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劲邦字里行间的语气令纪小棠二人感到欣慰。
越是地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越不会轻易表态，一旦透露出什么，便已然预示着基本无法更改的结果。
这一趟，多半不会白来。
饭后，纪小棠随颜劲邦进了书房，而宋翘楚则是丝毫没端着大小姐的姿态，热络地帮着保姆阿姨拾掇桌椅碗筷，像极了听话乖巧的小女生。
但除了那位阿姨，谁都知道小女生并不是她本来的人设。
书房里。
中年人与青年人喝着茶敲定了某样事情，茶很香，氛围似乎也很愉快。
“有时间再来叔叔这里饮茶，我托人从南方带的凤凰单枞过几天就到了，到时还需要你这副年轻的腿脚，帮叔叔上虎跑山整两桶虎跑泉下来。你是不知道，咱洪县的泉水在全国的茶道爱好者当中都是极富名气的。”
临别时，颜劲邦发出再次共饮的邀请，细节详尽，显然怀着诚恳而非是敷衍的场面话。
纪小棠回过身，踌躇道：“楠麓山也有一眼泉，清冽甘甜，下回带来给颜叔泡茶试试。”
“噢？洪县境内除了虎跑山竟然还有一眼天然山泉？”颜劲邦对此兴趣颇浓。
纪小棠说道：“虎跑老泉旁边有著名的道观，观里还出过一位古时候的大道士，我们楠麓山就只有世世代代难得出山的药农，名声自然天壤之别，不过我想泉里的水不会让颜叔失望。”
“那我可就翘首以待了。”颜劲邦呵呵说道。
纪小棠又道：“不过不是等我有时间，是等颜叔您空下来，毕竟您才是大忙人，我做这点小生意天天都能腾出大把的时间，您哪天想静下来好好泡个茶了，只管跟我知会一声。”
……
“楠麓山里真有一汪山泉？”
离了颜劲邦的家，宋翘楚问起此事，之前从来没听纪小棠或纪家人说起过。
“有，就在后山深处的林子里，以前到了采参的季节，采参人都在那片小塘子里打水，山里走兽多，村子里的人不敢进去，所以知道的人很少。”纪小棠说道，这倒不是为了套近乎诓颜劲邦才编出来的，只是仅仅靠那一眼野泉，未必比得过驰名全国的虎跑泉，他得往里边加点佐料才行。
漫步着回到车子里，宋翘楚盯着男友看了一会儿，由衷道：“你会主动拉近与官府中人的距离，跟颜劲邦建立交情，我其实挺意外的。”
纪小棠握住方向盘，沉吟片刻说道：“我一直也不是个不懂社交的人。”
“可你骨子里就反感为了利益而产生的攀附和结交。”
“没辙。”纪小棠话里透着浓浓的无奈，“成立公司这段时间，虽然不长，却教会了我很多道理。我也是在这段时间里才深刻意识到，社会的残酷是学校里根本比不了的，它渗透到各个方面甚至每个细微处，不见得每次挫折都是惊涛骇浪，但正是水滴石穿的点点滴滴才最能把人熬出成年人的样子。我曾经自以为很了解这个社会，其实不然，原来大道理人人都懂，真正宝贵的经验，往往是那些不起眼的不是道理的道理。”
“例如呢？”
“譬如一个人要想在这个社会上真正立足，就得在对自己有帮助的人面前保持存在感，我不想浪费官方那几位对我的青睐，那能让我在往后的道路上少些崎岖，事半功倍。”
宋翘楚眸子里垂着一丝丝悲伤：“所以你学着开始向生活妥协了吗？”
纪小棠发动车子的动作忽然停住，然后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茫然。这是一个很正常很普通的问题，网上每天都有人在说着相关的话题，然而强迫着自己去变聪明的他，却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直到从女友的嘴里说出来，他才发现自己一时间无言以对。
继而他陷入深思。
难点不在于如何回答，纪小棠起码有三种说辞能够解答得非常漂亮，但艰难的是，该如何给本心一个交待。
几分钟之后，他理清了所有思绪，终于把这个问题给考虑得澈净明通，不留余垢。xǐυmь.℃òm
“我是一个正在爬山的人，山路并不好走，注定荆棘密布满地尖石，跌跌撞撞是在所难免的事，摔下悬崖粉身碎骨也不是不可能。翻过这座山，站到山顶，我肯定带着一身累累伤痕，衣服划破了脸上也留着疤，跟原来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但……”纪小棠释然又轻松的笑了笑，接着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宋翘楚闻言也展颜微笑起来，恰似山花烂漫。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也比任何时候都要喜欢这句很俗很俗的俗语。
……
颜劲邦工作日没有在家吃午饭的习惯，因为忙。
他的岗位本就特殊，又适逢县里招商引资的工程全面开展，作为主要指挥，他每天都有大量工作要及时处理，为此，已经连着三个礼拜没有休息过，连前两天的端午节也是在办公室里加班度过的。
但为了纪小棠，他今天中午还是搁下手头的事回来了，并非因为给直系上司魏文中面子，而是现如今整个洪县官方都对这名宋家女婿极为重视，但这份重视似乎又不仅仅缘于宋家女婿的身份。
相对于机关内其他几位大人物，颜劲邦对于纪小棠的了解少之又少，于是谈话结束送走小俩口以后，他给自己的哥哥颜承舟打去了电话。
铃音停止，还不等颜劲邦开口，那边的县委一把手先说了话：“怎么样，年轻人的要求你都答应了吗？”
实际上刚才发生在书房里的交谈一点都不隐秘，可以说，是在几个未在场的人的等候中进行的。所以颜劲邦打这通电话的意图，除了想从哥哥那里多获取一些纪小棠的信息以外，主要还是要对谈话结果进行反馈。
他说道：“跟我们的推测一样，大约是宋翘楚的主意，要把名棠制药纳入这次经济工程的项目中，让纪小棠的公司成为官府扶持的民营企业，取得便利。我同意了，文件稍后会让人送去他的公司，值得一提的是，今天宋翘楚也专程随行来了，目的很清楚，要为她的小男朋友携风带雨壮大声势。”
电话里的颜承舟轻轻笑了两声，说道：“这很正常，八成也得到了宋家老太爷的同意，宋家对这个背景毫不出奇的女婿，可谓相当上心。我比较想听的是，小朋友有没有跟你提老张的事，如果提了，又是以什么样的口风说起的。”
颜劲邦回道：“说了，但说得比较隐晦，也就捎带着暗示了几句。我看得出来，这个小年轻虽然心机不深，却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聪明得很，懂得把握分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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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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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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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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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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