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银铃的形制常见,是灵兽项圈上的铃铛,养灵兽的修士常会炼制这种项圈铃铛用以约束灵兽。
再看向来人,童殊却是大大的吃了一惊
童殊的心陡地急跳起来,霎那间差点冲出胸膛。
说是晴天霹雳五雷轰顶也不为过,来人竟然是洞枢上人冉清萍
并非冉清萍有多可怕,正好相反,冉清萍仙风道骨,出尘高洁,又是入世悟道,一片冰心付于红尘,洞察人情,博施济众,被盛赞为“活神仙”。陆殊当年以心入道,擅断人心,于识人上挑剔异常,能入他眼之人少之又少,能叫他真心佩服之人更是寥寥无几,这洞枢上人冉清萍便是其中之一。
从前陆殊最猖狂之时,谁的面子都不给,却每每见到冉清萍,都自惭形秽,敬而远之。
在这诡异的天气里,遇见冉清萍,本是喜出望外之事。然而,童殊心中的波涛却比天上的翻滚的乌云还要汹涌这冉清萍形容实在是太怪异了。
第一怪在冉清萍步履缓慢,从前总是一尘不染的白衣被雨水打湿,衣上卧雪宗的雪晶纹模糊不清,下摆浸透了肮脏的泥水,似是走了很久,可是上人有仙辉护体,绝不至于如此落魄。
第二怪在冉清萍手上捏着一只白纱幕篱,尺来长的麻纱拖在地上,泥泞肮脏,这幕篱以细竹编成能遮阳挡雨,冉清萍冒着大雨,却拿着不戴
稍近一些,看清冉清萍的面容,更叫人疑惑吃惊冉清萍面色苍白,带了三分病气,周身的上人仙辉极淡,只有一点点清浅的雪映之光。这实在叫人意外,要知道,进了扶道境的“上人”,已超脱肉身上的痛苦,一般的病痛是奈何不了上人的。而这世间仅一位“上人”,能让冉清萍吃苦头的人实在没有。是以,这等落魄的样子,出现在冉清萍身上真是十分匪夷所思了。m.xiumb.com
童殊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冉清萍在一处断木前站住了,侧耳倾听,微微蹙眉,接着挽指纵铃,银铃原地跃起,急速自转发出极清锐“叮铃铃”的啸声,紧接着如箭射出,眨眼不见踪影。
童殊心道看样子,这枚银铃是一只“趋邪铃”,能驱凶辟邪,这心思倒是极巧,将项圈铃铛炼制成此用,竟也毫不违合。
银铃飞出后,冉清萍将那幕篱升在半空,围绕着幕篱以指为笔,画了几笔,手法古怪,画出的符迹坎上离下。
布阵高手童殊一看便知,冉清萍在布“追踪阵”,而这幕篱正是冉清萍所追踪人之物那也正好解释了,为何冉清萍手持幕篱却不戴这不是冉清萍的东西
果然,随着追踪阵成型,在那幕篱的指引之下,须臾之后远处传来一阵轻啸,有锐物破空之声自远及近急速而来,那枚闪得发亮的银铃旋转着跃入阵中,转了数圈,铃声越来越低,最后呜咽着停在中间。
冉清萍道“没追到”
那银铃浮在半空点了点。
冉清萍叹息一声,抬手收回剑,那幕篱从空中跌落,冉清萍抬手接住了。他目光低垂,落在幕篱之上。
童殊视线也随之落在那幕篱之上,遮面,幕篱,白纱这些字眼不断在脑海里转着童殊陡地吸一口气。魇坊里那只老妪鬼说的那位穿碧衣戴白纱幕篱的不肯露面绑了绷带的用琴之人,辛五追了两次的穿碧衣也戴幕篱的用长琴的古怪修者冉清萍这里又再一次出现了一只白纱幕篱,莫非莫非冉清萍追的与他们之前遇到是同一个人或是同一批人碧衣,长琴,还有刚才那阵若有似无极肖似芙蓉山门人喜用的清香童殊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不由按住了自己心口。
那边,冉清萍思索一阵后重新走起,银铃尽忠职守地停到他面前,浅浅轻鸣引他前行。
童殊心下更是狐疑。若要追之人厉害非常,冉清萍自己御剑飞身追击才是,冉清萍灵力高强,御剑更是飞快,决不比银铃慢,为何舍快而取慢
要追的人没追到,冉清萍大约也不着急赶路了,跨过那条断木,前面是一棵大树,巨大的树萌挡住了雨点,他路过树下似乎才想起应当避避雨,于是顿住脚步,抬了抬袖子。他全身都湿透了,袖子抬起便抖落出一串水珠,滴滴嗒嗒地溅在他脚尖,拿这袖子擦脸只会越擦越湿,他顿了一下,抬了抬手指,那银铃得到指令,轻呜一声,钻进他袖中去了。
冉清萍如此,太不对劲了童殊看在眼里,生出非常不好的预感。他转眸去望辛五,却见辛五眼中并无任何惊异之色,辛五只是望着冉清萍,目光沉沉,隐有郁色。童殊心中升起更不好的预感,疑惑地用口型问辛五怎么了,却见辛五只是摇了摇头,郑重地望着冉清萍。
童殊此时离冉清萍不远,想了想,从树丛后面绕出来,撑着伞朝冉清萍走去。
冉清萍感应到他气息靠近,望向这边,袖中的银铃尖啸着蹿出。
童殊连忙问好“洞枢上人”
冉清萍闻声转面过来,抬手制止了银铃的攻击。
四目相对,童殊立刻就发现了哪里不对劲了,冉清萍的目光有些不对;同时他也大约猜测到,那枚银大约不是什么“趋邪铃”很可能是“引路铃”
童殊如同被钝锤砸了天灵盖,难以置信瞪大了眼。
与此同时,他身后“叭啦”一声,传来一声哀嚎“哪颗不长眼的石头,居然敢绊我,好痛”
回头去看,原是阿宁不知何时追上来了,雨天路滑,他走得紧,摔了一跤,满身都是泥水,手上的纸伞也折断了。他抹了一把脸,一边咒骂着天气,一边弃了伞居然乐呵呵地跟到童殊身边,打探问道“这位可是仙人”
童殊见他这种又是骂又是笑的变脸蹙了蹙眉,下意识不想告诉阿宁冉清萍的身份。
这时,传来一把清润的声音“有人摔倒了”
阿宁一听,脸上便绽开了花,迎上前道“是我摔倒了”
冉清萍从随身乾坤袋中处取出一把伞递过去道“小友,别淋了雨。”
阿宁年纪本就不大,尤其声音清脆说话又一副天真浪漫的调子,听起来确实像是小朋友。男子通常不乐意别人说自己小,阿宁却毫不介意,反而好似乐见其成,欢喜地接过伞道“那谢谢仙人的伞了。”随即又问“仙人为何不用伞”
冉清萍道“于我而言,用不用伞都是一样的。”他说话时,目光是正常地对着阿宁的,瞳孔里也有流动的光彩,眼睛看似与正常人无异。
可是童殊还是看出了异样,这对眼睛焦距不稳,他心中一紧,考虑到阿宁在身边,他不想暴露冉清萍身份,便没有尊称上人,而试探地唤了一声“您”
冉清萍转向他。
四目相对,童殊从中没有感到任何的目光交流,他凝神感应片刻,惊骇地张大了嘴,半晌才道“您看”开口才觉问这话十分唐突,当着别人的面揭这种伤处实在不该,童殊又硬生生地咬住了舌头。
冉清萍道“小道友可是有事”
童殊望着他的眼睛,心中如狂风暴雨浇过。
冉清萍很有耐心地等了童殊片刻,似乎懂了他的不尽之言,十分坦然地道“小道友,有事便说,我看不见,看不出你想说什么。”
“怎么会呢”童殊喃喃道,不敢相信。
上人已完成炼体,身体刀枪不入金石难伤,好好的眼睛怎么突然看不见了更重要的是,这天下又有谁能伤得了洞枢上人
童殊心中翻涌,这些话在喉咙里话转了几转,还是忍不住问道“是谁伤了您”
冉清萍竟是淡然地笑了笑,反过来安抚童殊道“渡劫所伤,不妨事。”
若是渡劫所伤,便能理解了。晋上人之后,有大大小小无数劫,每一次渡劫,轻则伤筋动骨,重则灰飞烟灭。修士辛辛苦苦修到扶道境,已是人上之人,殊不知高处不胜寒,离飞升一步之遥手可摘星之境,却是最惊险之时,每次渡劫的结局可能是飞升九天,也可能满盘皆输。
童殊稍稍舒了口气,盯着冉清萍的眼睛又问“可还能好”
跟在他身后的阿宁也是直直盯着冉清萍的眼睛,但里面不是关切之情,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还暗暗咬了一下嘴唇。
“不要紧。”冉清萍的回答如清风拂面,是当真不在意。
童殊听得却云里雾里,什么不要紧是眼伤不要紧,还是不管能不能治好都不要紧
童殊这表现实在不像初次相识,冉清萍问道“小道友与我相识”
童殊这身皮囊与冉清萍是头一次见面,不过他从前与冉清萍也没什么更好的交情,想了想,童殊道“不敢谈相识,与您有过几面之缘。”
他从前与冉清萍见过许多面,大多是萍水相逢,统共只说过几句话,属于双方互知姓名却无深交的关系。当年陆殊出山时,冉清萍已是人人敬仰的“洞枢真人”,一个初涉仙世,一个成名已久,实在没有什么交集。不过,有限的几次相遇却叫童殊欠下冉清萍两次人情。
第一次是陆殊少时路过冰凌境,初入冰天雪地之中,他被雪晶兽困住,一时脱不开身,巧遇逢冉清萍路过,替他解了围,免了他一番苦斗,童殊生来怕欠别人的,本要好好答谢,可那冉清萍来去如风,救他顺手而为得好像路边扶了谁一下,童殊连冉清萍姓什名谁都来不及问,对方便抽身走了。
第二次再承冉清萍的情,是在数年之后,当时陆殊已是家喻户晓人人喊打的大魔头,在某一次众人围剿陆殊时,冉清萍站出来做证“此事不是陆殊所为。”
一面之辞,不足为信,若是其他人这么说,估计早被众人口诛笔伐了,但说话的人是冉清萍便不一样,大家不敢生硬置疑,只能客气地说空口无凭。当时冉清萍道“你们说陆殊六月初十在江陵,而六月初十我在塞北见过他。就算他御剑再快,也不可能一日之间,从西到东。”那一次也叫陆殊见识了人与人之间的天壤之别,同样一件事,他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冉清萍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能堵住悠悠众口。其实当时,童殊并不将那些人放在眼里,若没有冉清萍出现,他自有脱身之法,但冉清萍的话还是省了他不少麻烦,也叫他念念不忘毕竟当时已经没有人相信他了,连他自己都快要把自己当成心狠手辣作恶多端的大魔头,一个素无交情的人却肯站出来替他做保,这犹如雪中送炭。童殊一直想致谢冉清萍,可是之后几处相遇,冉清萍来去如风,总是惊鸿一刹。再之后陆殊锒铛入狱,欠冉清萍的人情便成了阵年老账。
旧恩历历在目,童殊此时盯着冉清萍的眼睛看了又看,心下不忍,搜肠刮肚想着救治之法,说道“您不曾治过吗”
冉清萍却是释然一笑,似是此事实在不值挂怀,也不值得多费周折,他淡泊地摇了摇头。听到有人自童殊身后而来,冉清萍静静听着对方靠近,忽然极浅地笑了一笑,道“来人可是故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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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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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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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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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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