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侧的脸颊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疤痕。
从额头到眼角,一直到脖子,全都是。
疤痕是深红色的,是明显的烫伤。即便已经过去多年,伤口早就恢复了,可那块巨大的伤疤仍旧高高鼓起,十分的突兀。而疤痕上的皮肉,也被烫的变形,狰狞的纠结在一块,用手摸上去,坑坑洼洼的,像是在摸一件绣品。
可惜,这“绣品”带来的,不是旁人的惊叹,而是鄙夷嘲笑,指指点点,以及自以为是的同情。
倪嘉的手,轻轻摸上这块伤疤。
这块伤疤,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存在了。
她是父母第一个孩子,由于没有经验,看顾不善,让两岁不到的她接触到桌子上的热油,“啪嗒”一声,热油浇在她头上,顺着右侧脸颊哗啦往下,一直滴到脖子、胸口。
刚出锅没多久的热油啊!
再加上,她那时还是个两岁不到的孩子,皮肤最是娇嫩的时候,轻轻一掐,可能都要留下印子,这一烫,立刻就烫坏了。
哪怕很快就送进了医院,可医生给她处理完伤口以后,却摇摇头,除了感叹孩子比较幸运,眼睛没有烫坏以外,对于治好后留下的伤疤,却是束手无策。
当然,也不怪他。
即便到了现在,对这种疤痕,依旧束手无策。
把养好伤的倪嘉接回来后,父母大哭一场,倒是也自责了两年,四处找医生给她看病。
但是很快,随着倪嘉越长越大,疤痕治愈可能越来越低,再加上有人劝,说倪嘉带着这一脸伤,以后工作结婚都受影响,养活自己都难,更别提给他们养老了,让他们趁着年轻,赶紧再生一个。
也不知是不是戳中了心里的担忧,两口子很快动摇了。
然后,七岁的时候,妹妹出生了。
夫妇俩放弃了这个被他们养废的大号,似乎把亏欠倪嘉的疼爱,全都弥补在妹妹身上。
对于倪嘉这个最该愧疚的孩子,出于羞愧,不想见她也好;觉得她养废了,不需要再多关心也好,总之,态度日渐冷漠起来。然后没两年,在妹妹生了一场小病之后,夫妇俩紧张的不行,干脆以带不过来两个孩子、只能专心照顾妹妹为由,把她扔到了乡下奶奶这里。
呵,带不过来。
倪嘉就这么留在了老人家。
其实,爷爷奶奶对她很好,尤其因为脸,称得上是溺爱了。耐不住乡下都是邻里亲戚,不像城市那么界限分明。认识的人多,是非也就多,最不缺的就是长舌妇。
看到倪嘉的脸,忍不住就要问上两句。
大多数人是一脸同情。
可对上这种目光,小小的她却没觉得善意,只觉得束手无措,仿佛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不然,为什么都要这么看着她。当然也有几个,暗地里给她起了些奇奇怪怪的外号,每次见到她出门,都要拿她的脸打趣几句。
在奶奶气的找上门,堵着门口骂了几天之后,这些人总算住了嘴,再不敢胡乱议论。
但,大人好管,孩子就不行了。
“丑八怪”“红脸怪”“阴阳脸”的外号,慢慢在村子里传开,后来去了学校,她也没少受排挤欺负。
倒不是打她、或者特地欺负她。
那些人只是笑着,说出种种外号,仿佛只是随意打趣。一旦倪嘉恼了,生气了,跟他们吵起来的时候,就会笑的更大声,说她开不起玩笑,好像看着她恼羞成怒,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乐趣似的。
她讨厌这种关注,她讨厌这种“打趣”。
讨厌讨厌!讨厌死了!
几乎隔几天,倪嘉就会被气哭几回,最后发展到不想上学。
但。
在奶奶知道学校里的情况,给那对夫妻打电话,希望他们给老师送送礼,好好管管那帮学生,别让倪嘉再受欺负的时候。
他们说,自己忙,自己还要照顾妹妹,没有时间;
他们说,大女儿就知道闹脾气,因为受伤的事,忍了她多少年了,还要闹!还要闹!怨不得别人看不惯她。
他们说,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还不是你自己脾气古怪。
……
奶奶气的跟他们大吵。
倪嘉却把眼泪擦掉,再也不哭,也再也不笑了。
她不再理会那些眼光,开始全心投入学习。
然后,一路保持第一,在三年前,考上了这所top1大学。
成为学霸的这些年里,虽然第一眼,大家关注的还是她的脸,但每次说的时候,总要跟上一句“她就是那个年纪第一啊”。如此,除了个别酸她的,其他人对上她冷漠的眼睛,倒是没人会专门拿外貌嘲笑欺负她了。
而那对夫妻,在她一路好成绩上到高三,溺爱的小女儿反倒在他们的教育下、性格骄纵成绩差劲的时候,好似又意识到这个女儿的价值了,又跑回来对她好。m.χIùmЬ.CǒM
对她好?
缺席了这么多年,成年了,又来对她好。
就算摘果子,也没这样的摘法。
倪嘉早不是渴望父母关爱的年纪了。
她没再理会他们。
在大一上学期,把奶奶也送走以后,她就再也没回过那个家。甚至后面,那对夫妻专门打电话过来,骂她心毒骂她白眼狼的时候,她直接拉黑了对方,算是彻底断绝了联系。
她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
连家人都会嫌弃她的脸,何况是男人呢。倪嘉开始越发发奋的读书,决心后半生为钱努力,她的绩点也一直很好,年年奖学金。
可,再优秀,越是快到毕业的时候,倪嘉越是焦虑,越是难受。
做学生和做社畜,区别太大了。单单一个“五官端正”,她都做不到,这就像一道槛,能把所有的努力打破。
她太清楚这张脸,会给她带来的阻碍了!
偏偏就在这时候,希蕊发布了新品。
祛疤药,是吗?
哪怕用过不少希蕊的产品,知道希蕊的神奇之处,可这些疤痕不一样啊。
倪嘉不敢抱太大期望。
两个从小要好的朋友,却第一时间鼓励她,还下单了几盒寄给她。听着她们的话,倪嘉也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点击了购买。
产品到的很快。
拿到的当天,倪嘉就迅速打开来看。
硬币大小的盒子里,装着淡淡的绿色膏体,很油,带有一中草木的清香。除了味道好点,跟其他祛疤药相比,似乎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买都买了,倪嘉便按按照说明,谨慎的涂到了伤疤处。
凉丝丝的。
但在心里,她并不觉得这药有效。
毕竟,在这之前,她已经有过无数次惨败的治疗经历。
然而
涂抹后的前三天,除了凉丝丝,脸上没什么变化;
但等第四天。
倪嘉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对面的舍友刚好同时下床,一对上她的脸,立刻就是一阵惊呼。
“倪嘉,你脸上的红印,好……好像消了很多……”
“是我的错觉吗?薇薇,薇薇,你快来看看,是不是我看错了……”
说完,她似乎有些不相信,一边揉眼睛,一边招呼隔壁床的室友,跟着一起看。
对着倪嘉的半张脸,两人大呼小叫的,满脸都是震惊。
平时的时候,顾忌着倪嘉的自尊心,室友们一直很有分寸,从不当着她的面讨论她的脸,能让她们这么破例,可见变化是真的大。
一股隐秘的欢喜,从倪嘉心底冒了出来。
她再没了往日的淡定,几乎是冲刺一般下了床,而室友们也理解她的心情,慌忙将镜子递了上去。
看着镜子里那张脸。
竟然!!!
那块狰狞的疤痕,原先是深红微紫的,现在,颜色已经变淡许多,成了浅红色,已经没有过去那般吓人了。
而那高高肿起的弧度,似乎也消下去很多,虽然还是凸出来的,摸着跟其他地方的区别,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大了。
以及。
上面撮成一块块肉花的伤疤,摸上去的时候,也没有过去那么突兀了,似乎变平了许多。
倪嘉:“!!!”
倪嘉睁大眼,一遍遍摸着。
这伤疤,从她记事起就在了。
无数个晚上,她摸着这些伤疤,一边难受,一边抱怨命运不公平,为什么要让她平白遭受这么多罪。摸得多了,这上面的纹路,这颜色,这高度,她记得清清楚楚。
可现在,她却不敢确定了。
真的变淡了吗?真的消了吗?
不会是错觉吧?
“真的消了哎,雯雯,你没看错……”
就在倪嘉陷入怀疑的时候。
身后,徐薇眨眨眼,终于惊喜的喊了一声。
随后,两人就凑到倪嘉身边,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打量她的伤疤,满脸惊喜。
“这是用了希蕊的产品吗?太神奇了!”“
“是啊,我记得才用了三四天吧,效果也太快了,呜呜呜不愧是我偶像,叶神牛皮!”
“嘉嘉,你不用发愁了,继续用,应该很快就会全部恢复的,这也太强了,良心药啊……”
……
两人惊喜的欢呼着。
而倪嘉,也在这种欢快的氛围中,彻底回过了神。
她又看了眼镜子。
哦,不是错觉。
她!竟然!真的恢复了!
一瞬间,倪嘉的嘴角是笑着的,眼睛完成了月牙,笑的十分甜,眼泪却顺着流了下来。
将近二十年的缺陷,在这一刻,慢慢恢复着。
没人能理解她这刻的开心。
她想到这些年,每每对上旁人异样的目光,明明心里痛的淋血,却只能挺直腰杆,冷漠回望过去;只能给自己披上一层铠甲,把所有的恶意都挡在外面。
她忍不住,从小声抽泣,渐渐的浑身颤抖,变成嚎啕大哭。
她也不想孤僻的。
她也不想带刺的。
现在好了!现在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二更九点多,么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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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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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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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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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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