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殊搂定不撒手,答“不下。”说完感到辛五摇晃了一下身子,他十指刚由辛五包扎好,不忍又弄坏了,使不上劲,只能勉强手肘交缠,故作惊叫道“唉唉唉,你别动啊,我要摔下去了”
他这一叫,果然辛五不动了,只是语气仍是十分生硬“你下去。”
童殊死皮赖脸道“不下。我腿疼。”
辛五微微低头,大约是确认了一眼童殊缠在他腰间的大腿并未渗血,冷声道“你这样的人,并不怕疼。”
童殊没脸没皮道“我现在怕疼了,而且我中毒了,随时可能晕倒。”
辛五道“你连死都不怕,并不怕晕倒。”
童殊道“从前不怕是因为一穷二白,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现在吃好喝好还有人疼,我怕死,不想死了。现在我还怕晕倒,我若倒在路边,哪个不安好心的就要害了我,断了我的好日子。”
辛五面无表情直视前方,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童殊拿不准辛五是何态度,侧着眼去看辛五的脸,试探道“五哥,你不要生气,我天不怕地不怕现在最怕五哥生气。”
辛五目光微侧看他一眼,道“此话当真”
童殊觉得有戏,立刻打包票道“千真万确你看我现在师兄也没找到,亲人也都没有了,就你一个五哥,我当然怕你生气”这话虽是出于哄人的目的,但提到师兄,提到家人,不由也牵动了他更多真情实感,说到最后,童殊四肢已随着心意将辛五又缠紧了。
辛五受他所缠,用力闭了闭眼,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半晌才冷声答道“你为何一定要这样”
童殊不假思索道“你生气了,我来认错,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辛五目光长久的直视前方,自顾道“我分明知道你一直就是这样,又何必与你置气。”
童殊听辛五说着不置气,但显然还是生气的,而且似乎更生气了,语气都变得奇奇怪怪不冷不热,童殊心下着紧,不由缠得更紧。
辛五被他死死缠着,身上绷了又绷,像下定了什么决心道“童殊,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童殊快语接道“我知道,我在哄你不要生气。”
“你不知道。”辛五沉沉地说完一句,便在童殊紧箍着的双手以及环腰交缠的腿上分别一击,童殊受痛松了手脚,下一刻,便被辛五双手一拖,轻轻放到青草地上。
辛五哪怕是再生气,也没有对他重一分半分。
辛五越是这般,越叫童殊手忙脚乱,哪怕是打他骂他,也要比现在这般好受千百倍,辛五这一放,他已经知道哄是哄不了了,一时心底生出不知是悲还是委屈的情绪,他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恳求意味道“我小时候受伤,师兄也常背着我逗我开心,我以为这样你能高兴起来。我这人没心没肺,师兄也常被我惹得哭笑不得,有时甚至气得七窍生烟,这么多年在这方面我也没什么长进,我娘说我顽心甚重,不听教化,我也知道自己不好。五哥,我是诚心认错,要我怎么赔罪,你只管告诉我,我都听你的,你不要自己生气。”
还有后半句,他没敢说出口,他特别想问问辛五的境界现在是否稳定。“藏锋过后步步险峰”剑修越是修到后面,越是步步踩在刀尖上。他之前听秀儿说“辛先生差点就”差点什么是不是辛五在妖洞中差点就中了控魂术,以至道心动荡,甚至生出心魔了但现在辛五在气头上,只怕问了辛五也不肯说,还徒增辛五烦扰。他心中七上八下,目光虽是凝在辛五身上,却毫无焦距,不知在神游什么。
辛五看了他一眼这般出神的神态,神色一冷道“你与你师兄也经常如此”
童殊怔了一下,反应过来,答道“是的,我们自小在一起,日夜相伴亲如兄弟。”
得到他的回答,辛五却不见有任何满意,而是转开了视线,自语道“我到底为何要问这种问题。”说完之后,再不看童殊,沉步走开了。
童殊遇见过很多人,也遇到过很多事,可这样的事情,这样的情绪,却从未遭遇过。他头一次觉出些手无足措来,想要做点什么,却又觉得做什么都是错的。又见辛五确实是理他一下都不肯了,呆坐了片刻,抹了抹脸收拾起自己来。
他们出潭时,天色已近午,折腾一番,日头便开始偏西。其中五位姑娘中术,秀儿惊吓又劳累了一夜,眼底也现出青黑,众人皆是疲态,一行人一时半会是离不开此地了。
辛五绕着浴仙潭百丈之地做了一圈禁制,蛇虫生人皆不能进,夜幕降下时,在潭边生起了火。大半天里,童殊与辛五共与处浴仙潭边,竟是一眼都没看童殊。
童殊有些怏怏的,只觉气闷心闷浑身皆不舒服。这样的自己秀陌生,他深吸了几口气,强打起精神,振作起来,便找事做。他在辛五面前晃,辛五只当他是透明的,再多晃几次,辛五脸色便更冷了,童殊撇撇嘴,便去找别的事做。他主动要帮秀儿分担点事情,秀儿拦住他道“公子现在只管休息养伤,你养好了,辛先生才能放心,旁的事情辛先生和我会做好的。”
看秀儿一脸娇羞地说着“辛先生与我”,童殊莫名黯然了,整个人都蔫蔫的。
没了童殊闹出的声响,此处最热络的便是之前那位啃泥的少年。那少年白日里还避在远处,待那几位姑娘都换上干衣后,便嬉笑着姐姐长姐姐短地帮秀儿做些杂事,竟也理所当然地混在一行人中,留了下来。
到了夜里,少年已经非常自来熟地跟着大家坐到火堆旁。
一个孤单无依的少年,童殊自然不会为难,见辛五也没有驱赶的意思,虽然不知来历,便也默许他共处了。
童殊见那少年目光一直溜向锅中,童殊笑道“你想喝粥”
少年咽了咽口水,直白地点头。
童殊却有些为难,这粥辛五煮的是一人份量,连那几位女子也没有分,虽然没指明是煮给他的,但碗摆在他面前,自然是只煮给他一人用的,给他一点阳光他便灿烂,为此他一整日黯然的心情消散不少,又开始对辛五嬉皮笑脸。
所以这粥自然是不可能给这少年,想到这里,童殊眼珠一转,一仰头将喝尽了,亮碗底道“可惜,没有了。”
那少年不高兴地翘起嘴道“逗我呢”
少年这副理所当然嗔怪的神情,倒叫童殊吃了一惊,心想这小少年大概在家里被惯坏了,到了外面还觉得所有人都该让着他,一没如他的意,便放下脸来。
童殊在这方面可不是什么烂好人,惯着这种毛病,这少年就算不在他这里吃苦头,在别人那里也要吃苦头,他道“逗你又如何”
原以为这少年该要恼羞成怒了,竟出乎意料的又像没事人般,另行说道“没有也没关系,童公子,我看你吃得很香,是不是很好吃啊告诉我味道也好。”
上一刻还沉着脸,这一刻便艳阳高照,这变脸变得也太快了,童殊一阵瞠目结舌,对着对方这张讨好的笑脸,实在也摆不出恶脸来,顺势给了对方一个台阶道“我这其实是药,你吃了也没什么用处。”
那少年现出了然的神情,看童殊的目光便带上了同情“童公子是生了什么生病么这些煮粥的用具像是日日常用的样子,你每日都用这药粥”
听少年这么问,童殊目光暗了暗。这少年转话太快,看似每一句随性而发没有关联,却句句问着关隘之处,他审视那少年一眼,干脆另起话头道“你大概饿了吧,要不要吃这个”说着从干粮袋里取出几块饼,另加了热水递给少年。
这少年对他的答非所问仿佛不以为意,甚至像是完全忘记自己之前在问什么,一听有吃的,两眼放光,雀跃地一把接了,当即咬了一口,满足地赞道“好香”琇書網
大约这少年出门有一段时间,有些养活自己的办法,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拿了吃食也并没有像饿死鬼般狼吞虎咽,咬几口饼配一口温水,有张有弛颇有富家公子的做派。
人说小孩与少女脸像七八月的天说变这变,这少年变得更快,真叫童殊有些摸不透了。不由端详起这少年来。
这少年有一张稚气未全脱的面孔,容貌俊秀,笑起来颇为天真无邪,勾着嘴角说着大话,好似不懂世事的邻家少年,有一双十分机灵的眼睛,与人说话时眼珠子转来转去,顾盼间像是总在动着心思,这是他笑着的时候。可一旦不笑,一对嘴角自然地微微下撇,有点哭丧脸,连着那双转动的眼珠也像在使什么坏心眼,莫名让人有些不舒服。
童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笑眯眯道“我叫阿宁”
童殊追问“阿宁像是小名,名讳呢”
少年张口就答“我沉迷修仙,不理族事,成天惹事生非,惹我父亲不痛快,不敢在外用他起的名讳,便就叫阿宁。”这理由很充分,答的也毫不犹豫,不似做谎。
童殊心想大约自己多心了,这不过是个十几岁离家的少年,又能有多少城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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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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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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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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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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