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殊磨磨蹭蹭地起来套衣服,翻出一套崭新的碧衣,总算把自己穿戴利索了,再开门,辛五第一眼便是自上而下打量他,他被看得浑身发毛,很敏感地意识到自己这身穿戴还是没叫辛五满意。
果然,辛五道“你为何穿成这样”
童殊简直无语凝噎了,这套是他目前最新最齐整的衣裳,见鉴古尊穿得隆重点,又有什么错便道“不妥么”
童殊目光灵动,在一片清新的碧色之中,如田田荷叶中一颗璀璨的明珠,被童殊这般微微抬眸仰着下巴看着,辛五僵了片刻,而后猛地扭开目光,重重道“不好看”
而景昭却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我倒觉得如此穿戴甚好,碧色很衬童公子。”
童殊也觉得这身挺好看,很帅,很英俊,然而辛五就是不高兴。
不仅对他摆着黑脸,连带着对景昭也不太客气,于是导致景昭全程都偏着目光看向屋里某个点,没敢再看童殊一眼。
就在这么别扭的氛围中,该谈的竟都谈完了。
景昭大致说了那胖子的情况。那胖子醒过来,没等到去戒妄山,便全招认了。
说这四起命案都是他操纵的,他控制了四名女子的神智。
问他为何要害此四对男女,答不出。
问他四名女子去向何处,也不知。
问为何要掏心挖肺,还是不知。
问用的何术,一通胡编乱造。
三个人一致意见这怕是个背锅的。
再问胖子,为何不跑这倒能答了,说是当时跑不掉,景行宗来得太快。
童殊觉得不对,道“还是矛盾,他之前怕下三刑怕成那般,这会醒过来,倒是什么都不怕了他难道不知道胡乱编排,误导侦讯在景行宗禁刑都够了么。不正常。”
“定是故意扰乱视听。”景昭沉声道。
“有可能大概当时真正动手的人,就在附近,把他推出来,当个替死鬼,他才好脱身。”童殊沉吟道,想到什么,又问辛五道“当时追人,是你到现场快,还是景行宗快”Χiυmъ.cοΜ
辛五道“我先到,但那个人还是跑了。”
“那就又不对了,对方并非跑不掉,对方只是”童殊思忖着,猛地站起身,对景昭道,“不好我再去看看那胖子”
他们一行三人,方踏入胖子所押的房室,里头原先还鬼哭狼嚎的胖子,听到声音倏然静了下来。
童殊转过屏风,与那胖子对视,装傻充楞的胖子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
童殊极厌恶那样的笑容,敛目并指,对着那胖子的额心凌厉地落入一道控魂符,那胖子身体猛地剧烈地抖动起来,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对着空气挥舞乱拳,一会又猛捶自己胸口。
童殊再度并指,加强了那道控魂术,那胖子渐渐便只笑不哭,只打自己不打外面。
“果然如此。”童殊阴沉了脸。
景昭与辛五也看明白了这胖子神智先前被人控制,这回再被童殊控制,身体里有两套指令在抢控制权。
童殊收回控魂术,那胖子抖动片刻,复被另一个完全控制,又哀怨地哭了起来,他边哭边往童殊脚下爬,童殊冰冷地与他对视,爬到三步之远时,胖子近不了童殊的身,抬起头,一双眼满是红泪,阴恻恻看着童殊道“陆鬼门,你回来了”
童殊与他对视,目光渐暗,深不见底。
胖子说完,突然直起身,对童殊诡谲一笑,嘴角冒出血水。
“他想自尽。”童殊喊道,正要出手,与此同时,一道银光罩住了胖子,那是剑修的威慑的剑芒,把胖子自断的经脉与错乱的气血登时凝固了。
景昭走上前,抬手在胖子上方虚空压了压,肃声道“畏罪自尽,在景行宗面前,还没有人成功过。”他话音落,胖子应声僵硬倒地。
胖子最终被带回戒妄山,景行宗有的是办法问出话来。
然而,童殊、辛五与景昭心中都明了,问不出什么话来了。
那胖子知道的有限,只怕从头到尾都是人型傀儡。童殊原想撤了胖子身上另一个人的控魂术,经三人商议,还是决定留着这个傀儡壳,当作传话筒。
这夜乱到最后,童殊只小睡了片刻,拂晓便醒了。童弦思曾说过,修道重天人合一,人的起居当合节气时令,当与日同起,与月同息。童殊这习惯打小养成,刚重生那阵,时常晕晕沉沉,如今灵力可支,便自然而然恢复原来的作息。日头升起时,他睁眼起身,摸了摸身边空的床位,上面一丝不乱,若不是辛五亲口承认,真是难以相信辛五竟是夜夜睡在他枕边。
这么早,不知辛五去了何去
正张望间,屏风后身影一闪,辛五从屏风后绕出来,手从右衽上放下,刚系完扣子。
辛五今日又是那身半新不旧的灰袍子,若不是辛五五官标致气质俨然,穿这一身袍子该要泯然众人了。童殊不由想起昨夜见到的傅谨,那人一身素锦,如芝兰玉树,若辛五也像傅谨那般穿戴,不知会如何。
童殊这般想着,目不转睛盯着辛五,辛五看他神情发愣、目光发直,微微蹙了眉,停到他眼前,手抚上他的太阳穴道“还疼”
童殊覆住了辛五的手道“五哥,我想提个要求。”
辛五只当他疼得难受,被童殊覆住的手僵了僵,到底没有抽开,轻声道“何事”
童殊上下左右又打量了辛五一遍,道“五哥,你成日穿这成这般,能不能换身衣裳”
辛五被他问得莫名其妙,细看他一眼,便知晓他并不疼,将手抽走了,肃了目光道“你到底有何事”
童殊道“这种灰不溜秋的衣裳,你是不是有好几套”
辛五不知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谨慎地不答话。
童殊便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辛五冷声问“有话直说。”
“五哥,你要我注意穿戴,可你成日穿着这身半旧的粗布袍子”童殊学着辛五昨夜的语气道,“你好歹也注意点穿着。”
辛五的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他,好半晌才道“你就要说这个”
童殊道“此事很重要啊五哥,你是命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却白瞎了父亲给的皮相,就不能对自己形象多少也上点心”
辛五一时噎住了,童殊一脸揶揄地与他对视,辛五皱着眉,断开视线,无声地望着窗外,良久说不出话来。
童殊还不知死活地继续道“虽然你们剑修一心问剑,大多我行我素不管这些眼光,但也不能太过不修边幅。你看昨天的傅谨风度翩翩气质斐然,当然像傅谨那种风度可遇而不可求,不是人人都能达到的,可达到他的成”
“不要说了。”辛五倏然冷下脸。
童殊知道自己又犯了龙颜,果断闭嘴。他觉得自己有点惨,每天都在努力地哄五哥。
童殊在辛五那里自找没趣了,便找有趣的事做,目光转来转去,寻找山猫。一整夜不见猫兄,他连唤几声,也不见猫兄回应,心中疑惑它去哪里了
出客栈时,跨出门槛便听到低低的一声猫叫。转头一见,那山猫团成一个黑影窝在门梁上。
“猫兄,你原来在这里,我好一通找。”
那山猫抖了抖毛直起身,原想跳到童殊肩头,见辛五淡淡瞟过来一眼,又伏下身“喵”了一声。
童殊料想它大概还不想走,便道“猫兄没睡够那我们先走,你慢慢寻来。”
山猫在房梁上绕了一圈,往屋檐跃了上去。
童殊转向辛五道“昨夜我们也商量好了,那背后谋划之人,肯定还会追着我不放,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此案现在线索全无,不如等他来找我。现在由我选路,我想去找大师兄,你当真和我一起”
“一起。”辛五道,“你想往哪走”
“我并不知道往哪里找我师兄。”童殊提到柳棠,便显出忧色,“众人皆说我大师兄神出鬼没,那么就算回芙蓉山也不一定能找到他。昨天勿忙,原该问问傅谨,有没有柳棠的下落的,不过”童殊顿了一下。
辛五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童殊沉吟间,忽然眼睛一亮道“不过,我回来已有月余,眼见就要到七七四十九之日。景行宗烧刑犯尸首通常选在那日,你说过,我大师兄一直在等我,那天我大师兄一定会去的戒妄山接我,我们去戒妄山便可。”
辛五听此,神色默然了,想了想才道“或许并不会烧你尸首。”
“一般都烧的,何况我那身体还是邪魔之体,景行宗刚正不阿,不可能会放任我的尸首不管。”童殊道,“说到这里,我想起得先去找另一个人”
辛五似乎并不愿听也提起那个名字,极轻地蹙起了眉。
童殊道“温酒卿,我得先去找她否则,她到时也会去戒妄山要我骨灰,到时别与我师兄起争执了而且,极可能她不仅要我骨灰,还会想抢我尸身,那便要场面大乱了,我得先去劝劝她。”
辛五面无表情地道“所以,你要先去魔域”
童殊恬着脸道“我知道这要求有点过分,之前说好是陪我找大师兄,现在又多出一件事。魔域是非多,你若是不想去,也”
“我去。”
童殊笑颜一绽道“谢谢五哥”
魔域在西,戒妄山在北,于是取道先往西走。
这日童殊清晨醒来,正揉眼间,余光一瞥,见一青衣男子立在窗边。童殊不禁微微睁大了眼,他看到清晨的曦微映在男子如玉的侧颜上,他眼睫纤长而直,一对墨染瞳孔沉静地望着远方,不知正在想什么。
那身青衣是新衣,天青石靛色,依旧是圆襟,右衽顶扣上系了一串靛色玉石,月白绣锦腰带束出一把劲腰,袍摆分四片,到膝以下,露出被皂色长靴紧紧包裹着长而直的小腿,这身行武装十分衬他颀长优美的身型,那清肃的气质亦因一丝不苟的剪裁更显得禁欲而神秘,童殊不由看得痴了,大着舌头道“五五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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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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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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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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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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