,晓得晋九阶后,是宁家替他查清眉目,觅着仇家踪迹,助他报了仇,算欠下恩情,此后就一直受聘于妖鹏城。
去年宁氏姐妹进绿柳,心思是明的,商三儿没给机会,左右见不到,赖到年底才回妖鹏,这里又提?
不用管吕威脸色,商三儿抢先道:“好稀奇,妖鹏城商道被堵,自去寻堵路的就是,关老子甚事?”
如今周边数千里内,谁不晓得两位山神与商泼皮的关系?山妖堵住商道,也只因宁家未长眼,得罪到这厮,与山神又没恩怨,但当面不认账,谁能拿他如何?
大战在即,不好叫巫马良寒心,更不能惹恼姓商的,吕威便笑着解围:“巫马兄稍安勿躁,待战事了结,我亲去地龙山,向两位山神求饶,左右觅得着赔罪法子!”
两位山神能得位儿,是金仙先护着,后又有大罗金仙还拴牛桩的因果,要赔罪,只能寻姓商的,但也得等战后。
这事上,宁家已全无计可施,只能指望吕氏帮忙,吕威应下,城主席上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宁瑜,得长松口气。
目的已达成,巫马良就不再多言,转向石山书院那六位儒生敬酒。
既已不谈正事,石山书院六位儒生,偏爱与绿柳城来的亲近,不嫌阿丑人长得丑、酒道人身上脏,各自称晚辈,轮番敬酒,几巡之后,又不管在吕氏家里,去吕东山那桌,敬大儒董策。
商三儿则算着,吕威亲自统领出战,但听念名,是留蔡凡随吕东山坐镇龙鳞,地仙不明,己方九阶人仙已有十五位,对敌的秀水城没九阶,五马城倒有一位,但加上早已没落的龙阳郡,也只才三个九阶,高阶定也没吕家多,若别无外援,几乎已是碾压之局,龙阳山神本事再大,也难敌过这般多人。
心里稍安,就不管别人,饮过几杯烈酒,觉着不好喝,转去瞧别席上吕昭君。
郡守大人亲口说,若立功回来,这女儿也能舍。
是还未允下,但咱此时多瞧几眼,也该不犯忌讳!
明目张胆地打量,但余光里,也暗观着吕威,猜他心思。
吕昭君要随着出征,但今日席上,堂堂二小姐,竟只与些七八阶客卿坐在一桌,安静吃饭。
啧啧,身段不差、风骨犹胜,坤道府娇娘还真比不上她!
今早老娘还带着明月、眉儿,与张果果、田余等,一起送他们出的东门。若干完仗,真把这娘们带回去,是专给三爷洗脚,还是送给明月做侍女?
哪样更能气她?
主桌上,吕威装未看见。
吕昭君那边有所觉,瞥过来一眼,反挺直腰,任他放肆打量。
于她而言,半年前如坠冰窖、命运全不由己的痛楚感,再不能忘!
锦衣玉食数十年,方知世道艰难!
任那厮看几眼,又不会掉块肉。
绿柳与吕氏本城龙鳞相邻,实在太近,崛起又快,若一直涨下去,便姓商的指天立誓,说无雄霸之心,吕氏又怎能无忧?
幸好,与南晋的虚惊一场相似,那厮借天仙给的物事腾挪,实力暴涨也该有个头,后半年起,绿柳总算未再增一名高阶人仙,眼下是到顶了。
老祖与父亲传给那厮的话,其实已告知吕昭君,晓得要先哄着那厮。
吕氏能趁南晋不稳,抓住这天赐良机,与石山书院接上地,姻亲真正结盟上,就不用再惧商家能翻天,她吕昭君反而能免掉被送人的结局,安心觅九阶之机。
若战事失礼,南晋北上,吕氏已求降不得,唯剩死战这条路,自家才真会被送去绿柳,为奴为婢,再加威逼利诱、讨还因果,怎也要姓商的出上力,搏万一之机!
半年多来,她一直在琢磨商泼皮的脾性,万一真到那日,该如何去讨好,那是为防最坏的结果,其实内心深处,岂愿被那厮羞辱?
一副泰然模样,任他看个饱,静心镯未有响应,左手无名指也未跳动。
比起最坏之日,看看而已,又不会掉块肉。
这场仗,也关系自己能否得口硬气,可要伏低做小,当然许胜不许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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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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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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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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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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