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市井之徒的仙城>112.笼中鸟
  身为丫鬟婢女,没有比主人家起得晚的福气。

  天明后,听见主屋里又嬉戏了一会。

  待官子起来开门,奉羹便端水进去,与乍为妇人、含羞带怯的官子一起,伺候那位纵情声色的老爷着衣梳头、拭面漱口。

  官子是真没说错,奉羹自家也察觉到,这位老爷,不知是何缘由,真就偏宠她好些。

  被独留下侍寝好几晚,叫本想结好做互援的官子话里话外,全带着酸味。

  只轮空一晚,进门伺候,还要再占手足便宜。

  他对自家,真是馋猫见着肉的模样。

  若不是昨日城里齐办两场婚事,荒唐老爷酒喝得不少,醉醺醺地称不会吃亏,要比那两个新郎官更似新郎,都不知几时才改拉官子陪夜。

  伺候拭面梳头,官子还只是羞,不时瞟向榻上,猜得出来,着紧换褥面呢。

  偏生这位无良老爷,惯会作弄人,心里也晓得,洗漱后,饶过自己,倒又拉着官子,大早上的要叫下棋。

  他两个头回手谈时,猜子争先,官子只赢下半目,而那天剩下的局,她要么小胜,要么和棋,仿佛只略胜一筹。但渐渐的,自家连被宠几晚,官子吃起味,行棋就越来越犀利,到昨日,已让了五子,还杀得老爷大败亏输。

  这位爷,眼下是趁官子心神不宁,觅机报仇!

  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不说,心眼也小,还爱捉弄人,书上说伴君如伴虎,落在这样一位老爷手里,更得谨言慎行,真要敢持宠而骄,不知是个甚下场。

  以色娱人者,色衰而恩驰,再偏宠的婢女,终也有失宠那日,敢不小心?

  见他俩真就摆开棋盘,奉羹问:“爷,可要沏茶来?”

  老爷摇头,她又问:“官子妹妹呢?”

  官子声音娇媚:“姐姐,大早上几个喝茶?”

  奉羹尽量让自家柔顺:“那你俩下棋,我去桃蹊院。”

  得了允,柿树边给为啄木鸟备的竹筒里添些水,就跨出柿霜院。

  一个人走着,方觉可以放松些。

  这一路上,假山石边、花坛下,或只空着,或生出杂草、荆棘,都是魔劫的影子。

  听管事的眉儿说,过个两三年,本城又要再遭魔劫,且此后一直不绝,劫难之地,谁知终会成多大浩劫?几时方休?九阶人仙再多,也难担保全城无恙。

  终了时,我奉羹是何模样?

  送进这家来,有习到地仙妙法的指望,但比起卖到安稳之地的姐妹们,尚不知是祸是福。

  自家这等被养来卖的假人仙,命运就真和满地婆婆丁一样,飘似羽,逸如纱,秋来飞絮赴天涯,全看落在泥地、水田、火堆,没个定数。m.χIùmЬ.CǒM

  同被送来的侍女中,以前只与擅插花、茶道的静馨处得好,她没被留在府内,指给外间谁做当家娘子去,许还更好过些。但已听眉儿央老夫人,说茶坊开起来,缺不得这般一个沏茶的,请晚些指配静馨。

  有这番话,又不知结局了。

  以前被天合宗养着,就似关在笼中,来这八日,一样也被关着,未得出府机会。

  便昨日婚宴,席也是摆在府内,只顾着忙碌,没得空与静馨说话。

  柿树上歇的啄木鸟,虽也是被养的,还能飞出去寻虫儿吃呢。

  眉儿说,有事儿可寻她告假,但初来乍到的,小心都来不及,谁想多那事?

  本就谨小慎微的人,无缘无故受主人偏爱,更得步步小心。

  想着心思,一路走到桃蹊院。

  老夫人已出去了,管事大丫头在院里逗画眉玩。

  奉羹快步走过去,叫:“眉儿姐姐!”

  瑶觥、兰舟都候着,看样子,就正等柿霜院的两个过来。

  眉儿好奇问:“官子呢?”

  奉羹忙答:“爷拉着她下棋,刚摆开子,得一会功夫!”

  听得眉儿发笑:“这大早上,就下起棋?”

  奉羹低了头,未着答,眉儿轻笑一会,吩咐起:“那不等她,咱们四个先做事儿!”

  她与瑶觥、兰舟齐声:“请姐姐吩咐!”

  眉儿道:“爷与老夫人说了,胭脂、织锦,府里咱们几个自制了卖,不外传出来,各种料子已请奇珍阁送来,还要些时日。只一样,那浣纱织锦之法,我这家传裁缝手艺的,瞧着也足奇,真正是冲洗出来的纱线,再织成锦,又与制麻全然不同。”

  “要浣出那纱,用的水可多。咱们爷说,木炭已烧出来,闲着的男人们正好使唤,咱们城里水层浅,既取井水冲洗不易,不如趁奇珍阁建铺子的工匠师傅在,请他们指点着,府里就挖条沟渠出来,一则造成景,补四处荒芜,二则浣纱用。”

  “破土动工的事儿,老夫人与爷撒手不管,纪前辈也是这般,全只丢给我。我没经历过,壮着胆儿应的,只怕出差错,今日便邀三位妹妹一起,先与我把府里拾掇拾掇,午后就请工头师傅进来,一起筹划,定起落、泄水道、经哪里过,最好少坏庭院,又宜造景,都请你三位帮着参详!”

  非但奉羹,瑶觥、兰舟也听得咋舌。

  哪城哪个府,改庭院这般大事就丢给几个丫头做?

  杏雨院整天带丑儿子的纪前辈不主不客,瞧不透根脚,府里万事不插话。主人娘俩,那位爷没个正经,但老夫人瞧着稳当的,也不忌讳风水么?

  头回做侍女,也头回遇着这般主人,实在太…大胆任性了些。

  奉羹禁不住苦笑:眉儿自称没经历过,但自家这等被养来卖的,庖厨雅艺刺绣甚至伺候男人都有教授,又何曾学过半分土木?

  以听到的主人家背景而言,估摸也不懂,方撒手不管,但若丫头们捣鼓出来,不合心意,可要寻不是?

  见把她们三个吓着,眉儿笑道:“我这几日就寻思这事,茶坊都少去管,担心着呢,一会也去请我奶奶帮忙!”

  这管事丫头命好,自家六阶不说,还有位九阶的祖母疼她。

  九阶人仙的眼界自不用说,主家原是借眉儿的名,把事丢给那位婆婆做。

  猜出些内情,是体面人扛住大头,奉羹方稍放下心。

  眉儿叫随她一起拾掇,是好些工匠师傅、城中男人要进府邸内院,平日随意洗晒的小衣、未住人的院落、放置要紧物事的库房,都要先理过一遭,该收该藏该上锁,做在前头。

  于是,一起出门,内院里走一遭。

  内院不小,但成天就在里面转着,已大半熟悉了。

  除库房、酒窖外,那株刚发出二十多叶的功德竹最要紧,走到时,眉儿也说,非但挖的沟渠要离功德竹远些,真动工时,要么遣老狗,要么轮人,须得守着。

  功德竹叶叶老自落,无须采摘,但要有人起坏心,摇晃、生扯去,只是灵气少些,当不得钱使,也能自用。拿走竹叶还只是小事,怕的是因小失大,被起坏心的动着竹身。

  到处走走看看,收拣物事,转完,竟就巳时了,官子也寻了来,已见不着慌张模样。

  眼下该是瑶觥和自己做午饭的时间,但眉儿说:“昨日一天,婚宴忙得头晕,午后又还有事,咱们也该松泛松泛哩,就茶坊里坐耍去!席尽未用的菜,除分出去的,多是送去坤道府,一会劳累那边姐姐们热些出来,就送到茶坊里吃!”

  问了官子,老爷已经出门,未曾留话是否回来吃午饭,眉儿又道:“爷便回来吃,十字口也撞得着,姐姐们稍等,我往杏雨院说一声就来。”

  但她刚起步,又停下脚,对空“嗯嗯”应两声,再看着奉羹等道:“纪前辈晓得了,执扇也在街上,她一会就带丑爷、荷叶来,咱们走罢!”

  进这府后,还第一次出门,非只奉羹,官子和兰舟也雀跃,瑶觥稳重得多,但眼神里也带着欢喜。

  门房那,瞧见她们,韩思低着头,轻呼声:“眉儿姐姐!”

  管事大丫头轻轻颔首,就是回应,带头出门。

  随着眉儿,先进挂上新匾的坤道府,里间宽敞不在城主府之下,还有块大校场,住的女子只有二十来个,也尽显空旷。

  住这里的,昨日刚嫁出一个去,奉羹等到时,余下的小半聚在厨房外,议论新郎官鲍正山的模样,最早来不必受指婚委屈的,有人正幸灾乐祸;另外不在意那些在踢毽子、投壶耍;灶台边只有一个老实的在生火。

  府里管着事,府外要开茶坊、茶叶店,事已尽多,眉儿自家又还是人仙六阶,离不开修行,奉羹瞧得出来,她对这坤道府并不上心,瞧着散乱、嘴碎场面,皱起眉,轻责都算不上,略劝几句,就放过了,听不听由得她们。

  或于眉儿而言,平时有事喊得动就成了,并未把柔弱娇娘们当道兵看。

  天合宗的白桃城里,也养着些女道兵,同样是女修掌权,奉羹见过,就管得严厉。

  但除了眉儿,城主府再没适合的人管这里。

  吩咐了热饭食,送去茶坊,再遣人给韩思送一份,眉儿又领她们四个出来。

  走进茶坊,静馨比奉羹胆大许多,等她们向老夫人、顶高冠的董老爷子行了礼,不顾还坐着几位茶客,就扑上来抱住,叽里咕噜往外倒话。

  奉羹忙把她拽到角落里,小声叙说别情。

  自家境遇略提一两嘴,不敢细讲,多问静馨的事。

  静馨笑着,连珠道:“茶坊这儿,可比坤道府里有趣!姐姐不晓得,那些个砍树回来的汉子,明都望着老夫人指婚,到这又想勾我和紫莺,被我狠骂过一顿;做衙兵的屠家兄弟老赖着不走,被紫莺撵,就在衙兵府寻了些旧时铜钱来,叫要喝第二碗茶,恰被城主老爷撞着,说新钱就出来了,不许他们再使旧的,且衙兵府里的钱,得算官款;前日还来了支商队……”

  她说的紫莺,就是茶坊里跑堂那位,昨日办席时已认得,与出嫁给鲍正山的新娘子一样,也是地龙山来的。

  静馨快活,奉羹也高兴,但也添出些忧心,怕她不知收敛惹上祸,眉儿求老夫人要晚给她指婚的话,不知该不该说。

  要说也得换地儿偷着说,不能在这茶坊,可自家出府难,想再见个面也不容易。

  平日处得好,奉羹本也不是闷性子,静馨察觉出来,停下话,改问:“姐姐有心事?城主老爷待你不好么?”

  背对着老夫人那边,不知视线是否已投到自家背上,奉羹提起小心,装出些娇羞:“甚好,没别的事!”

  急扯开话题:“你与坤道府的姐妹呢?可处得来?”

  谁心眼小,谁不爱干净,谁心机重,静馨又唧唧喳喳说了一通。

  不用在厨房忙活,外间来,倒好混光阴,感觉没听多久,坤道府的送饭食来了。

  都到饭时,本不多的茶客也都回家,顶高冠的董老爷子起身,去了街对面杂货铺。

  执扇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奉羹、静馨与别的侍女拼起茶桌,摆开饭食,众人口里的纪前辈带着她丑儿子与荷叶,也到了。

  昨日婚席用的菜肴,多是瑶觥与她奉羹做出的,味都还正,但天气渐热,吃过今日,也快放不住了。

  收食盒时,静馨在她耳边小声道:“董老爷子去用饭那家,是城主老爷在外置办的外室,眉儿姐姐敌手呢,开茶坊就是放对,两下遇着都不说话的,姐姐可仔细些,莫犯着忌讳!”

  奉羹被吓一跳。

  这事与她个刚进门,指不定被玩厌就扔开的婢女哪相干?

  之所以受吓,是因人仙耳目聪明,静馨又不是不知厉害的人,眉儿离得不远,她附耳细语就听不到么?

  纪前辈、老夫人先笑出声,眉儿也听见了,顿涨红了脸。

  奉羹还在腹中急思法子,怎才能给这不知轻重的丫头转圜一二,眉儿举起拳头,冲静馨叫:“臭丫头!可信把你配曹四去?”

  瞧着不是真恼!

  认得几天,就与静馨这般好,能开这等玩笑了?

  昨日婚宴上,说全城人仙都已到,但谁也没随礼,听笑话中,大半已认得,曹四又是谁,在这城很有名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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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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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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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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