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自然界卷起的风,温柔清爽,缓解了炎夏的燥热,也拂动结界的透明外壳。
然后,结界被风吹散开去,显露出原本被隔绝的画面。
一片狼藉。
花纹地砖铺起的院内地面彻底改变了模样,泥土松软,好似刚被勤恳的农夫牵着牛犁了一遍又一遍,地砖本身则已是块块崩碎混合在了土壤中。
林姓道士知道这是风切咒的威力造成的。
包裹于结界内的院墙和几株树也都有着相当严重的损坏,同样,这也是风切咒释放无数风刀的结果。
林姓道士对这一切并不关心,他只是想赶快看到纪小棠在被风切咒攻击后的结果。
“他人呢?”他一眼望去完全没发现纪小棠的踪迹,风切咒虽说威力极其可怕,但人的躯体毕竟是有韧性的,不可能同石头一样被切为齑粉荡然无存。
“那里!在哪里!”
一名眼尖的道士指着破败外墙后面的身影。
林姓道士赶忙跑了过去,越过破墙,看到眼前之人的时候,表情霎时间变得极为怪异。
惊讶、惊悚、难以置信等等强烈的情绪涌上脸庞,其中又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丝庆幸。
接着他便笑了。
“你是个怪物吧?”林姓道士说道。
坐在他面前的人看起来可怜极了,衣裤碎得不成样子,两只休闲皮鞋愣生生被削出密密麻麻的豁口变成了凉鞋,皮肉上隐约还有几处烧伤。
但林姓道士很确定,这人还活着。
因为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满脸尽是疲惫之色。
“看你这表情,好像我没死你一点都不难受?”纪小棠张开沾了不少泥巴的嘴问道。
林姓道士反问道:“我们没有生死大仇,你为什么认为我希望你死?”
“所以你这是认输了?阁皂山的颜面不要了?”
“师门给的保命的手段都被你化解,我不认输也不行了。而且,你最多只有二十二三岁,就有能力顶住一张专注强攻的蓝符风切咒,输给你这样的人,师门不会怪我们,传出去也没有敢笑话阁皂山丢了脸。”林姓道士真诚的说道,“不过我很好奇,你最后施展的那种火法,威力比风切咒的极致符力相差甚远,究竟是怎么抗下来的?”
另外六名道士也凑了上来,围住纪小棠,显然更加好奇心爆棚。
纪小棠缓了两秒顺了口气,喘息着说道:“其实很简单,知识就是力量。”
“何解?”
“我在世俗间长大,华夏官府规定了九年义务教育制度,每个人都必须上到初中三年级。”
“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就跟你们在山上学画符一样,我们山下学的是各种凡人生活里要用的东西,教人说话写文章的语文,让人懂计算知长短的数学,初中还有一门学科叫物理。物理书上有个验证并确定了很多年的基础定论,风的产生是由于空气的流动。风切咒以风为刀,那如果没有空气来生风会怎么样?我试着用那场大火把空气里所有的可燃气体瞬间烧光,然后用自己的灵气填满一个只出不进的结界,将所有残余气体挤出去,就形成了一个差不多真空的空间。”
“本来我只是抱着尝试的念头,结果风切咒的威力果然大打折扣,单纯的符力攻击效果不足之前的一成,我也就挡下来了,虽然还是有点难。”
一众道士听得瞠目结舌,半晌后林姓道士说道:“我有个俗家发小,每年寒暑假都上山看我,他也跟我说过书本上的这些东西,恰好你说的空气流动产生风的原理我就听过,但我怎么也想不到能这么用!这算不算是……科学打败了法术?”
纪小棠虚弱地把头放在残垣上靠着,咧开嘴仰天一笑,不置可否。
……
……
道士们正式向纪小棠言败,当着六个同门师弟,当着张云生一大家子,并把自己的道袍脱下来送给衣衫尽碎的纪小棠蔽体,免得有伤风化。
最后,他向纪小棠细问起与张云生的纠葛,纪小棠也不添油加醋,如实告之。
林姓道士倒是个明眼人,一听有理有据有证人的说辞,再对比张云生之前闪烁其词几处敷衍的描述,当下孰是孰非便在心中有了数。
“张先生,我代表阁皂山在此向你的委托表示拒绝,唐城陈氏家族付给阁皂山的香火钱,我回山向师门禀报后会如数奉还,以及我刚才说的损坏赔偿,阁皂山全部承担,这样的缘我们结不起。”他对张云生彻底没了好脸,骗人就算了,还骗道士做恶人,心肠何其龌龊!
“即刻开始,这座院子里发生的事与我们无关了,无论这位小兄弟怎么对你,我们只能袖手旁观。多说一句,你们的私人恩怨如何处置在于你们自己,我们本不该多嘴,但贫道要说的是,今天以后,阁皂山对纪小棠兄弟,会抱有十二分的好感,换言之,阁皂山上下,都将视纪小棠兄弟为同道好友。”
“林道长,你这!”
张云生见纪小棠居然没死,一开始还很气,等到林姓道士说出这番话,气便消了,心情直沉谷底。
怎么这年头道士都会临阵倒戈?
林姓道士很认真地说道:“张先生不必质疑贫道所言的真实性,阁皂山外白中黄内紫三门,在下正是紫门之下的内门弟子,有资格体阁皂山发这个声,而相比张先生的恶缘,贫道以为,师长们也会更愿意结下纪小棠兄弟的这份善缘,还望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对着纪小棠拱了拱手。
“小兄弟,事已至此,然后如何处置望你自有分寸,我们也得回师门复命了,就此告辞。得闲的时候,记得来阁皂山逛逛,我们山上的饭食还是不错的,另外有机会我再帮你引荐一下掌门师尊,他对你想必非常感兴趣。”琇書蛧
纪小棠学着他的样子也拱了拱手:“眼跟前还有事情,我就不远送了,有时间我一定去江阴叨扰。对了,还没问过林道友的名字?”
“这些年一直用的师父给取的名,叫三玄。”
“林三玄?”
“没错,后会有期了,小棠兄弟。”
“后会有期。”
颇有书里那股江湖气息的道别,姓林名三玄的道士带着师弟们走得干脆利落,已近残破的院落中,便只剩下了纪小棠和张云生一家人。
局面发生了倒转,本来气势虚弱但心眼强横的张云生,忽然就少了那群强有力的帮手,身披阁皂山道袍的纪小棠,成了剁向砧板上鱼肉的一把刀。
他赢下了这场修道者之间的斗法,也在这小小县城中,彻底胜过了昔日的县局副局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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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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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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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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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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