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窈娘默默的在心里咀嚼着席臻的这句话。
她知道自己不该轻易被对方的话语所打动,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那瞬间夺眶而出的泪水。
她唯一感到庆幸的是
此刻的自己头上还戴着一块喜帕
一块可以遮掩她失态的喜帕。
心神略定的鲁窈娘抿了抿被自己咬得有些泛白的下唇,双手略提嫁衣尽量以一个自觉还算得体的姿态,在小丫鬟的帮助下,扭身坐进了大红囍轿内。
一坐进轿子里,她就后悔了。
后悔自己刚才因为心潮起伏的缘故,没有对席举人的话有所回应
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因为她这样的失礼行为感到不快
就在鲁窈娘满心焦虑的时候,刚刚坐进轿子里的她,就听到了自己母亲鲁王氏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已到了轿旁的鲁王氏眼巴巴的望着轿子里正襟危坐的女儿颤声道“小囡,你自幼乖巧,娘也没什么好叮嘱你的,唯盼你到了婆家以后,能谨承庭训,孝顺公婆,体贴夫君,早日为婆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鲁王氏这辈子受够了膝下荒凉的苦,她做梦都盼望着自己女儿能够早日在婆家站稳脚跟。
在她看来,再没有什么比生个和举人女婿一样聪明的大胖小子更容易让女儿的婆家另眼相看了。
鲁窈娘的人生经历,虽然远比寻常女子要丰富得多,但是在听了自己母亲的话以后,她依然有些情难自控的霞飞双颊。
不过,即便心里再怎样不好意思,她依然强忍着满心的窘迫,在席举人那有若实质的注视下,对母亲轻轻点了点头。
她知道唯有这样做,母亲才能够把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重新放回肚里去。
鲁王氏把话说完以后就将轿窗旁边的位置让给了自己的老伴。
鲁老汉看着坐在轿子里的女儿双眼不受控制的微微发红,他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用女儿女婿都能够听得到的坚定声音道“爹的小乖囡,你跟着女婿去了邻县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还有,爹希望你知道,不论你嫁到哪里,这都是你的家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回来爹和娘哪都不去,就在家里等着你。”
自觉把爹娘连累惨了的鲁窈娘听不得鲁老汉这样的话,她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腔,死死攥着大红裙裾,隔着盖头对轿窗外面的双亲道“还请爹娘放心,女儿一定会照顾好自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的您二老在家也是一样一定要保重身体,莫要让女儿为你们牵肠挂肚”
一家人难掩离情的依依惜别。
盛名在外的席举人也十分体贴的候在一旁,没有半分催促的意思。
镇上的其他人也在这个时候跑来凑热闹、套近乎,一时间整个场面还真是熙熙攘攘的很。
鲁老汉很感激新女婿的这份体贴,但依然强行遏制住了心中的那份难舍之情,催促着女儿女婿赶紧启程。
他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当然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拖拖拉拉,徒惹女婿不快,让女儿在婆家难做。
能够年纪轻轻就中举,席臻的脑子不用说,自然是非常灵活的。
面对岳父鲁老汉的这份小心翼翼,他并没有在面上表露出什么异样,而是笑吟吟地将一个看着就十分厚实的信封递给了鲁老汉,让他和鲁王氏等到他们离开以后再拆。
鲁老汉虽然不知道新女婿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但出于对前者身份的仰慕和敬畏,他还是诚惶诚恐的接了过来,表示自己一定会慎重以对。
在又寒暄了两句后,席臻翻身上马,带着一众同窗好友,在喜乐班子的吹打中,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他们要抓紧时间去东河镇镇口的码头上乘船,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免得误了席老爷夫妇费尽心思请高人算出来的良辰吉日。
一众好事者也紧赶慢赶的缀在后面,吆喝着要送举人老爷夫妇最后一程。
周一昂见状,则连忙趁着这兵荒马乱的功夫,悄无声息的带着两个小厮离开了人群,足下旋踵地匆匆往镇守府所在的方向去了。
席臻是个聪明人,不代表他就是个傻子。
很清楚他与鲁家的恩怨绝不会像鲁老汉所说的那样因为一碗送嫁酒烟消云散的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让格外看重他的镇守大人给他拿个主意了。
在自家小囡被周一昂那个杀才退亲的时候,鲁王氏几乎可以说是整日整夜都盼望着自己的女儿能够早日寻得另一门好亲事,彻底摆脱这绝望透顶的困境。
可是当女儿真的嫁出去以后,她又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挖了个洞似的,空荡的很。
也不知呆站了多久,她才如同从梦中惊醒过来般,催促着老伴打开信封,看看信封里究竟写了什么,怎么就厚成了这样。
心里同样十分不好受的鲁老汉被老妻提醒了,他用袖口擦了擦有些湿润的眼睛,在老妻和其他街坊邻里的好奇目光中,拆开了信封。
他这不拆还好,一拆整个人都惊懵住了。
因为信封里面装着的不是别的,而是一张泽湖县的房契
而房契上面所写的地址赫然就是新女婿家的隔壁
“孩她爹,这这上面写的是什么”鲁王氏并不识字,眼看着老伴儿好似丢了三魂七魄的她不由得着急起来。
“孩她娘你你别心急,”鲁老汉抖着手将那仿佛重逾千斤的房契重新叠回信封,又抽出张信纸,一目十行的看完,才哑着嗓音对老妻道“刚刚我从信封里抽出来的是一张泽湖县的房契孩她娘咱们女婿咱们的举人女婿要咱们赶紧把家当拾掇好搬到搬到他们家隔壁去住呢”说到后来鲁老汉的声音已然激动到破了音。
“啊呀呀这可了不得”
“啊呀呀我的耳朵没出问题吧鲁大叔,你那举人女婿真要真要让你们老俩口也搬过去住还房子都买好啦”
整条巷子都因为鲁老汉的话轰动了。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鲁王氏也被自家老伴透露出来的这个消息给震得惊立当场。wWW.ΧìǔΜЬ.CǒΜ
良久,她才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结结巴巴的说道“孩她爹,你该不会是老糊涂了吧咱咱们女婿他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信里写这样的话”
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回听说有新郎娶新娘,还买房子把老丈人和丈母娘也一起接过去住的呢。
“这房契都捏我手里了,还能有假吗”鲁老汉情绪激动的就差没当着所有人的面嚎啕大哭了,“孩她娘咱们女儿是真的苦尽甘来了是真的有大福气啊”
刚才眼看着席举人把女儿带走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慌得很,因为席举人并没有像其他人家的新女婿一样,好好的在他们这做父母的面前保证一番,一定会对他们女儿好什么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刚才临送别时,说出那样一番充满暗示意味的话
可谁曾想,对方之所以不说,并不是对他们女儿有什么意见,而是另有打算
对性格务实的鲁老汉来说,再多的保证都没有眼前的这一纸房契更能够得他的心啊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整个鲁家巷口都在为鲁家举人女婿的大手笔而沸反盈天,那边席臻一行已经坐上了回泽湖县的大红喜船。
鲁窈娘在上船之前,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席家居然会租了一整条大船来迎亲
要知道,洪洋府是一处半点折扣都不打的水泽之国其中湖泊河流无数再没有谁比自幼在这儿长大的鲁窈娘更清楚租赁这样一艘大船的花销有多么的恐怖。
意识到这一点的她满心感激偏生又因笨嘴拙舌的缘故无从表达,只能让小丫鬟去席举人那边对他的破费表示深深的感激和浓浓的歉意。
在鲁窈娘看来,若非她在东河镇上背负了那样一个不尴不尬的名头,对方也不会用这样的办法来替她和她的爹娘长脸。
鲁老汉夫妇给鲁窈娘买的小丫鬟姓许,叫二丫,是个性情非常跳脱的小姑娘。
她在奉了鲁窈娘的命令出去没多久,很快就眼睛亮闪闪地三步并作两步蹿回来了。
“小姐,您这回可真的是白替咱们姑爷担心了您知道吗这艘大船并不是姑爷他们家租的,而是县令大人提前找人调过来的是一艘正儿八经的官船呢”
“你说什么这是一艘官船,还是泽湖县的县令大人亲自调过来的”鲁窈娘被许二丫的话给惊呆了。
“是啊这可是姑爷身边的贴身小厮洗笔亲自和我说的,所以呀小姐您就别再操这份没必要的闲心啦”许二丫满脸与有荣焉的说道,显然已经亟不可待的把自己当成了席家的一份子。
鲁窈娘虽然知道自己这回嫁的夫君是个声名远播的少年举人,但是对于他在整个洪洋府的社会地位并没有多少清楚的意识
如今在听闻席臻娶妻都有县令主动出借官船迎亲时,心里那挥之不去的隐忧,几乎可以说是在短瞬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尽管她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楚像这样一位优秀的大好郎君为什么会毫无理由的瞧上她,但此刻心中百感交集的她知道知道自己和父母的死劫是真的过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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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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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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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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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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