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锅里,红油和浓稠的汤底,冒出了泡泡。
飘出不同的香味,像是两个女人,在争奇斗艳。
你有你的浓烈,我有我的清冷。
雾气升腾而起,把桌上的人脸模糊掉了。
程依感谢这样的雾气,看不清对面坐的人,在笑亦或者是皱眉都与自己无关。
关注点只能放在锅里的肉上。
慕霓军没参加什么火锅盛宴。
最终只有程依和慕宇凡相对而坐,静静地等着自己的菜。
慕思凡躺在病床上,看着程依僵直的后背,打趣道:“你放松些,我哥不吃人。”
慕宇凡笑着说:“对啊,刚才你说想吃火锅来的嘛……”
程依点了点头,拿着长筷子,搅和了几下,公式化地说:“熟了。”
……
“熟了。”
一家精致典雅的日式火锅店里,李宓温柔地笑着,说着同样的话。
她稍稍拉起袖子,抬起眼皮,看着杨骁面前的小锅,示意他可以吃了。
“你的手腕没好全,我给帮你夹?”她体贴地问。
“不必。”
雾气扑向杨骁的眼镜,他干脆拿了下来。
李宓偏爱日式料理。
特别是这样跪坐的方式,吃饭的时候,充满了仪式感。
这样的情境下,发生任何的对话,都显得极其郑重。
杨骁的腿上还打着石膏,不能弯曲,只能侧身坐着,略显随便。
“喝点么?”李宓询问着,给杨骁倒酒。
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很贤惠。
杨骁点了点头,盯着酒缓缓地入杯。
“我只喝一杯。”他说。
“嗯,我记得你不胜酒力。”李宓说。
这算得上是他惟一的缺点了,喝酒会脸红。ωωω.χΙυΜЬ.Cǒm
杨骁所有的五官,都很清淡,喝醉酒的样子,并不好看。
“东西给我吧。”杨骁说。
李宓把小锦布包递了过去。
双手奉上,小心翼翼。
杨骁只是随意地放进了大衣的口袋,对于他来说,这不是什么名贵的物件,不过就是个谈判的筹码。
“你……”李宓直接问:“你要结婚了么?”
结婚两个字。
曾经遥远得如同雪山上的圆月。
突然之间,所有人见他,都开始询问他这个话题。
“快了。”杨骁低着头。
他拿筷子的样子很好看,他吃饭的样子也很好看。
完全没有其他男人火急火燎的焦虑。
炉子的火太大了,他也只是往后一躲,伸手关小火,稍稍皱眉,以示状况的发生。
“你让我去跟她说你的漏洞,我以为你是想让她死心,好跟她分手。”李宓说。
“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假的才越来越像真的。”杨骁抿了一口酒,烧着喉咙。
“你是真的喜欢她?”李宓问。
“你这样问,就已经说明,你心里认为不是了。”杨骁说。
“我怎么认为不重要,你真的会跟她结婚么?”李宓穷追猛打。
杨骁抬眼看了她的锅,说:“火太大了。”
李宓笑道:“确实,我心太急。”
她安静下来,把火给关小。
“杨骁,你把我当什么?”她不经意地问。
“朋友。”杨骁真诚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将会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不考虑在朋友之前加个前缀么。
譬如……
李宓有些灰心:“我以为你不会结婚。”
“你了解程依吗?”杨骁问。
李宓摇了摇头。
“她是我的刀,曾经很锋利,现在钝了。”杨骁说:“锋利的时候,我很得意,而现在……”
我很喜欢。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有淡淡的笑意。
人最可悲的境况,莫过于陷入自己精心编织的圈套里,无法脱身。
作茧自缚,即可怜又可笑。
“刀钝了可以磨,只要你不觉得钝了也顺手,那就好办。”李宓说。
李宓最好的一点,在于她的不问,所有的一切,都了然于心。
“我想从圈套里跳出来,也想把刀变锋利。”杨骁说。
话只说了一半。
要做到这样,有多难,杨骁自己心里清楚。
让别人解脱容易,让自己解脱,难如登天。
李宓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藏得太深,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了。
“我愿意帮你。”李宓坐直了身子,抓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
杨骁微笑着点头:“谢谢。”
“怎么才能让刀重新锋利起来?”李宓问。
她想知道杨骁全部的计划。
那天在病房里,她自告奋勇地说,让我做你的手。
不止是帮你做手术,可以为你做任何的事。
“我没想好。”
杨骁淡淡地说着,火锅的烟雾凝聚在他眼前,那是一双洞若观火,看透世事的眼睛。
“你信不过我。”李宓有些泄气了,放开了他的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行为依然优雅大方,可眉眼之间,已经出现了小女生的埋怨。
杨骁看着她,默默地想:我哪里是信不过你,我是信不过我自己。
能做到么。
“我不问你,为什么她是刀,为什么钝了,为什么你需要一把锋利的刀,你想干什么。”李宓垂下眼帘,“这些我统统可以不知道,人总归是人,怎么能变得锋利,我想不明白。”
“需要恨。”杨骁说:“之前的恨时间太长,已经消亡。”
“我没看到你给她制造了什么恨意,你让我跟她说你假装失忆,反而让你们爱意更浓了,我无形之中还促成了你们的好事!”李宓喝了许多酒,一杯接着一杯,眼下已经出现了红晕。
现在说的话,已经是醉话了。
一个得不到洋娃娃的小姑娘,在赌气。
“别喝了。”杨骁拿走了她的酒瓶。
李宓抓着他的手,深情地看着他。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相机记录下来了。
杨骁皱起眉头,强大的直觉使得他往侧后方看了一眼。
对方撤了,撤得悄无声息。
在日式料理店后的小巷子里,私家侦探收好了相机,正在打电话。
“拍到了。”他用公式化的语气,汇报道:“小医生在跟别的女人约会。”
“脸都拍清了吗?”
“拍清了!”
“接着跟下去,如果接下来去酒店,你们知道怎么做。”
“知道了,只是医生腿脚不便,去开房的机会不大,只能拍到暧昧的照片,我们再跟几天,这个单接得太急,没想到刚盯上就有收获。”
“女方是什么人,你们详细调查,把调查结果发我邮箱。”
私家侦探连连点头:“放心吧白姐,我们不是第一次合作了,规矩都懂的。”
“事成之后,钱会给你打过去。”
“妈,什么钱?什么酒店?”
白玉琴拿着手机,站在院子里,慕笑如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出现。
她吓得脸色惨白,把手机给挂了。
“笑笑,你偷听我打电话?”她尖声道。
慕笑如说:“你鬼鬼祟祟的,饭吃到一半,接到电话,就跑出来,我看外面下雪了,拿了一件大衣给你,你在跟谁打电话?”
白玉琴本来想骂人,看到女儿手里的大衣,看她单纯的大眼睛,把话咽了下去。
“没什么。”她进了屋,接过慕笑如手里的大衣。
“跟我一起打牌的许太太,怀疑她丈夫出轨,让几个姐妹帮忙调查一下。”她含糊不清地说。
不确定慕笑如听到了多少。
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没说什么别的,心也就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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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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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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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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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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