饵料放下去,先一路垂到底,沿通道寻七节虾。
千里目视界中,先后瞧见两条。
钓一条就够。
与他想的一样,开钓后,瞧见钓线上绑的五节虾,也以为被入侵,七节虾挥舞着钳子,就来推它。
既馋钓钩上的狗肉,又想驱逐五节虾,那七节虾暴怒着,变莽撞了。
也还好,未钓起来,虽看不出那七阶虾雌雄,但对同类,轻易不下钳子。
商三儿绑这条五节,是专取的母虾。
许不在季节上,并不亲热,只想推囊出地界外。
有戏!
开钓七节虾以来,第一次得提线,以前连这机会都没有!
提线不敢太快,须求稳。
提出它的地盘后,七节虾就不再管同类,转头吃饵料。
线还在上升,它也不急,还只挥钳子剪肉吃。
上一层的六节虾,在飞快扑来。
恰就在六阶虾赶到前,它吃尽饵料,不再攀附天蚕丝上,自家往下掉。
叫外面的假学究心头一紧。
不知它可还回原地盘,要掉到深处,可又寻不着了。
没了饵料,惹上层的六阶虾生气,再猛推钓线上的五节虾。
商三儿再往下缓放钓线,返回先七阶虾地盘。
一眼瞧见,没掉到底部,就攀附在它自己地盘的玉璧上。
感应到入侵者,又挥舞着大钳来驱逐。
饵料已经没了,商三儿绞动转轮,把线提起。
记得以前在自家六节山钓,七节虾吃撑后就不动嘴,重穿饵料后,改去钓另一只。
这一天,提线五次,都没得结果。
晚间回仙客来,已觉不妙。
明晃晃地拿出五节虾做饵,没钓着,晚间又收回,按理说夹山城凡民、地里鬼都瞧见,单城主不可能不知。
他与阿丑寻馆子吃完饭,回仙客来睡时,并没人来寻。
正如金仙所言,吕家巴不得他欠下因果,此地离龙鳞远,消息往来须时间,这般说,上次偷虾竟都已晓得,明装糊涂而已。
上回钓的全是四五节虾,原样儿、功德叶、因果都赔得起,还在等他欠个大的!
与仙家打交道,外可放恣意,内却须藏谨慎,不好真全由着性子来。
警醒着,隔日再钓。
金仙母子就只在城中游玩,若离夹沟稍远,超出五里外的地方,便只阿丑自去。
夹山是阿丑进的第二座城,民居众多,鸡鸣狗吠,才算真正人间景色,与如今绿柳大不一样,好些人事瞧得有趣,借着机会,还寻这城的更夫聊了个下午。
隔日,又依商三儿教他的,蹲街上瞧走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凡民里少见比得荷叶的,但也各有妩媚风情。
街头巷尾各般小吃,又各城不同,也有趣。
阿丑学会蹲看年轻女子那日,不打扰儿子,纪红棉传音,对城外懊恼又没提起虾的商三儿道:“你那媳妇,性子也不合掌道兵!”
夹沟裂缝边,假学究绞着转轮,苦笑着答:“我城里,哪还有合适的?”
坤道府一群小娘皮,不好由男子统领,城里的女高阶人仙,陈婆婆嘴厉心眼小;张果果只合做小户主妇,定的还只三十年契;马童氏寿限不多,且说话都艰难,听她发号施令,能急死人;村花陆娘子妒心重,早瞧那些比她娇艳夺目的不顺眼。
且以商城主的小人之腹,人分三六九等亲近,领兵的怎也该是他自家人。
外人、本城人、本府人、自家人、自家娘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与你荐一个罢!”
商三儿顿奇:“哪个?前辈请说!”
金仙将他声音掩住,不使别人听到,缓缓道:“吕昭君!”
叫假学究瞠目结舌,都忘了再动转轮。
好一歇后,哭笑不得地出声:“前辈怎又戏弄我?”
吕昭君心眼也不大,但性子刚硬,只论统道兵,令出禁止,倒真合适,但人家是郡守府嫡女,修为九阶在望,能继下任郡守的,自家已定下婚事,吕氏再想拉拢绿柳,舍得赔上她?
金仙嘻笑两声,再道:“你与曹四出城,遭八阶大人仙打劫,回转那日,她已请辞,称不再指望承郡守位,又献计,要从吕氏族女中挑个做陪嫁媵室,以试婚之名到绿柳,抢先诞下庶长,吕威允了,已挑着人哩。她这挑起是非者,易入是非局!”
商三儿眼珠转动,喉结轻动:“吕家能舍得送八阶嫡女做媵室?”
“舍不舍得,要看你家威风够不够大!”
吕昭君其实也是美人胚子,只是刚硬似男儿,缺女子的柔美。
记着的呢,真要成了,石场的仇还不好报?三爷连韩家姐妹的过节一并给讨回来!
试婚媵室也太不堪了些,九阶有望的嫡女,吕氏多半不会允,吕昭君更不会点头,但只要她晓得,商家要她这主人反过来做侍女的陪嫁,那心眼小易动怒的,得气成啥模样去?石场那两耳巴子,可不就还给她了?且抢先开出口,吕氏只要不允,送媵室试婚啥的就莫再提,断了算计!
左右有得赚!
颌下假须抖动,假学究笑得合不拢嘴:“成!就寻个机会,与他家说!”
金仙笑着:“你那两位狐党,今早刚议定,各家送礼去地龙山,都收,但不待客,说六月初一于绿柳设席,一并答谢,明日就要传消息到你家,让你有备。”
地龙山这般大山场,经过的商道都有八条,再得大罗撑腰,要恭贺新山神即位的人可不会少,谢礼宴设在绿柳,这是给商兄弟拉人气儿、撑场子!
山神在绿柳设席款待,稍有些眼色的,敢怠慢到主家?不得多送份礼?
多大一场热闹?附近有多少人仙要来绿柳?
便沟渠挖好,浣纱也不会快,但胭脂、香胰,还有金仙后来补给道兵养颜收心的金风玉露,都快做出来了,外客们来,连着琼花露,全能做营生,不会少赚!
商三儿更欢喜了,只是突又想起一事,叫着:“哎哟!眨眼就是五月?初八、二十,两日可都有要事儿呢!”
金仙晓得的,应他:“还以为你只记得钓虾,已忘了,想着快到再说!”
商三儿讪讪道:“打拜师父起,遭的事儿多,真险些忘了本!”
“好生钓虾罢,能在初七前钓着,便皆大欢喜!”
于是,又沉下心钓虾。
单城主一直装糊涂,不遣人来打扰,商三儿也没法子,一心扑在七节虾上,又要赶日子,嫌白日不够用,晚间再接着夜钓。
连钓多日,都能提线,可惜就是提不起虾,做饵的五节虾,终被剪过,换了一次。
——
五月初一,青牛观传位大典如期举行,众多东山郡观礼者见证下,秋实老道授观主位与吕东山。
观里免不得一场热闹,到第二日,吕东山自到山门处送离开的客人,秋实已不管,换上常服,捂着臀上旧伤,在石牛前抹眼泪哭。xiumb.com
儿子送客,吕威尚未离观,悬着心过来问:“咋了?”
老道不断抽泣:“守着它几十年,总有些情分,临要走,竟又舍不得!”
吕威笑劝:“那莫走哩,就观里住着,东山敢不孝敬你?”
两边都知青牛的根底,只不敢说破而已,前些日大罗传过音,让他更不踏实,生怕多年谋划落空,是真不想放秋实走。
圆滚滚眼泪未停:“我这年岁,哪还好耽误?观里可没大娘子!”
扰得吕威叹气,他再道:“我这身肥肉,起卧都难,臀上伤又未好,今日还俗,带几个无心修道的去伺候罢!”
吕威皱起眉:“哪几个?”
秋实摇头:“还不晓得谁愿走。”
就提高音量:“观里孩儿们,可有无心修道,愿随我还俗的?”
过一会,平日伺候他起卧的小道童跑来,远远磕头:“观主,我一心修道......”
这孩儿也是吕家送来的孤幼,让秋实骂:“还没老子卵儿大,还晓得一心修道?滚!”
道童跑走,等了半天,并无一人过来。
秋实眼泪又下来了:“哎哟,气死我,都是些没良心的!”
吕威放下心,笑道:“不是不允你,只他们修道多年,不愿再还俗,我府里......,嗯,你究竟去哪?”
以前问过,秋实答的留在东山郡,现下眼都不眨:“便娶大娘子生下孩儿,我这一脉,也要算青牛观俗家弟子,祖师妙法,不敢外传生因果!离青牛观近些好,相互有照应,就郡内随意寻个城,多半还是龙鳞,热闹!”
“那可好,同城住着,还能串门!你来,不愿住客卿府也成,我叫吕上寻好宅子安置,弟子们不来,再送你两个丫头!”
秋实点头:“送丫头,年岁小的我不要,不如大人,晓得知疼知热!”
说一会儿话,也不好久留在青牛观,吕威道:“我也该回去哩,你若到龙鳞,正好同路!”
秋实又挤出眼泪:“我再看看观里,也想先去别的城走走,过几日再去寻吕上!”
哄走吕威,圆滚滚收起眼泪,观里观外真又看一圈,方背上行囊,要走。
吕东山送到山门处:“一日为师,一辈子是我师父,有事儿可说一声,真娶师娘那日,我领师弟师妹们去帮你接亲!”
秋实无精打采地:“晓得了,兔崽儿好生做观主,七百多年呢,莫坏在你手里。”
吕东山笑听着,后间忽就有人喊:“师父慢些,我不似他等没良心......”
是个中年人,也已脱了道袍,叫吕东山吃惊:“藏夏师兄!”
藏夏跑近,抱拳道:“观主,师父身边都没个人,这般凄凉模样,我哪忍心?也还俗,随去伺候罢!”
这师兄与自家不贴心,但好歹也是七阶修为,还想着慢慢拉拢的,吕东山有些难舍,劝道:“师兄,修道要紧!”
藏夏应道:“左右师父只在东山郡打转,都能亲近着!我跟去伺候,也得算青牛观俗家弟子,今日向观主立誓,自家子嗣外,绝不再传本门妙法!”
弟子有孝心,新观主刚承位,真就不允,任秋实孤零零一个人离开,也说不过去,吕东山只得点头:“那有劳师兄,往后也莫忘亲近,想置家室时,我想能帮些忙的!”
但没送出几步,明月背包裹追来:“掌门师兄,左右我要还俗的,就随老观主去,尽孝心伺候他两年罢!”
又是个七阶,但这个本已留不住,吕东山堆满笑:“师妹这,我不好多说,但两年婚约......”
秋实顿足,却扯着臀上伤肉,抽着冷气:“哎哟!说了还不信,老子能对诸天起誓,这辈子便成地仙,也只在东山郡,不会欠你吕家因果!”
吕东山笑不停:“我也为难,就怕大婚时,商城主娶不着娘子,来寻我不是!哪用师父起誓?”
明月脸微红,道:“吕家有恩于我,既接下婚书,我也无悔,更不敢欠此因果,愿一世为青牛观俗家弟子,本观妙法,只敢传子嗣!”
吕东山方点头。
但随后,又追出来个,也要还俗,这个只是小五阶,又与他不亲近,吕东山就不在意,点头允下。
最后再来一个,修为更低,只四阶的,也是观中边缘人,一并允下。
再往后,没了。
秋实叹着气:“能得四个弟子还俗伺候,也算未白做一任观主,走咧!”
话是假话,叹气是真。
前两日就一个个私下通气,都是与吕家不亲近、自家反看重的,未敢明说大罗金仙传承,暗说了五人,只来四个。
各人的仙缘,强求不来。
出观后,走出百十里,藏夏方问:“眼下已没外人,师父说句实的,咱们究竟去哪儿?”
秋实没理他,随来四人中,明月与另一个不是他弟子,先问:“咱青牛观俗家弟子这一脉,今日就立起哩,你俩可愿改拜我为师?”
不想任吕家使唤、争霸,信这老观主另有隐情,方随他离开青牛观,岂能不愿意?
待这两个在道边叩首拜了师,秋实方显摆着,把青牛观由来、大罗已下界收他为入门弟子说明,叫四个徒儿惊喜万分。
末了,方应藏夏的话,他对明月道:“你们师祖爷,叫我去绿柳等石牛,但那厮放狗咬过我,定还记着仇,乖徒儿,就要靠你进城哩!”
叫明月手脚无措:“观...师父,天下哪有未婚住进夫家的道理,我...我......”
非卖徒弟不可的圆滚滚挥手:“哪至于,咱又不住他府里,同城不成么?他接亲时,还省事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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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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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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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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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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