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紫鹃到二门迎接。
凤姐下了车,只见紫鹃,不见黛玉,不免问道:“你们姑娘呢?”
紫鹃瞧着凤姐面上若隐若现的焦急之色,也听出她语音中的急促之意,心知果然如忠顺王妃所料,假装不知她的来意,一面扶着她进厅,一面含笑回答道:“不知二奶奶今儿来,我们姑娘一早便应了永昌公主之邀,去公主府顽去了。”
凤姐一呆,也顾不得坐下,一把拉住她,问道:“你们姑娘不在家?”
紫鹃点头道:“不在家。恐姑娘不去,一大清早的,永昌公主就打发人来接姑娘了,因家里得准备端阳的节礼,少时便有人来回采买香料的事,我们姑娘便留我一人看家并等着。不知二奶奶忽然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倘若十分要紧,等我们姑娘回来了,我便告诉姑娘。”
凤姐不由得十分焦急,道:“我来,自然是有要紧事。我好容易来一趟,你姑娘怎么不在家?你姑娘平常都是在家的,怎么今儿反不在。”
紫鹃笑道:“瞧奶奶说的,像是我们姑娘从来不出门似的。我们姑娘在府上住着的时候不出门,如今得了机缘,我们姑娘便忙得很,这大半年来,今儿刘家踏雪寻梅,明儿李家吃酒赏花,又是参加诗会,又是一起礼佛,过几日便是拜义父义母的良辰吉日,在家里还得忙着料理家务、送礼回礼等事,不比奶奶清闲。”
凤姐也没心思去细听紫鹃话里之意,惊慌地道:“你们姑娘不在家,这可如何是好?”
紫鹃问是什么事,凤姐忽然回过神来,问道:“今儿一早,就有长安城府尹去我们家拿我一个兄弟,被拿走前,我父亲问他做了什么,才说前儿得罪了林妹妹府上,故我来求个情。”
凤姐口里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王子腾,现在京都,不过京营节度使已是他人之职。当日凤姐和宝玉出事,王子腾夫人正在,次日王子腾也来看过他们。
紫鹃从来不认为高鹗续写的后四十回是曹公本意,所以也不承认有王子胜这么个人,但她一直以为凤姐的父母另有其人,是王子腾的兄弟并其妻,因为王子腾是大舅老爷,是王夫人并薛姨妈之兄,而王仁初次出场就是秦可卿出殡的时候连带家眷一起南下,凤姐曾经写家信禀叩父母并带往之物,说明凤姐的父母就在金陵。
没想到成为紫鹃后她才知道,凤姐就是王子腾的亲生女儿,薛家进京之时他奉旨出边不在京都,方有王仁带家眷回南一事,王子腾那时候就在金陵,还替贾雨村保本进京候补京缺,三年后和夫人回京,正是今年回来的,不过王仁倒是没回来,可能真会到薛宝琴进京时出现。
因此,紫鹃听了凤姐的话,假装不解地道:“奶奶说的是什么?我竟不明白。难道前儿那日打人又讹诈一千两银子的人竟是奶奶的兄弟?哎哟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只是,我们姑娘回来后便丢开此事,虽然禀报老爷知道,但老爷早出晚归的,又不知那人身份,也没有派人告官,怎么有府尹去拿奶奶的兄弟?究竟是什么罪名儿?”
凤姐难以启齿,半日才道:“说是打坏了御赐之物,又说他讹诈。不是我说,我们王家什么东西没有?皇宫里没有的,我们家都有,我那叔叔家也有钱,岂会为几两银子就讹人?”
这王家的人真真好笑,倘或真是天下第一,怎么当皇帝的不是他们呢?见天儿地说自己家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富贵,地缝子扫一扫就够贾家过日子,不将别人放在眼里,如今打人讹人还不承认。当然,紫鹃的心里这般想着,却不能通过嘴里说出来。
她想了想,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当日那人确实讹诈一千两银子,不给银子就不放人,还打了人呢,打得可狠了,七八个人围着打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公子,是我亲眼所见,说给我们听,就吓得我们姑娘回来两日没有睡安稳。我们姑娘认得那被打公子的姐姐,吩咐我拿四颗大珍珠出去,才换得那人离去。奶奶怕是不知道,挨打的公子不是别人,乃是当今忠顺王妃的小兄弟,他父亲便是当今圣人的老师,当今圣人赐下的一块玉佩在当时摔坏了。”
凤姐顿时黄了脸儿,跌坐在椅上,好半晌方颤声道:“好紫鹃,你说得可真?挨打的人是忠顺王妃的兄弟?当时确实摔坏了御赐之物?”若仅是得罪黛玉也便罢了,可听紫鹃的意思,罪过竟大过了天去,府尹并没有冤枉王佳。
紫鹃叹道:“哪里敢对奶奶说谎话呢?我们姑娘那日在大佛寺礼佛,可巧忠顺王妃的兄弟迷了路,曾拜托各家替她找寻,我们也是回家途中瞧见挨打的公子衣裳模样确是当时小太监所描述的,不免留了心,使人排解,也曾说了我们府上的身份,原想请对方息事宁人,谁知竟不能了结,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依从对方的条件,拿四颗大珍珠抵押一千两银子的赔偿。”
她望着凤姐不敢置信的神色,坏心眼地继续道:“说起来,纠纷的原因十分可笑,不过是江公子走路没留神,冲撞了对方一下子,对方张口就要一千两银子。听说,当时瞧中了江公子的玉佩,让他拿玉佩抵押,江公子不肯,就被对方摔坏了,又挨了一顿打。”www.xiumb.com
凤姐听了,一声儿都不敢言语。
紫鹃久等她不开口,只好道:“我们并不知拿了我们珍珠去的人是谁,也不曾理论,奶奶来我们家找姑娘求情分是没有用的。若那人果然是奶奶的兄弟,奶奶竟是请王大人上折子请罪,并去忠顺王府和江家赔礼要紧。”
凤姐素来心计深细,慌乱之下犹不忘苦思冥想,意欲择一良策好解决眼前之困境,可惜王佳得罪的人大有来历,罪名又甚重,一时竟无计可施,猛地听紫鹃如此言语,眼睛顿时一亮,道:“不错,不错,该当让我父亲上折子向当今圣人请摔坏御赐之物此罪,然后再去忠顺王府和江家赔礼道歉,以我父亲的体面,未必不能解决。”
凤姐一面说,一面站起身准备回去,又褪下两只虾须镯套在紫鹃腕上,没有留意到紫鹃目瞪口呆的神情,她只是不想让王家人来罗唣黛玉,怎么多嘴一句就替他们解决困境了?
紫鹃十分懊恼,就算白得两只虾须镯也不能抵。
太上皇犹在,又厚待老臣,保宁帝深受掣肘,王子腾若真的上折子请罪,保宁帝还真不能为一块玉佩很为难他和王佳,摔坏御赐之物是大罪,但罪不至死。
如她所料,在凤姐回去之前,王子腾已经上折子请罪,接着太上皇插手问之,保宁帝不得不传旨府尹:王佳摔坏御赐之物,为大不敬之罪,当街打人讹诈,为讹诈之罪,当堂承一百杖,并以讹诈之物十倍价偿与苦主,又命承担苦主医药使费,并亲自登门赔罪。
至于当日打人的家奴,自不必在旨意中明说,旨意下来时,王家已将那些人都捆了送官。
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人,尤其是沉浮在官场中的王子腾,反应竟这般迅速,还没等因自己一句提醒而有主意的凤姐回去,王子腾就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不到一日工夫,事情便解决了。
估计王家首先得向江家和忠顺王府赔罪,所以过了两日才来林家,是凤姐陪着王子腾夫人一起来的,果然是四颗珍珠的十倍价,当然不是直接给银子,而是送了一匣珍珠和一匣各色宝石,看其珍珠大小、宝石成色,二十倍价都有了。
王家确实财大气粗,而王子腾夫人最庆幸的是黛玉插手此事,若是黛玉没有理论,而王佳手里没个轻重,像薛蟠一样打死了人命,那才是滔天大罪,一家子都得跟着陪葬。
听王子腾夫人这么说,又情深意切的,黛玉倒不好推辞不受了。
黛玉不喜王家的为人处世,尤其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行为,连带王家送的东西也不喜欢,她又不是眼皮子浅的没见过好东西,等凤姐母女两个离去,便使性子对紫鹃道:“你不是说过有劳什子当铺么?我以前就想,这开当铺的人也太会想钱了。你看这些东西能当几两银子?当得的银子咱们一个都不留,全部用来济贫行善,倒能积点阴德。”
黛玉虽然年轻,但是了解民间疾苦后,她很乐善好施,就是他们家下人吃剩的饭菜也是许多百姓吃不上的,何况父亲也常宴请友人同僚,都是好酒好菜,故此她管家后便不叫人倒掉,而是饭后将剩的分门别类地收进木桶里,搁在后门墙角下,舍与吃不上饭的贫民乞儿。
紫鹃对此非常赞同,还提议她准备勺子在桶内,夏天也还罢了,其余时候都会在后门墙角下备几个大火炉,使婆子看着,木桶也换成铁锅,舍与人前置于炉上煮沸。
紫鹃瞧了瞧匣子里的珍珠宝石,道:“我去找老王家当铺,凭着我和他们家的来往,少说能当几千两银子给我们。等得了银子,咱们再合计合计,怎样才能既济贫救人,又不会养出那些人的惰性。升米恩斗米仇的事儿可不少见。”
黛玉想了想,道:“就依你。先不急,明儿父亲休沐,忠顺王爷和忠顺王妃登门,再过几日又是我去拜义父义母的日子,等忙完了这两件大事,你再去不迟。”
紫鹃答应了,先将珍珠宝石锁在自己箱里,放在妆奁里黛玉都觉得碍眼。
王佳之事并没有随着一道旨意就结束,他得罪的是忠顺王府和江家,也间接地得罪了当今保宁帝,太上皇插手,保宁帝心里能舒坦?这事一出来,别人都知道了,谁肯冒着得罪忠顺王府和江家的风险,去王家慰问?反倒是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人出现很多。
忠顺王府和江家看似忍气吞声地接受旨意中的处置,实际上他们的态度表明了一切,首先,王佳受的刑绝对不轻,不用忠顺亲王吩咐,行刑的人就很懂事地下了狠手。
受刑一百杖,王佳不死也得残。
忠顺王妃亲自谢过黛玉,提及此事,冷笑道:“总不能让我兄弟白受一顿打。我那兄弟自小娇生惯养的,何曾吃过这份苦头?妹妹不知道,他鼻青脸肿的,简直让人心疼死。也不知道哪个狗奴才下的手,许是手上戴着戒指,竟划破了我兄弟的眼角,流了好些血,只差一点便伤到眼睛了。就算这些奴才都被判了刑,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黛玉和紫鹃几乎可以预料到那些人的下场,必定十分凄惨,虽说他们当时是奉命行事,罪魁祸首是王佳,但他们也不值得怜悯,依稀听说府尹顺势查出他们所做的许多狗仗人势之事,即使是奴仆,也曾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最终府尹是依其罪过轻重而罚,并非一味重罚。
听忠顺王妃说起江鸿之伤,黛玉一眼都没有往外面看,不知是什么模样,紫鹃急忙开口道:“六爷竟受了伤?请王妃恕罪,只怨我当时不曾留心,未曾发现,倘或知道江六爷脸面上受了伤,无论如何都得先替六爷请大夫上了药再送六爷回府才是。”
其实,江鸿很注重衣冠,露出了脸庞,她真的没发现江鸿受伤,估计是自己坐在车上,而江鸿之伤又很细微不起眼,所以没有注意。但她可以确定,江鸿就算眼角被划伤,也绝对不会像忠顺王妃说的这样严重。
忠顺王妃道:“哪能怪你,他银冠丢了,披头散发的,你如何看得见?你们救了他,我心里只有感激的,他后来跟我说,倘或没有你们出手,只怕就要被那姓王的打死了。”
说话间,忠顺王妃眼里又是闪过一抹凌厉之色。
又过数日,黛玉和紫鹃就听说王佳因娇生惯养,受刑后又调理不当,不独双腿废了,而且臀腰亦伤,下半生便要瘫在床上度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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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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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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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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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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